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鹿绫

第17章


方才小花等你等得心焦,坐也坐不住。”
钱琳宫微微一笑,道:“是么?”
李无袖正要说话,眼尖瞧见钱琳宫暗白的内衫袖子上些微染了些暗色痕迹,吃惊道:“钱老板,你受伤了?袖子上是不是血?”
花一贯也吃了一惊,道:“伤在哪里?”拉过他手臂,果然见袖口处染了些血,花一贯急忙将他袖子卷起来细细查看,却没见到伤痕。
钱琳宫道:“不是我的血。”拿过外衣,从袖中取出那把窄刀来,只见刀锋上沾了些血痕,道,“那时我在刑场看着,觉得一人很是可疑,跟着他走到城外,没想到却被发觉了,便同他们打了一架,倒没吃亏。”
李无袖“啊”了一声,道:“照夜乌果然也在!”
花一贯担忧道:“师父,你的脸给他们看到了,日后他们会不会找上你报仇?”
李无袖应声道:“这个难说,钱老板,不如来衙门吃皇粮?”
钱琳宫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李无袖摸摸鼻子,也不再劝说,好奇道:“钱老板,你那把刀给我看看成么?”
钱琳宫自然点头,李无袖将那刀接在手里,只觉一股寒意直透骨髓,见刀柄上镌着“红月杏花”四字,啧啧道:“这名字倒是风流得很,只是寒气太重。钱老板,这刀在你们家传了许多代了吧?”
钱琳宫微笑道:“那倒没有,这刀是我爹留下的。刀上不是寒气,是阴气,这刀时常见血,死人血居多。只可惜自从跟了我,便只好拿来割纸。”
李无袖抖了一抖,忙不迭把那刀交还给花一贯,花一贯接过来,看看自己的指甲略微长了些,顺手修了一修。钱琳宫也不在意,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无袖只觉得自己满口的牙都要酸倒,道:“钱老板,你从前待小花是怎样?”
钱琳宫微笑不语,花一贯接口道:“师父待我很好。”
李无袖奇道:“既然如此,钱老板你为什么要废了小花的武功?似乎……似乎略略有那么一点儿狠心。”
钱琳宫笑了一笑,道:“花戕,你觉得我不该如此,是么?”
花一贯委屈道:“那是自然。若是日后有什么事,打斗起来,我也能替你挡一刀。”
钱琳宫笑了一声,拍拍花一贯的头,道:“你替我挡刀。”转头向李无袖道,“倒不是我狠心,花戕他不是练武的材料,跟我学了几年,功夫一直是不上不下,寻常庸手倒是能应付几个,若遇到绝顶高手,那就决计讨不到便宜。江湖水深,那时候花戕他执意要到临安府衙来,难保不遇到高人,若没了武功,他还知道躲着些。”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夜色渐深,李无袖便告辞离去。钱琳宫与花戕洗漱睡下,钱琳宫一时却不闭眼,伸手慢慢抚摸花一贯的头发。花一贯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答应离开临安府衙,但被李无袖这么一搅,已不是方才神魂颠倒的情状,心中仍有不舍。他犹豫来犹豫去,不知不觉窝在钱琳宫怀里睡着了。
犯人既已尽数捉住,第二日府尹马覃便亲自升堂审案。当日李无袖来催花一贯一同到堂前陪侍,花一贯一面换衣,一面问钱琳宫愿不愿到堂外观看。钱琳宫倚在床上,随手从花一贯桌上抓了一本册子翻看,道:“有什么好看,不过是贼盗之罪论斩刑罢了。”
花一贯同李无袖匆匆赶到前面堂上去,候了片刻,便见府尹马覃穿戴整齐迈步过来,被一众帖司簇拥着居中就座。喊过堂威,众差役便将那贼人头领提到堂上,其余七名贼人按在堂下跪着。
马覃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大胆贼人,你们在临安城中胡作非为,奸杀三名妇人,所为何来,还不速速招供!”
那头领重枷在颈,仍然扬了扬头,道:“人都已经杀了,左右都是个死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好说的?”
李无袖在旁侍立,此时欠身说道:“大人,这群贼人不但罪大恶极,如今更是藐视王法,应当重打五十。”花一贯知道他是故意报仇,一时忍俊不禁。
马覃点了点头,依言下令。掌刑差役对这贼人也是厌恶得很,下手并不容情,一时间公堂上血肉横飞。那贼人头目情知不免一死,吃了皮肉苦头,也不再逞强,当下便招了供。
原来这群人有个名号叫做蜻蜓帮,原本在金国做些偷盗富户的没本买卖,杀人却并不多。三月前在中都盗了福王第九房小妾的私藏珠宝,本以为那小妾发觉也不过哭闹一场,不想金廷却大肆搜捕贼人。蜻蜓帮不敢大意,带了财物匆匆南下,过了长江却也没能甩开追捕之人,便想求得照夜乌收留。
蜻蜓帮带来无数钱财,照夜乌也不免心动,略略探查,讲定了珠宝分成,便将入伙信物许给他们,说定放在锦绣布庄买好的布料之中,要他们自行去取,谁想布料取来,却没见到信物。照夜乌得知此事,顿时翻脸,要他们将珠宝全部拿出来,蜻蜓帮自然不愿,又不敢放开照夜乌这棵大树,因此拼命在临安城中寻找这红鹿汗巾。
这一番审问明白,当堂便结了案,上报刑部,不久果然以贼盗论斩,行刑之日,临安民众各自前去围观唾骂不提。
五,芙蓉帐
这案子办得着实漂亮,虽说案情是钱琳宫与花戕师徒二人探明的,人是张驷抓到的,但案子毕竟是挂在李无袖名下,这一来破案立功,连番被上司嘉奖,李无袖不由得得意洋洋,一时走路都是飘的。府尹马覃知道内中详情,听闻钱琳宫无意做官,厚赠一笔银两也就罢了,对花一贯加意提携。这样过了几日,花一贯忙着处理结案后的琐碎事情,钱琳宫居然一直留在府衙陪他,并不逼迫他随自己回去。花一贯知道钱琳宫虽然不说,心中必定挂念,但他自小被人拐骗,稍大时便立志铲尽天下不法之事,如今怎甘心就此离去、守着一家小小的纸笔铺子?思来想去,没什么好法子,只得双眼一闭,过得一日算一日。
一日傍晚,李无袖过来寻花一贯,进门笑道:“小花,待会儿咱们请你师父喝酒去。”
花一贯正在收拾桌上的公文,听见他说话,抬起头来,笑道:“也不知师父肯不肯。”话里却没半分怀疑的意思。
两人正说话间,钱琳宫踏进门来,他脸上带笑,却客气疏离得很,道:“案子既然办完,我便回去了。李大人,花大人,告辞。”
李无袖呆了一呆,摸不透他为何忽然变脸,道:“钱老板……”
花一贯早知会有这么一日,也不由得脸色发白,上前拉住了钱琳宫的袖子,道:“师父,你别生我的气,我、我……”
钱琳宫回过身来,望着花一贯温柔道:“花戕,你若是愿意,现下便跟我回去。”
李无袖插口道:“钱老板,小花他不愿,你何必定要逼他?”
钱琳宫眼神一冷,再不说话,径自走了。
花一贯扭头瞪了李无袖一眼,急道:“师父,师父!”一面追了出去。
钱琳宫踏出府衙,往城西灯芯巷去,道:“花大人跟着我做什么?”
花一贯跟在他身后,道:“去跪着。”
钱琳宫微笑道:“别碍着我做生意,还差半贯钱便攒够彩礼了。”
花一贯怔了一怔,心头又气又恨,咬牙道:“你要娶老婆,我就让你做不成生意,娶进门也没钱养她。”
钱琳宫仍是微笑,道:“花戕,你欠打了是不是?”
花一贯道:“那你打死我,打死我再去娶老婆!”
钱琳宫看他一眼,笑道:“打死你要偿命,拿什么娶老婆?”
花一贯心中气苦,不再说话,闷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
钱琳宫见他如此,笑了一声,却也不说什么。
两人这般走了一路,将到灯芯巷时候,花一贯终于开口道:“师父,你、你让我再想一想,成不成?”
钱琳宫停下步子,转回身来看他,温柔道:“自然成,你慢慢地想,想个一年半载,到时我送喜蛋给你吃。”说罢转身去了,再不回头。
第二日一早,花一贯寻到李无袖的公事厅中,默不作声地将一张公文交给他。
李无袖不必看纸上写了什么,只看他脸色,便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道:“小花,你当真要回那纸笔铺子里去?”
花一贯黯然道:“不然又有什么法子。这事师父决不会松口,我一日不辞官,他便一日不肯给我好脸色看。”
李无袖道:“你求求他呢?”
花一贯摇头道:“我从前在店门前跪了两年,他瞧也不多瞧我一眼,如今空口求他又有什么用处?”
李无袖挠挠头,道:“我瞧钱老板不吃这一套。”
花一贯苦笑道:“那么你倒说说,他吃哪一套?”
李无袖道:“他吃软的。”
花一贯摇摇头,道:“我从前还不够软么?”
李无袖道:“自然不够!岂止不够软,简直太硬。”一面勾了勾手指,道:“你靠近些。”
花一贯依言贴近了些,听他附在自己耳边唧唧咕咕说了一阵,半晌迟疑道:“这……能成么?”
李无袖道:“成不成,试了才知道。左右他现下不肯理睬你,总不能更糟。”
花一贯思来想去,咬牙道:“我试!”
当日傍晚时候,公事已毕,花一贯不回自己房里,却离了府衙匆匆赶到灯芯巷去。他踏进孔方斋来,欢然道:“师父。”
钱琳宫正拨着算珠盘账,抬头见他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道:“想明白了?”
花一贯摸摸鼻子,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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