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的罪人

第32章


我建议,对所有的医生都进行传唤,一定能发现不少信息。斯特恩也表示赞同。
  我们接下来又开始分析电话记录,都是从卡洛琳家和我家打出的电话,有两三厘米厚的一沓复印纸,全是十四位的号码。我把纸一张一张递给斯特恩。在三月五号、十号和二十号,都有一通一分钟长的电话是从我家打到卡洛琳家的。看到四月一号的记录时,我看了很久很久,我把手指放到晚上七点三十二分打出的那通电话记录上,那通电话有两分钟长。
  “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斯特恩思考着的样子就像在追着一缕烟雾,或是在观察慢慢被拉长的影子。他的口音让他把“一定”两个字强调得恰到好处,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他抽了口烟。
  “你在家照顾小孩的时候,一般都干什么?”他问。
  “工作啊,看看起诉书、案件资料什么的。”
  “那你一定会经常给其他检察官打电话,商量商量案情了?”
  “有时会。”
  斯特恩说:“你有时会需要问他们一些问题,或是约一个开会的时间。在这么多电话记录中。”斯特恩拍了拍文件,“肯定会有很多这样的电话,是你打给除卡洛琳之外的其他检察官的。”
  我不断点着头。
  “还有很多种可能。”我说,“那个月,我记得卡洛琳在办一个大案子,我打给她是想了解一下她的工作进度。”
  “很好。”斯特恩说。他又看了看谋杀案当晚我的电话记录。他咬紧嘴唇,看上去有点烦恼。
  “七点三十二分之后就没有任何电话了。”最后,他指着那条记录,终于开口了。
  换句话说,电话记录不能证明我在那之后还在家里。
  “不妙吧?”我说。
  “确实不妙。”斯特恩终于大声说,“那天晚上有人给你打电话了吗?”
  我摇摇头,我记得应该没有,我知道我目前的处境了。
  “我会好好想一想。”我说。我把四月一号的电话记录拿过来,又研究了很久。
  “这些东西能不能做手脚?”肯普问,“就是这些电话记录?”
  我点点头。
  “我也在想这个。”我说,“检察院拿到了电话公司送来的电话记录复印件,某个检察官或是其他什么人,想做点手脚,完全可以把某条记录剪掉,再贴上去,重新复印一份,没有人能看出问题来。”我又点点头,看着肯普,“这些东西确实是可以伪造的。”
  “那我们应不应该继续查一下?”斯特恩问。他的语气中是不是带有一点点指责的味道?他看着自己衬衫袖子上的一截线头,但当他的眼神从我身上一扫而过时,我却感觉就像镭射激光一样犀利。
  “可以考虑一下。”最后,我说道。
  “嗯,嗯。”斯特恩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他指着肯普,让他作一下记录,“我觉得,在州检察院那边的证据尚未定论之前,我们暂时不应该往这个方面查。我不想让他们认为,我们对这些文件记录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而最后又发现这种怀疑是错误的。”他这番话虽然是对着肯普说的,但显然,是要让我明白其重要性。
  斯特恩又伸出手,拿来了一沓文件。他看了看表,那是一块超薄的瑞士金表。我的传讯四十五分钟后就要开始了,斯特恩要提前到达法庭。他建议,我们抓紧时间把证人的情况简要说一说,我大致说了我看完证人名单后的想法。我说,莫尔托和尼可暂时还没有提供任何证词,但另外两个证人,也就是我的秘书尤金妮亚和雷蒙德已经给出了证词。斯特恩心不在焉地让肯普再起草一个申请,他已经把他龟壳的半框眼镜戴上了,认真看着证人的名单。
  “你的秘书。”他说,“我倒是不担心,原因我过一会儿再告诉你。老实说,我担心的是雷蒙德。”
  斯特恩说到这里,我倒是很吃惊。
  “有些证人。”斯特恩解释道,“尼可是一定会让他们上庭的,无论他们对他多么不利。拉斯迪,你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比我更清楚。利普兰泽警官就是一个例子,在选举结束后的那一天,莫尔托找他问话时,他就非常坦诚地说,是你让他不要去查你家的电话记录的。这一点对检方很有利,所以,无论利普兰泽上庭后说你多少好话,尼可也一定会让他上庭。而另一方面,雷蒙德作为证人,我认为,应该不是那种检方会很喜欢的证人。所有的陪审员都认识他,大家都很信任他,让他出庭作证检方冒着很大的风险,除非……”斯特恩停了下来,又拿起了自己的雪茄烟。
  “除非什么?”我问,“除非他的证词是对我不利的?我不相信雷蒙德会对我落井下石。我们在一起工作了十二年。再说,他能说些什么呢?”
  “说什么倒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说。我猜,他是要去证明选举后那一天你在他办公室里说的那些话。我原本以为,如果尼可非要挑一个证人的话,他会去找梅可,至少她过去这十二年来还不算是尽人皆知的大人物。但另一方面,如果雷蒙德作为尼可政治上的对手、作为你十几年来的好朋友和好上司,都站在了检方那边,那结果真是非常不乐观。你和我都知道,就是这种细微之处,才往往改变了一个案子的走向。”
  我直直地盯着他,“我不这么认为。”
  “我明白。”他说,“有可能你是对的。或许我们遗漏了什么地方,如果能知道雷蒙德会说出什么样的证词,那这些遗漏的地方可能就清楚了。不过。”斯特恩想了想,“雷蒙德会愿意见你吗?”
  “为什么会不愿意?”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吧!他现在在哪里?”肯普想到了雷蒙德现在可能在的地方,包括六家律师事务所、全国律师联盟,还有其他的一些文化团体,这六家事务所是欧葛来迪事务所、斯坦伯格事务所、马可尼事务所、斯里波维奇事务所、杰克森事务所,还有琼斯事务所,“我们应该尽快和雷蒙德见一面。”
  很奇怪,这是斯特恩第一次说到一件事让我既完全出乎意料,又无法不去思前想后。确实,自从四月的那一天我从雷蒙德的办公室走出来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但他应该有很多自己的事情需要操心:找新的工作,换新的办公室。更重要的是,他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刑事辩护律师,他知道,如果我们联系了,那么,我们之间的对话必须要非常谨慎小心。他的沉默,在我看来,是出于一种职业上的安全考虑。直到现在,连我都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新检察官用来陷害我的一场阴谋,因为这确实很像莫尔托的作风。
  “如果他已经打算让莫尔托上庭作证,那为什么还要叫雷蒙德呢?”我问。
  斯特恩说,从原则上来看,莫尔托很有可能不会出庭。尼可已经多次暗示过,会让莫尔托负责审理这个案子。在同一个案子中,律师不能在辩护的同时又担任证人的角色。但无论如何,斯特恩还是提醒了肯普,说我们应该提出申请,如果莫尔托要出庭作证,那么法庭方面应该撤销他律师的身份。如果无意外,这将会给检方一个措手不及,而我曾经对莫尔托说过的那句话也就不能作为证据了。斯特恩和我都觉得尼可不太可能会把那句话真的搬上法庭,但它确实对我很有杀伤力,所以,我们最好先发制人,免得到时候被动。
  斯特恩往前探过身。“这个,我就不明白了。”他说,他举起那个女佣的证词,她在证词中说,她曾经在卡洛琳被杀之前没多久的那个晚上,看到我坐在从尼尔林开往市区的公交车上,“尼可让她来说这些话,到底是想证明什么?”
  “我们家里只有一辆车。”我解释说,“我敢肯定,莫尔托查过了。那天晚上,巴巴拉开车出去了,所以,我必须以别的方法去卡洛琳家,那就是乘坐公交车了。我敢打赌,他们至少让警察在尼尔林的公交车站蹲点了一个星期,才找到这个认出了我照片的人。”
  “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斯特恩说,“他们显然承认了巴巴拉当天晚上确实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我也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相信是她开走了你们家的车,她们大学附近发生了好几起深夜抢劫案,女人一般都不会深夜自己一个人乘坐公交车的。但他们为什么会相信的呢?检方应该不愿意承认被告居然是坐公交车去杀人的,听起来怎么都不像那么回事。他们一定查了出租车公司和租车公司的记录,什么都没有找到。我猜,他们也找到了一些证据,证明巴巴拉当晚确实是不在家的。”
  “大概是她学校的进出记录吧。”我说,奈特和我曾经去过她的办公室,“计算机上会显示她使用机器的时间,而且她一到办公室就使用计算机。”
  “哦。”斯特恩说。
  “那是什么时候?”肯普问,“不会太晚吧?她应该知道在谋杀案发生的那天你在家啊,或者至少在她出门的时候,你是在家的,对不对?”
  “嗯,她登录计算机的时间应该是八点,从家里出发的时间大概是七点半,最迟也就是七点四十左右。”
  “那奈特呢?”斯特恩问,“他那天什么时候睡觉的?”
  “差不多也是那时候,一般巴巴拉在出门之前都会先把他哄上床。”
  肯普问:“那奈特睡觉以后会经常起来,还是睡得很沉?”
  “睡得很沉。”我说,“但我绝对不会趁他睡着,就留他一个人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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