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歌行

第149章


这个负剑远走,衣袂飘飞的白衣少女,好像是岳小珂,却又好像不是……雪水融化在眼中,一片模糊,那个袅袅的白影,和那些纷乱的雪花,一起消失不见。
    他的胸口忽然一阵剧痛,因为就在她方才侧身回头的刹那,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在她的左胸之上,有那样刺目的一处血迹,仿佛是从衣服之内洇出,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她受伤了!她怎么会受伤,是谁伤了她!她要去哪里!他忽然扭头,拼命去看自己脖颈之旁,那处他鄙视厌恶的温热,也许并不是眼泪。
    叶歌张嘴,心中狂喊着她的名字,岳小珂,岳小珂!你回来!这个声音,在他耳中震耳欲聋,在这空寂的冰山之间,却是一片沉寂,只有间或传来另一个男人遥远仿佛沥血的呼喊,小珂,小珂……。
    天际微白,长夜将尽。
剑歌行 第五十一章 永世无双(一)
    小珂背着叶歌的长剑,一步步的沿着面前几乎晶莹的道路向上走去,她已仔仔细细看过了那张画在自己肚兜之上的藏宝图,记下了所有的道路方位,沿着这条冰路一直向上走,便能到达冈仁波齐的顶峰,伽蓝冰莲,她不知道那里为甚么叫这样一个名字,但这是那张叶澜沧遗落在寒冰之殿中的纸上写的,神峰之顶,伽蓝冰莲。
    她胸前的伤口在方才拖叶歌之时已经再度迸裂,不住的渗出鲜血,弄脏了她昨日用雪洗净的白衣。秀眉忽然紧紧皱起,眉间都是痛苦之色,抬手紧紧按在伤口之上,轻轻咳嗽,很久很久,但更多的是一种留恋,一种思恋,一种坚决。她一定要在唐傲和叶歌之前,找到那处宝藏,当然,也要在赵瑗之前。轻轻放下按在胸前的右手,转而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只带着她体温的陶笛,唇角微微翘起,带起一丝清甜笑意,疼痛,寒冷,孤独,如果这是必定要走的最后一段路,那么,她愿意忍受这所有一切,一个人走完。
    那张画在她肚兜上的地图,标注虽也语焉不详,但已走到了这里,即便没有丝毫标注,她也可以找到。冰雪断崖,有几处道路,只有凭着那张藏宝图才能找到。
    冈仁波齐,伽蓝莲花。
    当天光终于一片大亮的时候,她终于登上了冈仁波齐的顶峰。
    神山之顶,甚么都没有,只有一篇空茫,覆着经年不化的冰雪。夜雪一夜,现在已更大了,鹅毛般的雪花好像从尽近在咫尺的阴沉天空倾泻下来,环绕她纤秀的娇躯,擦过她发白的柔唇,山峰冷烈,高高扬起她雪白的衣裙,还有她晶莹的银发。天地茫茫,只有她一人遗世独立,孑然一身。
    “伽蓝莲花,伽蓝莲花......”小珂伸手抱住双肩,缓缓四顾,那张藏宝图,只画到这里,那么这里,是不是就是图中所指的伽蓝冰莲。
    她并未看到所谓的冰莲,她看到了一柄剑,深深的插在面前不远的雪地之上,入地极深,任凭寒风凛冽,也憾然不动。
    小珂呆呆看着这柄插在地上的剑,就在那个诡异冰谷的冰石之中,她的爹爹,在和轩辕神剑叶澜沧动手比武的时候,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柄剑!
    缓缓抬脚,向着那柄剑走去,这柄剑,和在冰中所看到的一样,甚至比冰中所见,还要耀眼,剑身上折射出的明亮光芒,就算在这样乌云压顶的风雪之天,也仍旧那般耀目。剑柄之上,并无装饰,只刻着两个字:无双。
    无双,是甚么?是这柄剑的名字么,原来爹爹的这把宝剑,名叫无双......
    小珂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冰冷的剑柄,想将长剑拔出,却没有能拔得动,换做双手,用尽全力向外一拽,身子一晃,竟已坐倒在地上,那柄叫做“无双”的宝剑,已被她拔了出来。随着宝剑一起被拔出来的,竟还有一件东西,“啪”的一声,落在她脚边。
    小珂一愣,伸手将那东西捡起,竟是一本薄薄的蓝色纸簿,比一般的书册略小一些,上面的蓝色封皮已经皱湿破烂,整本纸簿都已被她手中的那把长剑刺穿,显然竟是一直被这柄宝剑深深的钉在雪地之中。
    小珂放下手中宝剑,双手将那本蓝色书簿拿起,定睛看去。封皮纸上是空的,并无名字,也无字迹,缓缓滑动手指,打开了这本书簿的第一页,只见上面有着浓浓墨迹,写着:“伽蓝冰莲,绝世宝藏,上古遗迹,深藏万年,得之者可得天下。然君王昏聩,欲取宝藏送与金贼,换得永世苟安,痛心疾首,犯颜死谏,怎奈鬼魅魑魉,小人得志,置天下万民于不顾,搉眉折腰如猪狗,金银兵马,不御外辱,刀剑自斫,亲痛仇快。上谕,若不能找到此藏宝之地,中秋过后,中原天下,再无学武之人。怒也,我辈堂堂七尺儿郎,万里河山岂能拱手相让!悲也,不听王命,四海之内,尽是冤魂。余等拼尽全力,将此秘密深埋地下,九尺黄泉,无愧无悔。”
    这页纸上的笔迹,和她怀中那张写着字迹的纸上笔迹一般无二,也就是,书写这蓝色的纸簿之人,是叶澜沧!有风吹过,看得见这页纸之下,还有一片的墨迹,这一本薄薄书簿,竟然好似已经写满!小珂手指微微颤抖,用力按在这页纸上,犹豫片刻,终于缓缓翻开。
    “绍兴元年六月,有吏前来,言当今圣上密召余与千帆,要事相商。余早存报国之心,闻之雀跃,千帆却似甚忧,言宋国之君昏聩,况自古伴君如虎,不如隐姓埋名,归隐江湖。余笑千帆之心,晓以侠之大义,千帆始终不喜,思虑再三,终是难安,遂随余同往临安面圣。”
    这页纸就写到这里,小珂又翻一页。
    “绍兴元年八月初六,帝密见吾二人于御花园,圣意拳拳,皇恩浩荡,嘱我二人为之找寻宝藏,兴宋氏江山,安天下万民,吾与千帆指天盟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要开启宝藏,必先寻得洗碧玉珏,上古神剑。洗碧珏一分有二,一在七星迷宫,一遗骊山泰陵,千帆前去蜀山,历尽万险,得洗碧珏还,余往骊山,盗泰陵,寻其之二。”
    小珂看着这张纸上的那几个字:“千帆前去蜀山,历尽万险,得洗碧珏”,不由有些出神,叶澜沧只写了这短短的十几字,但自己爹爹当年是何等英姿潇洒,从这几个字和摇光当年的话语之中,已能窥得一二。照叶澜沧写在前面的这几张纸来看,他一直唤爹爹“千帆”,言语之间,情深义厚,并无一丝恨意,那,他和自己爹爹,又是何时反目成仇?出了一会儿神,接着向后翻去。
    “泰陵诡异,艰险重重,余进入多次,皆止步于血玉石门之外,终不得入,眼见日近,心忧天下,无颜回还。忽一日,千帆竟然前来,告之帝取宝藏,非为富国强兵,与金一战,而为拱手送敌,以求偏安苟合。余大怒,与千帆回返京中,夜入皇宫怒问之,坦然相承,余欲死谏,为千帆所阻,言道不同不相为谋,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自此各不相干。余二人欲走,却已重重被围,刀兵相斗之中,忽然胸口剧痛,口吐鲜血,再不能战,双双被擒,高宗大笑,言当日早知有此一天,故在密见吾二人之时,便已种下唐门剧毒,若无解药,则吾二人必死。余破口大骂,千帆默然,二人皆被下入大牢,不得相见。”
    小珂看着这一张纸,浑身冰冷,唐门剧毒,唐门剧毒......唐九炫,果然和这一件事,难脱干系!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唐门的剧毒,看着这张纸上的字迹,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英挺伟岸的男子,口吐鲜血,被那些黄帝的走狗欺凌的痛苦模样,心如刀绞,紧闭双眸,泪如雨下,爹爹,爹爹,原来你三年不回家,竟是遭受了这般痛苦折磨!纤指握成拳,银牙紧咬,对当朝皇帝已恨得不共戴天,霍然睁开双眼,眼中燃着仇恨愤怒的火焰,低下头去,正想再看,却忽听这雪峰之下,猛的传来一声巨响,愣了一愣,抬头去看。
    唐傲已在冰峰之上爬了一夜,自从那阵青涩幽咽的笛声落下,就再也没有响起。他在那处传来笛声的悬崖之边,发现了怔怔坐在地上的叶歌,一看之下,便知他是中了唐门的金风玉露,取出解药给他吃下,二话不说,沿着地上一点点桃花般嫣红的血迹飞身上山。
    他在冈仁波齐的顶峰之下,仰头就可以看到山顶之上那朵巨大的莲花,却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路上去。方才的那声巨响他也已经听见,从山路之上探身乡下看去,不禁一愣,只见自冈仁波齐的山脚下,黑压压的好像蚂蚁一般全是人,不只是山脚下,在整个蜿蜒向上的道路上,都是乌黑攒动向上攀爬的人!方才那声巨响,竟是半山冰崩,将那爬在最上已快要接近冈仁波齐顶峰的人席卷埋葬。只是,这些人果真好像蚂蚁一样,即便亲眼见到前面的同伴被从山顶上滚落的巨冰砸落山崖,后面的人,也还是毫不畏惧的继续攀岩,就好像山顶之上有王母娘娘的灵芝草,只要摘到吃下,就能长生不老一般。
    这半天,唐傲已经看清,这些奋勇爬山的人并不是甚么官兵,竟全都是江湖中人,只见在半山腰之上,各色旌旗招展,有的写着“铁剑门”,有的写着“霹雳堂”,还有的写着甚么“六合开元”,五颜六色,煞是耀眼,几乎江湖中有名好没有名号的门派,今日都齐聚在这冈仁波齐山下。
    唐傲神色冷然,冷冷看着,看这些人终于前赴后继的从不断冰崩雪崩的山路之上攀援上来,在一声接着一声坠落山崖之人的惨叫之中,爬上了他所立的那处冰雪山峰之上,满脸欣喜的烟头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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