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定定看着那道白色身影,忽然又向那已经几乎完全崩塌的冰莲之上看了一眼,钢牙一咬,飞身掠出,只是他刚刚飞身到了悬崖之边,便已给一个人死死抱住,这人在他耳边哭道:“叶大哥!你不能去!那座冰峰已经塌了,谁上去都会死的!”
叶歌双眼泛红,用力一挣,却没能挣开苏离的双手,刚想再将她甩开,却见苏离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大声哭道:“叶大哥,你心里难道你眼前只有那个岳小珂?你有没有想过我,还有你娘,哪怕只有一点!你这样死了,要我和你娘如何活得下去!今天你若跳下这座悬崖,我就自刎在你眼前!”
说话之间,耳边已传来苏映雪凄绝至极的哭声,“歌儿,不要去!娘求你,不要去!你死了,娘就再也没法活下去了!歌儿——”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把雪亮匕首,顶在自己咽喉之上,嘶声喊道:“你若上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叶歌回头看她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哭得声嘶力竭的苏离,高大挺拔的身躯剧烈颤抖,双手也在颤抖,就连双拳也再握不住,忽然仰天长啸,声音直穿天际重重阴霾,“啊——”
啸声之中,冈仁波齐顶峰的那朵伽蓝莲花,四分五裂,坠落悬崖!
唐傲的身子随着碎裂的巨冰一起跌落下去,紧咬牙关,用尽全身内力,劲腰一拧,凌空一翻,足尖在坠落身旁的一块冰石上一点,白色身影如同雄鹰,冲天而起,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小珂,等我!”已然穿过如同流星落雨般的崩塌碎冰,落在冈仁波齐已经光秃一片的顶峰之上。
就在他刚刚落地的刹那,眼前蓦地划过一道翩然白影,白衣凌风,金带飘动,银丝飞扬,他看到那一双比冰雪更清澈的眼睛,含着永远说不尽的痴缠依恋,如同流星一般在他面前划过,他听见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眷恋爱意,自他耳边划过。
“唐傲......”
“小珂!”唐傲半跪在地,来不及站稳,便已猛然探身伸出手去,去握她伸向他,雪白纤细的小手。
一握之下,指尖轻擦,掌中,却是空的,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只停留在他的指尖之上,却像一把冰冷的剑,狠狠的划在他心里。
“小珂——”张开手掌,身子几乎伏在铺满冰雪的地上,拼命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唇角含着温柔的微笑,好像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自己面前翩然飘落,越飞越远......
深黑如夜的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冰晶般的明亮,唐傲的唇角,绽出了一丝淡淡笑意,带着那种天下无双的疏狂,如风浅淡,如水温柔,轻轻的唤了一声,“小珂”,神字幕猛然从地上纵起,向着小珂飘远的地方一跃而下!
“傲儿—— ”
“傲哥哥!”
苏映雪哭得摔到地上,几乎昏厥过去,唐九炫脸上泪水纵横,嘴唇颤抖,紧紧的把她抱在胸前。
雨霖铃也已跪倒在悬崖之边,看着那两道一前一后的白影,一样的衣抉飘然,一样的风华绝代,距离越来越近,离自己却越来越远......
“傲哥哥......”声音破碎,痛哭失声。那一次,在百花谷中,她对他说的,是真心话,她这一生,再也不会遇到一个让她那般喜欢的男人了,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唐傲,但这个世上,也只有一个岳小珂。
叶歌呆呆看着脚下那两道远去的白影,只觉心中一片空茫,此时此刻,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心!手是软的,腿是软的,全身上下,都是软的,身子一摇,颓然倒下,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孤零零的伸向悬崖之下,像是想要抓住甚么,但终究,甚么也没有专注。苏离也忘了哭,茫然愣仲,却依然死死抱着他,一起向悬崖之下看去。一并长剑从空落下,斜斜插在他面前的地上,剑身如同冰魄雪亮,剑柄之上,有着深深两个字,无双。
叶歌缓缓伸手,从地上拔出那把雪亮长剑,轻轻用衣袖擦拭,缓缓的站起身来,回头看着赵瑗。
“我爹爹,和岳千帆,都是死在当朝的皇帝手中。”
赵瑗神色一片木然,漠然看着他手中长剑,点了点头。
叶歌也点了点头,“我说过,若不能手刃仇人,便是有悖人伦,天伦人伦若都不能做到,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他的声音依然冷漠,却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颤抖,就好像是一块千年玄冰,从最深处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越来越长,越来越深,再裂下去,就会崩塌。
赵瑗终于把目光自那柄剑转上了他的双眼,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你要杀我?”
叶歌点头,并不说话,他已不愿再说一句话,她已经带走了他生命中全部的温情,还有唐傲,他的......弟弟。
赵瑗眼睛向着重新一片静寂的悬崖之下看了一眼,万丈深渊,浓雾流云,就好像甚么都没有发生过,冈仁波齐的神山之峰,屹立天地,静默千年。
“他们两个都死了......”
“你住口。”叶歌眸中杀意涌现,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里挤出。
“岳小珂,是我很喜欢的姑娘,比我在宫中最宠爱的妃子,还要喜欢百倍......”
叶歌身躯颤抖,忽然抬手,将无双宝剑横在他的颈上。他不能在听到这个名字,听一次,五脏六腑就要碎一次。
赵瑗低头看了颈上的长剑一眼,淡淡一笑,缓缓闭上眼睛,“你可以杀我,但有一件事,我却要告诉你。”说着也不等叶歌回答,慢慢开口:“我要找这处宝藏,目的和当朝皇帝不同,是为了驱除鞑虏,复我河山。......事已至此,你动手罢。”
“驱除鞑虏,复我河山......”
他这句话说的神色坦然,毫无闪避,声音虽然不大,却隐隐回荡在山峰之间。
叶歌一双冰冷黑眸紧紧的盯着他俊美儒雅的脸,手指一分分收紧......
千帆过尽湘江去,水映夕阳,山水人家。
在这个湘水之畔的小小村庄,竟有这样好大的一片血枫林,秋风吹过,残阳如血,红叶乱舞。在这片入学枫林的最深处,有一间小小的木屋子,盖的齐齐整整,每一根楔子都钉得结结实实,上面叠放着干净整洁的石青色被褥,床的旁边有桌子,上面还有洁白干燥的瓷碗茶盅,桌子的一角,摆放着一个雪白的小瓷花瓶儿,里面竟然插着一枝桂花花枝,上面星星点点,都是淡黄色的花粒,淡淡幽香,溢满屋中。
屋中没有人,屋门却是半掩的,好像这屋子里的人只是出去抓鸡,一会儿便会回来。
屋外斜阳如血,笛声悠悠,残阳映红了木屋赭色的屋顶,笛声吹散了天上绚烂的晚霞,红叶片片,飞舞落下。
在这一片红叶飞旋中,默然立着两道身影,一个是一袭黑衣,高大挺拔的俊美男子,双手抬起,将一只桃核大小的陶笛凑在唇边,正自吹奏,另一个是白衣如雪,亭亭玉立的绝美女子,紧紧挨在那男人身旁。血红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染红了那白衣女子雪白的衣裙,燃气了那俊美男人眉间的灼烫。男人的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剑身藏于剑鞘之中,剑柄之上,却有两个极是潇洒的字迹:无双。
在他们之前,有两个高高隆起的坟冢,添了新土,不见一根杂乱野草。坟冢之前,分别立了两块石碑,左边一块,写着:玉面飞鸿岳千帆大侠之墓,右边一块,写着:鸳鸯剑沈雁冰女侠之墓,两块石碑的落款,都写着:叶歌敬立。
那个身背长剑的黑衣男人,眼睛默默凝视了这两块石碑的字迹半晌,停了吹奏,放下手中陶笛,默立良久,才低低的道:“岳大侠,沈女侠,今日是中秋节,我替他们,拉看看你们。”
那个站在黑衣男子身旁的娇美女子,闻言回过头来,问头凝视那男人的侧脸,口中轻道:“叶大哥......”
男子并不应声,沉默半晌,接着说道:“你和我爹爹,用尽性命去守护的东西,已经永埋地下,再也不会有人因此送命,江湖之上,也会少很多尔虞我诈,手足相残。”顿了顿道:“害死你们的狗皇帝,已经死了,那个赵瑗,虽然并不算是个好人,但......却算是一个好皇帝。......驱除鞑虏,复我河山,虽然没有得到那处宝藏,这八个字,他却一直在做。宋金之间几场大战,都已告捷,金国势力,日渐退缩,......你们在九泉之下,或许......也可有一点欣慰。”
那个白衣女子听他说这番话,轻轻叹息一声,伸出一只玉手,拉住那男子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握住,那男人的手指动了一下,终于缓缓收紧,握住她洁白如玉的手指。白衣女子娇美的脸上露出一丝隐隐笑靥,虽只是隐隐笑意,却美过红叶飞舞,晚霞落落。娇羞转过头去,却忽然愣住,叫了一声:“唐夫人!”
黑衣男子霍然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一颗火红枫树之下的白衣中年女子,芳华虽远,却已淡然,向着他淡淡一笑,柔声唤道:“歌儿。”
叶歌剑眉一轩,松开苏离玉手,回身走上前来,低头凝目那女子脸上,“娘,你怎么来了?”
苏映雪温柔目光自他脸上滑过,依依落在身后那间小小的木屋之上,“我来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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