茗花有主

第72章


  卫茗不明所以,“殿下,奴婢做错什么,您说……奴婢改……您别赶奴婢……”
  背对着她的景虽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艰难地高声命道:“来人,拖她走!”
  屋内立即涌进两名侍卫,一人拽一手,像拖死猪一样把她从太子殿下腿上拽离,毫不留情往外拖。
  “殿……殿下……”吾在一旁清清楚楚窥到殿下脸上的痛苦,小心翼翼劝道:“不如先留……”
  “关门。”殿下心烦意乱地挥挥手。
  然而,就是这声吩咐,令他后悔一生的事情便发生了。
  卫茗伤了,他却不能留下她,只能在事后跑去太医局,哪知终于升职太医的罗生恰好不在。
  身为宫令的闻香姑姑动用私权,将卫茗赶去了净房,连个罪名都没有给。
  想来净房的人从来不会在乎被贬到那里的人犯了什么错,又得罪了什么人。
  因为,那里没有出头之日。
  随后,鲜少在东宫露面的段璇璇也跟着去了净房,一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照顾卫茗的手,二来……据说也有罗太医的请求。
  罗太医钟情段璇璇,一心想让她躲过宫中的明争暗斗,躲过皇帝陛下心血来潮的宠幸。
  他抢不过,只能将她藏起来。这恰好合了殿下的心意。
  段璇璇一陪就是四年,时不时向殿下汇报卫茗近来的情况,这些只言片语的信息,竟成了殿下平日里最欣喜听到的事。
  这四年,他一直都知道卫茗在做什么。
  唯一的缺憾便是段璇璇这内贼当得太偷偷摸摸,常常十天半个月脱不开身传个消息,乃至于四年后的某一日,卫茗被好姐妹接出了净房也未得知。
  于是,毫无征兆的,卫茗被裹进棉被,出现在了太子殿下的床上。
  一切都是姻缘,一切都是天注定。
  吾深信不疑。
  ☆、(终章)侍寝不侍寝
  另一头,卫茗苏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被封在不知名的空间中,赶紧死命地敲打呐喊,希冀有人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终于传来了人声:“咦,这里的箱子里面好像有人!”
  等到终于从箱子中解放出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跌入了另一个深渊中。
  黑暗中,仅有微弱的夜明珠的光芒照耀着这方不大的石室。卫茗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向救她出来的几个汉子,“这里难道是……?”
  “皇陵里头。”其中一个汉子点点头,“我们都是被拉进来陪葬的工匠。”皇室为了保护自己的墓穴不被觊觎,历代皇陵工匠都免不了陪葬的命运。
  卫茗心头一震,“陪葬”二字仿若咒语般缭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再定睛一瞧,微弱的光芒中,众人的眼中仍旧燃着希望,心中微微一定,问道:“可有出去之法?”
  为首的工匠挠挠头:“正在找呢。”
  旁边的工匠戳了戳他的腰,“李哥就别瞒人家小姑娘了,您是设计皇陵的工匠之一呢,哪里最薄弱您不是最了解了?”
  “话是这么说啦……”李工匠憨厚一笑,“可路还没挖出来,让人家小姑娘白期待一场多不好……”
  卫茗一听便知有戏,赶紧挽起袖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挖隧道交给我们来,有几个封陵时没来得及跑出去的宫女已经去找吃的了,你跟着她们一起吧。”毕竟想要在这处争取到足够的逃生时间,水和食物必不可少。
  “好,”卫茗往着黑暗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背后李工匠喃喃自语:“那道密道应该就在这附近啊……”
  “密道?”卫茗猛地回头,“什么密道?”
  李工匠苦恼地挠挠头,比划了一下,“二十五年前,先太子秘密在皇宫下头挖了很多密道,我当时参与了其中一部分,没猜错的话……”他抬手贴向石壁,“就在这后面。”
  “那还等什么!”工匠甲握拳干劲满满地看向其他人,“弟兄们,挖!”
  ***
  就在卫茗等人为逃出生天而努力时,朝堂乱作一团。
  明日便是新帝登基大典,可朝臣们担忧议论的,却是另外一事。
  屋外的大臣跪了一地,个个忠心日月可鉴一般苦口婆心进谏;屋内,景虽像是下定了决心,决然站了起来,“关信,备马车。”
  “可外面……”关信迟疑着,“殿下要去哪里?”
  “外面先让他们跪着,”景虽面无表情穿上外袍,态度却十分坚决,“去叶国公府。”
  “殿下,这样不太好吧……”路上,关信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劝道,“大臣们也是为了晏国着想……”
  “我知道。”景虽心烦地望着马车外面的闹市,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框。
  “听说了么,太子殿下要挖祖坟啊!”路边卖菜大娘的啧啧声恰好滑过耳帘。
  关信吓得狠狠给了马屁股一鞭,小心翼翼地偏头瞧自家主子,只见景虽麻木地眨了眨眼,敲打窗框的手指顿了顿,不由得心惊胆战。
  是了,朝堂上闹得如此厉害,想来民间也都传遍了。先帝初入土,做儿子的就莫名其妙要开陵,扰死者安寝,实乃不忠不孝不敬的罪过。也难怪朝臣们这会儿也不党争了,众志一心地前来阻拦。即便是知道内情的关信,也无法从心底认同这样的行为。
  就算卫姑娘在里头,这会儿是生是死也没个定数,身为即将上位的帝王,实在不该因小失大,对抗朝臣,遭百姓诟病,引后世唾骂。
  可太子殿下什么都听不进去。甚至为了不让卫茗留下骂名,故意隐去了开陵的原因,留在众人眼里无疑就像疯了一般。
  转眼,叶国公府已到。
  “关信,你觉得我做错了是么?”马车停下后,一直沉默的景虽忽然开口问道。
  “小的不敢。”
  景虽站起身,走下马车,抬头望向烙着“叶府”两个大字的牌匾,握紧了拳头。“我只知道,父皇已逝,卫茗却可能活着。”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和希望,谁都无法阻止他开陵的决定。
  “我想即便是父皇,也不会希望他最喜爱的儿媳给他陪葬。”
  他说完,深吸了口气,亲自上前敲门。
  ***
  当最后一块石壁化作碎块散落在地上时,前方的通道吹进一股凉风,如同春风一般带来了生机盎然的希望。
  这股希望,领着皇陵中的每个人走向光明,重见天日。
  “自由了!”走在最后的宫女探出头后,喜极而泣,“我终于不用再回去了!”
  同行的卫茗拍了拍她的肩,拂开那一身的尘土,“是啊,不用等到二十三岁了。”在宫里所有人的眼里,她们都已经死了。从此以后,带着从皇陵顺手牵羊的钱财,隐于市井,逍遥江湖,任她们选择。
  明明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卫茗却并没有了当初的激动。就好像这八年来心心念念的愿望在某个人温暖的怀抱中淡了,远了。
  她意犹未尽地回头看向那座高耸的城池。
  身后不远处的巷子口外传来的人声却将她拉回现实——
  “听说了吗?新皇帝要开陵!”路人甲咋呼着。
  “这已经是昨天的消息了好吗!”路人乙鄙视语气,“今儿个据说跟工部死磕上了,硬要让工部的叶尚书点头,谁都拦不住来着。”
  “他到底想不想登基了?”路人丙疑惑,“历朝历代哪个太子不是急着举办登基大典顺理成章做皇帝。他倒好,急急忙忙去挖老爹的坟!”
  “嘘!小点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
  听至此,卫茗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转身,重新拉起了密道入口的拉环。
  “卫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还未散的工匠见此,大惊失色拉住她。
  “我要回去!”卫茗头也不回拉开密道的门,一股脑钻了进去。
  “好好的何必回那个鬼地方去作践自己?”工匠以为她在皇陵里脑子被憋出了毛病,用力扯住她不让她做傻事。
  卫茗使劲挣脱开,回头坚定道,“可他在等我,他还在等我!”
  ***
  踏出叶府时,夜幕已降,冬季的夜空阴霾沉沉,冷飕飕的让人心寒。
  景虽吸吸鼻子,漫不经心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舒了口气。
  叶卿已经答应开陵之事,有他的首肯,工部的叶尚书便不是问题。
  这些天叶家的臣子们给他找了不少的麻烦,而当家的叶卿却在这时称病,不闻不问,使得叶家的臣子们更加的放肆和躁动。
  归根究底,叶贵妃被赐死,到底还是激怒了一部分叶家人。
  起初叶卿的态度并不好,恍若一个端着架子目中无人的老者,面上仅仅是应付着。
  他一开始便料到会这样,无可奈何只好请出了杀手锏——
  “噗通”一声跪下!即便不是为了卫茗,要取得傲慢的叶家家主叶卿的信任,以便他在日后配合,这一跪他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的。
  叶卿微微怔了下,但很快镇定下来,杵得直直地冷哼:“老臣受不起。”
  “大爷爷,”景虽唤出了这个从未用过的称呼,“您是为了贵妃之事迁怒于我吗?”
  叶卿小小的失神,“你唤我什么?”
  “大爷爷,”景虽重复道,“我这个叶家的嫡孙,还不及旁系的女儿来得重要么?”
  叶卿出神地盯着他,仿佛想在他身上寻找着自己去世多年的幼弟的影子。
  “父皇赐死叶贵妃的本意,您会不清楚么?”景虽抬起手,盖在胸口上,“大晏的帝王一直会是叶氏的嫡系血脉,这一点您当真没想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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