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星辰

第86章


  这是文弱的许君彦第一次说出如此慷慨有力的话,就连最明白他的冷寒衣,也从没把他和骑士精神联系到一起。
  “但我却恰恰相反。”许君彦的语调急转直下,转为低沉。寒衣难过,刚欲出口安慰,却听得他又继续说道,“但我已经学会接受。”
  “你就是颖彤的骑士,默默守护了她这么久。”
  列车开始催促乘客上车。
  “我本打算守护她一辈子,但……只等来生了。”说完,许君彦便踏上了火车。“你也要好好的,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在火车开走时许君彦的表情突然轻松了起来,浓浓的书生气散开,成就一种无欲无求的淡然…寒衣的鼻子突然酸了下,和那无法被忽视的孤凉。她没有告诉君彦,就在他上车前,一个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从另一节车厢上了同一列车。洗尽铅华后,她的眉眼间有些寡淡和决然。
  看样子,她决定要陪着许君彦一起了。
  挥别许君彦的时候,寒衣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每一节车厢飞速滑过,她知道,这列火车永远地带走了她最忠实的朋友,带他去继续寻找他的骑士精神。
  就在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划过时,车窗里映出了另一个身影。寒衣惊讶地回头,果然看到颖彤正站在站台上,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铁轨上,眼睛里没有了往日所有的光彩。
  她说:“我们回去吧。”
  未等寒衣回答,颖彤就已自顾自地往站外走,寒衣急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直至回到宿舍。
  “你既然去了,为什么又不见他?”寒衣坐在颖彤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
  颖彤抬起脸,“因为我接受不了。”
  寒衣楞住,不明白颖彤的意思。“你接受不了什么?”
  “都接受不了!”颖彤突然站起身,大声喊道,“我不能接受他感染了艾滋病,我也不能接受他被人包养!”
  “他…都是有苦衷的。”寒衣的脸色发红,“你怎么可以这样看他!”
  “是,我狭隘,我世俗,你们都可以接受,就我不行!可那是因为他对你们而言只是朋友,你们可以出于朋友之义同情他、接受他;但对我,”颖彤哭了起来,“他是我所有的期待!换做你,你能接受你爱的人是这样的吗?”
  这句话说得残忍而有力量,寒衣犹如被什么狠狠击打了一下,她发现自己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面对。
  “当你把事情告诉我之后,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看着病床上的菲儿,甚至无耻地想到,躺在那的要是我多好。”
  颖彤狠狠擦掉眼泪,又继续说道,“我躲在站台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踏上火车,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我心里非常害怕,可即使如此,我也始终无法迈开步子,去跟他说声再见……”
  颖彤的书桌上,那串一直戴的翡翠手链早已被取下,安静地躺在灯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
  “我有东西交给你。”寒衣打开柜子,取出一叠东西交给颖彤。“这是他为你画的画,他说是之前答应你的。我数了下,一共529张。”5月29,那是颖彤的生日。
  闻言,颖彤明显一震,惧怕般地向后退了几步,过了好久,才颤抖着接过画纸,慢慢打开那厚厚的一叠。当看到另一个自己以各种各样明快的姿态呈现在纸上时,泪水瞬间就堵满了眼睛,夺眶而出。
  冷寒衣悄悄退出房间,关上门。不一会,里面便传出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
  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了,校园内一片喜庆繁忙,却仍有角落藏着黯然和悲伤。寒衣坐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哭声渐止,才慢慢离开。
  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绿云湖,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高挑的路灯从天空洒下光来,泼在冰面上,立即就升起了一层雾。
  冷寒衣站在湖边,思量着这整个冬日的严寒悲伤,心里像是被很多锤子捶打一般,闷闷地疼。
  正当痛苦难过时,寒衣收到了叶辰的信息,四个字,新年快乐。不一会,又收到了另一条信息,三个字,有我在。
  冷寒衣拿着手机,久久地看着上面的字,寥寥数语,却似给了她无尽的温暖和力量。她同样简短地回复了三个字便坐在湖边,静静地看夜空中飞舞的烟火。
  她说,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看样子,我是深沉路线的,这几章都是悲戚戚。
  对了,说句题外话,有喜欢看日本作家写的东西的亲吗?作者表示,看日本作家的文章好吃力啊。
  ☆、聚合
  烟火正绚丽的时候,寒衣起身往回走,却意外发现两个人,一时间,喜悦从天而降!寒衣甚至都不敢动,直直地立在湖边,等着他们靠近——在此悲苦时分,这是何等的暖意,她的少爷终于又回来了!
  寒衣已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一年的时间。少爷、初灵,你们可还好?
  去年圣诞订婚后,他们便双双回了意大利。没有人去问他们为何要突然回去,只是周到而隆重地替她们办好订婚晚宴,然后安静地送他们离开。当然,在这份平静之前是叶蓉的万般劝阻挽留。但最终,初灵仍只是沉默着收拾好行李,决断般,随少爷回了意大利。
  寒衣知道,他们三人间必然是发生了某些事情。但那又如何,当看到订婚宴上,少爷紧握着初灵的手,满目深情时,那些发生了却已被隐藏掉的事情已然没有意义。
  只要他们最终幸福就行!
  然而,随着他们走近,寒衣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隐藏在花丛柳枝下——那还是她认识的少爷吗?当初,火车上初遇,即使邋遢脏乱,他的眼睛也是闪着神采的;当初,他拉她一起逛街吃东西,他的眼睛又是温暖的;当初,在机场送别时,他牵着初灵的手,眼神却又是坚定的……好多种眼神,寒衣都曾见过,可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灰淡的目光。他一只手抄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依旧牵着初灵——那对他而言几乎已成了习惯动作,他的金色头发长了许多,依旧俊美非凡,只是他不再笑,偶尔抬头看眼前方,然后便垂首看着脚下。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在距离寒衣不远处的路灯下站定,侧身拉过初灵——她倒是没变,美还是美,傲还是傲,在少爷面前,她可以永远是她——少爷看着初灵,突然笑了起来,“你说,我们送什么礼物给子陵好呢?”
  此话一出,站在花丛后的寒衣惊得向后退了步,差点把花枝弄出了声音。而初灵也是一愣,但只是一瞬,继而,便冲少爷微微一笑,“什么都行,他是我哥嘛。”
  “那你不要再哭。”少爷刮了下初灵的鼻子,低低地说,眼神无奈而哀伤。“也不要再难过。”
  “…不会。”初灵仰起头,看着少爷坚定地说。“我有你。”
  “希望你说话算话才行。”少爷拥抱着初灵,“不要再动摇了,初灵,我的心,累了。”
  ……
  那一天,寒衣就一直呆在花丛下,直到他们俩离开。一年前送别时,看着少爷和初灵双双对对的身影,忽然想起一句叶老太太喜欢听的一首歌词:花长好,月长圆。原以为,歌应了景,没曾想,一年过去,还是原地。
  两个月后,子陵就要结婚了。
  那年冬天,大概是由于短期内在人间播种了太多悲难痛苦,上帝终于动了怜悯之心,所以,在春节岁末的时候,寒衣终于过了段温暖而愉快的日子——她带着姥姥去了个温暖的南方城市,短暂地避开永安谷的孤独阴湿和寒冷。难得的是,冷老太这一次没有拒绝,永安谷白雪纷飞时,欣欣然跟着寒衣一起漫步在南国馨香的春光,花田锦绣。
  一路上,老人边紧抓着寒衣的手,边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神既害怕又好奇,像个孩子。寒衣低头看了眼被姥姥握住的手,鼻子一酸,立马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姥姥,这儿是不是很暖和?”
  “嗯!”老人用力地点了点头,苍老浑浊的眼睛因为满足和愉悦而发出温亮的光。她和蔼地笑着,深深地呼了口气,这带着暖意与芬芳的气息让她觉得舒然,像是一下子解脱了她这60年人生的所有苦难。她伸出苍老的手,试图替寒衣整理下耳边的碎发,却发现已有些吃力了——她需要伸直了胳膊才能够得着,这一年,她的腰背突然弯了好多——她说,“头发又长长了,真漂亮。”
  寒衣笑着应了声,转眼却瞧见老太太那早已花白的短发,嗓子立即像是被勒了一下,紧得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直至那股劲过去,才搂着老人亲昵地说道:“像您,发质好。”
  老人好笑地拍了下寒衣的手,“跟谁学的!”
  寒衣混不介意,挽着老人继续慢慢在街巷里漫步,尽头处,千树雪。
  “终于熬过来了。”暖风过,老人长长地叹了声,多年的煎熬,终于到了尽头。只是,黄泉相聚时,不知道那个狠心的女儿是否还能认出自己。
  算了,不认识也好。这辈子……已够了。
  老人叹息着,思索着,一时间,被往事绊住了意识,因而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寒衣已满眼湿润。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即使被打得遍体鳞伤,即使母亲去世,即使被人指点谩骂都不会哭的寒衣开始变得如此爱哭?是从菲儿去世?是从到了S市?还是从更遥远的永安谷夏天?
  大概是了。
  女子,无论是何种性情,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柔软她的心,丰富她的精神之国,开启她的眼泪之旅。
  毫无疑问,对寒衣而言,叶辰就是那样的人,从天而降,噬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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