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水墨青花

64 第五十八章


还是和以前一样,季夏要么不生病,可一旦生起病来,免疫系统瞬间崩溃,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本来不想给她打针的医生也只能给她开了针水。
    她左手插着针头挂着水,曲着膝盖,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她用右手压着书页慢慢看,时不时侧目看看不远处的两人。
    自打她把自己打包进医院到现在,每天都能见到陈特助,早上、中午、晚上,比吃饭还准时。
    她对他抗议过很多次,让他留她一人在这就好,可他每次都敷衍她,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陈特助带着刚刚批示好的文件离开,走之前默默用崇拜的眼神看了床上的Boss娘一眼:只要一遇到Boss娘,他那高冷的霸道总裁绝对是温顺的二十四孝好老公,带自动调试器的,绝对是怎么摸怎么都是顺毛的。
    他默默记下:以后“救火”,非Boss娘莫属。
    傅璟希依旧在桌边埋头思索。
    护士小姐进来给季夏拔了针头,出去了,带上门。
    “你去忙你的吧,不用一整天陪着我,我没事的。”季夏动了动,换个姿势把刚刚一直在左腿上的重心缓了缓。
    她知道他很忙,九年前忙,现在更甚。可和自己在一起,很少看到他因公事接电话,特别是两人一块在医院的时候,无论是谁生病。她觉得在医院原本就挺无聊的,可他从头到尾都泰然自若,她精神好的时候,他会陪着她聊聊天看看电影或者听听歌,或者让他给她讲故事。更多的时候是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靠着彼此。而她精神不好的时候,她就睡觉,就算睡不着也躺床上一言不发什么也不想做,而他,很多时候就是拿出纸在一旁写写画画构思图纸,偶尔也会看一看给她带的书,可无论何时都不会忽略她,总能在她有事的时候瞬间出手,很多次,她都是听着他的笔尖划过纸面的刷刷声入睡,心里特别安宁。别说电话铃声,就算是震动也没听到过,唯一看到他拿电话的时候就是点餐时。从没见过他玩手机打游戏之类的,这么无聊的事,却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一星半点的不耐。就算睡着,也能感受到他温柔地注视。
    这几年,她觉得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他一直坚持着自己喜欢的建筑,只比喜欢她少一点点,她真的很开心。
    “怎么了?”傅璟希已经放下手里的事,走过来,低下头,轻轻摩挲着她因为走针青紫了好大一片的手背,还是冰冰凉凉的,他把它包在手心,顺便用另一只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也揉乱了她的心。
    季夏撇撇嘴,这人怎么总是和她的头发过不去:“你很闲吗?”有些赌气。
    更多的却是,都这么多天了,他居然一点嫌烦的迹象都没有,比她更能忍,有时甚至能做到一整天维持一个姿势。
    “嗯。”傅璟希想也不想就答,在床沿坐下,揽过她的肩,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布料,季夏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很安心,声音闷闷的:“你去忙你的事不用看着我的。”
    说实话,很舍不得他走,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一直一直。
    她把头埋得更深。
    “我的事就是你。”傅璟希轻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宠溺。
    除了你,没什么事需要我关心,需要我费心,需要我用心。
    只是,对你,总不能放心,不能安心。
    唯有时刻看着你。
    他在她额头上浅浅一吻,能清晰的捕捉到她情绪的波动。
    季夏揪住他的一个衣角,紧紧的攒在手里,把他的衬衣都捏皱了也不放手,“你去公司吧。”手里捏的更紧了,几乎要把它扯下一块来。
    口是心非就是这样,明明想把人往怀里揽,说出的话却是极其伤人的往外推,矛盾,神经病,矫情!真的矫情!
    傅璟希看着她的动作失笑,任由她把目标对准自己的衣袖:“公司不会跑也不会倒”,看她嘟着嘴可爱极了:“就算倒了我也养得起你,放心。”
    季夏看着被自己□□的皱巴巴的杰作,点点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就是别扭,就是怕你会无聊。
    傅璟希看懂了她的意思:“和你在一起,我不会无聊的。”
    想珍惜的时光,想珍惜的人,只会觉得时间不够,哪里会有无聊。
    季夏单手把被他卷得高高的他的衣袖放下来,又抚了抚却怎么也恢复不了先前的平整,索性不管了:“随你,我要睡觉了。”很应景的打了个哈欠,就要挣脱他自己躺下。
    是我无聊。
    傅璟希放开她,接着自己也脱了鞋子躺床上,把她抱在怀里:“嗯,睡吧。”
    季夏很快转过身和他面对面,摸了摸他的脸,嘻嘻一笑。
    不知何时起,只有他在身边,她才能安睡。
    这点,两人都清楚。
    好几次,半夜醒来看不见他就很伤心,眼泪就自然而然的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起身一个房间接一个的找,等找到时,把他吓得不轻。还有两次是他出差她忘记了,找不到人哭着给他打电话,接到她电话的他立马订了最近的机票赶回来,看到她巴巴的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不肯入睡,真是心疼。以后,尽量减少出差,万不得已带上她,现在已经基本不去出差了,只是守着她。
    两人都在害怕,怕下一秒,下一次醒来,对方已经消失。
    白天睡饱了的季夏晚上精神还算不错,就连午餐也比平常多吃了点,傅璟希脸上的笑意一个晚上都没有消失,就连晚上陈特助带来的一份文件小数点打错了一位他也只淡淡让他以后注意。
    季夏吧嗒吧嗒跑去洗漱好,等擦完脸,又将洗漱前梳得整整齐齐扎起的头发放下。
    对于她的这个习惯,就曾经被宿舍几人轮流吐槽过,特别是第一次的时候,佟丹她们几人看着她大晚上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问她要出去,谁知她却回了句洗脸方便,然后……平时她都是披着头发,也只有洗漱的时候才会扎起,每次都看的佟丹三人误了无语还是无语。
    不过,很多时候,季夏总能,一条道走到黑,就算没路了她也不会回头,只要是她认准了的。
    只除了……他。
    他是她的例外,唯一的。
    她百无聊赖的用手梳着自己的头发,从中挑出了两根发尾开叉的一用力给扯断了:“我想把头发剪了。”
    傅璟希给她整理被她放的到处都是的书,她最近真的是闲的太无聊了,让他给她带很多本书,然后每本翻开看几行换另一本,结果就是全都被翻开,停在了不同的页,每晚他必做的一件事便是给它们一一夹上书签,合上,一本本堆起来,以便她第二天接着无聊。
    他手里拿着一本《梦的解析》,放了一张竹片的书签合上书,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收拾。
    季夏接着自顾自话:“又一次,三毛与荷西因为念英语的事发神经争吵,荷西怒喊了一句‘你这傻瓜女人’,三毛说那是第一次她被荷西骂重话,她呆愣之后冲进浴室拿了剪刀就绞头发,还边绞边哭,荷西也没有阻止她发疯,关上门决绝的离家出走了,之后她一整夜都在煎熬,到凌晨荷西回来,给她冰敷哭肿的脸,用剪刀替她补救剪得狗啃似的短发。”
    吵不散,骂不走,无论如何,都还是你,无论怎么折腾,都只是你,这样的情,是需要再结来生缘的。
    她把头发缕顺,拽了拽棉质睡衣,脱下鞋子坐到了床上把背后的靠枕拿出来抱在胸前,盘腿坐好,才接着说:“我一直印象深刻,三毛写了这样一句话,她说:离开父母家这么多年,谁的委屈也受下,只有荷西,他不能对我凶一句,在他面前,我是不设防的啊!”
    傅璟希已经走到她的身边:“我不会跟你吵的。”
    她一直就很喜欢三毛,家里有三毛写过的所有书,不同版本都收藏着,而《梦里花落知多少》这本,那时的她看的很多,看到三毛写的“闹学记”还感叹了一番。
    他明白她要说的话,他也清楚,当时荷西在为三毛修剪头发时说的那句胆战心惊的话:只不过气头上骂了你一句,居然绞头发,要是一日我死了呢——
    那是悲音,是哀乐。
    如同三毛曾经许的那个愿望:但愿人长久。
    可“千里共婵娟”,意味着分离,是不好的。
    “舍不得我的头发?”她眨眨眼,带着些许狡黠,像一只小狐狸。
    “舍不得你!”他已欺近,在她发顶印上一吻。
    舍不得你难过,舍不得你不开心。
    “傅璟希,我们去芬兰赏雪吧。”真正在一起那年,遇见了毫无预兆的雪,每一年都有雪。可是,似乎并没有那个赏雪的闲情逸致,先是忙,后边便是没有了心情。
    “好。”他早看出她的小计谋,却心甘情愿跌入她的陷进,“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
    就算她说要天上的星星那般傻气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应下,为她摘下星星。可是,关系到她身体的,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思量,而后拒绝,硬下心肠,不答应,不能,也不敢答应。
    长途的飞行,冰天雪地的环境,是她现在身体所不能承受的。
    季夏:“……”无论何时,都把她的健康保护的滴水不漏。
    “乖~”
    “好。”
    隔天,他陪她去了理发店。
    “你要剪什么样的发型?”造型师问。
    “我想要换个发型,要个短发,你帮我看吧。”季夏把手比划在肩部以上:“可以更短一点。”
    这不是她第一次剪短发。
    九年前他离开没几天,她就剪短了。
    可之后,再没剪过。
    “你发质很好,剪了可惜了,要不给你修剪一下然后染个色?栗色就不错。”造型师建议。
    “染色啊?我不怎么习惯,还是剪短好了,好打理。”想起曾经陪秦羽萱去剪头发,羽萱说:剪头发,剪去的是一段光阴,真有些舍不得。当时还取笑了她一阵:又不是不会长了。
    “但那已经不同了”,那时的羽萱这样回答。
    后来她才明白,果然是不同的。
    “哦,那别的呢?要不要烫发?”造型师问。
    “不用。”傅璟希不高不低的开口,完全的毋庸置疑,阴沉的脸吓得造型师都不敢再出声。
    “就剪短发吧”,季夏心一横,一脸悲壮,伸了伸脖子:“剪吧!”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哪会轻易动摇。
    造型师叹了两口气:真是可惜了。
    拿起剪刀还没动作就被人接过。
    “我来吧。”傅璟希将理发师手里的发剪拿过放在一边,细细为季夏梳理了头发,每一下都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虔诚,从发根一直梳到齐腰的发尾,一下又一下。
    他手上的温度一点点传到她的身上,她的心里,柔和的不可思议,安抚了她有些烦躁的情绪。
    然后,他拿起剪刀,一点点剪去了那长发,就像举行一个很隆重的仪式一般,沉重,也轻松。
    等把它剪到齐肩的长度,他才停下手,把剪刀交给理发师:“你给她修整一下吧。”
    然后,他拿起了被剪下的第一缕长发,绕成一个漂亮的结,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把头发放了进去,放进了自己口袋。
    他和她都明白,剪下的,不仅仅只是头发,更是一段被遗失的光阴,一段前尘往事。都说断了三千烦恼丝,他和她,只是小心收藏了那一段缺席彼此的时光,更加珍惜现在的人。
    两个小时后,季夏再一次顶了个干净利落的短发出来了,少了淑女气,却增添了青春活泼之感,经过一家服装店,看着明亮的橱窗里那个身影喃喃道:“本来想剪了装嫩的,怎么觉得像阿姨,冲动是魔鬼啊!”
    傅璟希站在她身旁,一言不发替她将一根耳朵下的断发拿下来。
    “哎,短发要是穿婚纱的话有点奇怪,还是长发好”,她突发奇想。
    他心情由阴转晴,清清浅浅的笑容却是情真意切,牵了她的手慢慢往前走:“我和你一起等它长长。”
    失去的那几年,我无法追回,但是,我会用更多年来陪你。
    林荫道上,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落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竟是那样的和谐美好,一如当年。
    夕阳余晖洒满了整个城市,温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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