鹂语记:话唠太子妃

第 212 章


    萧弘澄对周宝璐说:“如果是佛道之人,那无非就是妖祟或是刑克,这里头可做的文章多了,尤其是圣意如何,我们都没有把握,你不要掉以轻心。”
    萧弘澄是觉得,父皇近年来行事格外叫他捉摸不透,若说他老人家宠爱贵妃娘娘,可真有了事,也并没有见回护,可要说不宠爱贵妃娘娘呢,又一直给尊荣,给体面,至少叫看邸报获得信息和女眷进宫请安的所见所闻揣摩圣心的前朝的官员们认为贵妃娘娘专宠,乃是后宫第一人。
    所以,不大规矩的皇太子萧弘澄就在周宝璐跟前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父皇真是老糊涂了!”
    周宝璐笑起来:“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这样说父皇!”她笑嘻嘻的也加了一句:“不过我也觉得父皇糊涂。”
    她就说起今日见谨妃娘娘的事来:“我觉得谨妃娘娘比贵妃娘娘强多了,也不知道父皇的眼光怎么那么……嗯,不好!”
    萧弘澄道:“那是父皇的事,咱们也管不着,不过呢……”
    萧弘澄很正经的作为重要的事跟周宝璐说:“既然谨妃娘娘有心,你就不要怠慢了她,关于后宫的事我们议过几回,贵妃娘娘这些年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都相信,文蔚大约忍不了太久了,若是一旦有事,父皇大概不会再由一位娘娘管事了,若是几位共同管事,谨妃娘娘也是够格的,所以。”
    周宝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的有点吃惊。
    进宫这些年,周宝璐一直在后宫里收买、培植、安插人手,因为贵妃娘娘不大懂这个的缘故,都还算很顺手,可不管怎么顺手,这些都是在暗中悄悄的进行的,当然没有在明面儿上。
    周宝璐虽然是太子妃,今后太子爷登基,她是名正言顺的后宫的主人,可如今太子不是还没登基不是?她还是儿媳妇,就控制父皇的后宫,也未免太过分。
    所以现在明白了萧弘澄的意思,周宝璐不能不吃惊,萧弘澄是要她借谨妃娘娘的手,今后遥控内宫,也就是不全在私底下了,很多人都会心知肚明,后宫是谁说了算。
    萧弘澄见她神情,也笑起来:“这有多要紧呢,你什么都经历过了,这会子这样吃惊,其实放眼瞧瞧帝都众多人家,也有很多人家是年轻媳妇当家呢,甚至主母都还在,就放给儿媳妇、侄儿媳妇了。咱们家,说到底,还没有名正言顺的主母呢!”
    咦,说的也是!
    萧弘澄这强词夺理的本事越发大了。
    不过既然萧弘澄这样安排了,周宝璐也觉得很有道理,总憋着气可不是她的风格,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同了,就像萧弘澄所说,后宫并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有个宠妃,反而是互相制衡,风平浪静才好。
    周宝璐便说:“既然这样,我也多亲近谨妃娘娘吧,多瞧瞧她的为人秉性,总不能闹出事来。”
    这说的倒是真的,不过,谨妃娘娘确实是个聪明人,还没等周宝璐再次上门,她就终于不再避嫌的自己上门来了,看来,不仅是周宝璐要与她亲近,她倒是更亟需与周宝璐亲近。
    就在谨妃娘娘带着小公主亲自上门与周宝璐说说笑笑的时候,有些东西悄悄的绽放开来。
    这一日,清晨下起了大雨,在赵家的别院里,文蔚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如珠帘一般的屋檐水落下来,姿态闲适,说出来的话却很有分量:“那东西,可送进宫去了?”
    文蓝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却坐的笔直:“大哥放心,已经都妥当了,谨妃娘娘是聪明人,既然已经投靠东宫,就不会放过贵妃娘娘,只要太子妃娘娘比贵妃娘娘聪明一点儿,谨妃娘娘定然就会要这功劳的,我再三推演过了,不会出差错的。”
    卫贵妃借口心口疼,招清虚道人进宫,做法指属猪的阴人妨碍了贵妃腹中龙子,请了旨意须得每人喝下一碗符水,当然,太子妃娘娘就是属猪的。
    太子妃娘娘若是不肯喝——当然,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应该是不肯的——卫贵妃就能告她一个抗旨,若是肯,那卫贵妃就拿到了法子,今后可以常常送东西去逼太子妃了。
    这计策当然是出自文蔚,但除了文蓝,就只有文华林以为是自己偷偷得知的,自觉精妙无比,通过卫文氏献计于卫贵妃。
    文蔚就不说话了,静静的半躺在椅子上,轻微的前后摇动,哗哗的雨声夹杂着这一点儿骨碌声响,似乎格外叫人觉得时光静止。
    文蓝是前日才赶回来的,一直就在大哥这里住着,文阁老并不知道他回了帝都,这会儿他身板笔直,散发出一股似乎快要憋死的气息来。
    可是就算快要憋死了,他也抿着嘴一声不吭,在大哥跟前,并没有打算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时光真的静止了似的,雨还在下,还是那样的声音,文蔚终于开口道:“你有话想说,就说吧。”
    文蓝沉默着,终于还是说:“大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无话可说。”
    文蔚道:“壮士断腕,痛是必然的,但总比抄家杀头强。我知道你其实觉得,不是十分必要,我不妨老实跟你说。这么多年,我也在观察贵妃娘娘的变化,你也看到了,贵妃娘娘的胆子越来越大,这一次,不过是一次耳光,大姐就能劝得贵妃娘娘逼太子妃喝符水,今后呢?在贵妃娘娘身边奉承的并不止是大姐一人,还有这么多家夫人,还有……她们家的那位妹妹……”
    这句话说的文蓝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卫贵妃那位同胞妹子,文蓝只见过一回,美貌是没的说的,竟不比卫贵妃逊色,且因刚刚长大成人,更鲜嫩几分,可是她的胆子,她的手段,文蓝这样的男人,也只想退避三舍。
    文蔚说:“这位卫九小姐,南安侯夫人,比贵妃娘娘更有野心,更有胆量,也更不择手段,甚至更不怕后果,她会放弃贵妃娘娘这颗大树吗?而且,她已经尝到了竹叶青的甜头了。”
    文蓝坐在他身边,他能够感觉到文蓝几乎是打了个冷噤。
    文蔚冷笑道:“可是皇上与南安侯如何相比?皇上天纵圣明,南安侯就是一个废物,她在南安侯处尝到的甜头,若是敢照搬在宫里,就只有苦头了。这些年,我也多少算是御前近臣,有些事隐隐约约知道点儿内情,姑且不论皇上与太子爷的父子之情如何,皇上身边那位大统领手里到底有多少掌控力,是深不可测的,我猜想,皇上如今依然宠爱贵妃娘娘,只是因为贵妃娘娘不过是撩拨了一阵子东宫,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否则……只怕也难说的很。”
    这话,文蔚还是第一次对文蓝说,虽然文蓝一向崇拜大哥,心里虽然有疑惑,但在大哥解释了局势之后,失眠了好几晚终于还是应了大哥的话,但这一回赶回帝都,兄弟两独坐在廊下看雨,文蔚才把这些事情慢慢的说了出来。
    文蓝低声道:“大哥的意思是,如果贵妃娘娘真的敢动手对东宫,若是东宫中计,贵妃娘娘是跑不掉的,只是……那就算没成,也没有幸理?”
    他的声音夹在雨声中,听的不是十分清楚,但文蔚还是明白了,也轻声道:“或许用不着动手,只要开始有那个心,大约就完了。皇上对太子爷会磨练,甚至愿意他受到挫折,但绝不会容忍有人敢谋害储君,想想当年的庆妃娘娘、二皇子。那还是皇上的亲儿子呢!”
    文蓝悚然:“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卫家只有贵妃娘娘好了才能好,但咱们家不一样,确实犯不着拿身家性命去更进这一步,只是……”
    “只是父亲吗?”文蔚道。
    “不,不是父亲,父亲的心太热了,冷一冷是好事,不过是阁老之位,虽说可惜,但至少晚年安稳,父亲也是望六十的人了,说到底,算得上提前几年退下来,只是名声差些儿罢了,但保全了文家,咱们兄弟几个争气些,谁也不敢小看。”文蓝道:“我说的是姐姐……到底是嫡亲的姐姐。”
    文家到底还是文阁老掌舵,文蔚不愿意看见文家往死角而去,又没办法劝服文阁老,文阁老一意只宠爱文华林,也只听文华林的挑唆,尤其是近两年,越来越觉得文蔚碍手碍脚,十分碍眼。
    是以这两年,文蔚更是很少回文府了。
    文蓝又外放了出去,文家更是一步步的偏离了航线。
    文蔚道:“没有办法,姐姐到底是卫家的人了,对贵妃娘娘的心更热,你看这些年,她简直疯魔了一般,哪里肯听人劝一句话?你我都劝过两回,结果呢?倒是叫姐姐越发躲着我走了,说话也是不尽不实,颠三倒四,这也罢了,前日我看文华林请姐姐来商议,策划这道人进宫,逼太子妃娘娘喝符水的事,你是没瞧见,姐姐脸上都放出光来!”
    文蔚说到这里,都不由的露出了嘲笑的神情:“姐姐无非就是仗着父亲是阁老,想着,就是闹出事来,自有父亲收拾,若是贵妃娘娘得了意,七爷得位大宝,她可是嫡亲嫂子,太后母族,有这个奔头,阁老闺女这点儿,是再满足不了她了。”
    文蔚道:“我是思虑再三的,文家必须在贵妃娘娘真的谋害太子爷之前抽身,才能保住一家老小,只是……若是没有相当的代价,谁肯信文家已经没了关系?到了那个时候,文家只怕粉身碎骨,也平息不了圣上的怒火!”
    这话说的虽轻,意思却重,文蓝是局中人,当然知道文蔚献的这计策是个什么样子,着眼点在哪里,目的是什么,因为现在的文家在文阁老的带领下,已经是众所皆知的贵妃党了,要想抽身,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文蔚肯给出的代价,便是父亲的阁老之位、文华林和文氏。
    当然,这必须建立在文蔚确信卫贵妃再无前途,很大可能会自取灭亡的前提下,在这样的设想当中,文家付出的代价虽大,但还付得起。
    不过……文蔚抬头看了看弟弟,他对文华林的厌恶之情,却始终保密,连这个最为亲密的弟弟都没有说过,他早就想要文华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文蔚虽然只远远的见过卫贵妃,却是十分的了解她,卫贵妃美貌却不聪明,跋扈自大,无应变之才,所以他下定决心之后,做了准备,献上这个计策,表面看起来,因势利导,完美无缺,就算不能奏效也没有危险,但实际上,这个计策有极大的漏洞,就看东宫能不能破解了。
    此计就是着落在卫贵妃的应变之上。
    这是文家断腕抽身之计,不过文蔚并不着急,如果东宫中计,对文蔚也没有丝毫损失,他还可以过一阵子再设别的计策,当然,如果卫贵妃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能拿下东宫,于文家又有什么不豫呢?
    反倒连断腕都不必了,就是一次完美的计划而已。
    有些事不用说太多,文蓝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对父亲出手对不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盼着这计策是成还是不成才好,若是东宫中计,文家就在贵妃夺嫡路上再立一功,若是东宫不中计,文家断腕求生,从此又要再度沉寂下来。
    什么叫成,什么叫不成?
    文蓝陷入沉思。
    雨渐渐的小了,收住了,天边露出一丝云彩来,他们兄弟在廊下直坐了一天,文蔚看起来闲适,却依然紧张的连午饭都吃不下,到云收雨散之际,外头安排密切注意消息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回道:“大爷、二爷,正明宫被沈统领带人封了!”
    两人同时霍然而起,文蔚第一句话就问的是:“太子妃娘娘此时在哪里?”
    那小厮道:“太子妃娘娘回东宫了,听说好像被吓到了!”(具体描写在作者有话说)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东宫破了这计策了,卫贵妃失败。那么很快,皇上会查到这道士是由文华林安排的,谨妃娘娘悄悄交出来的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是卫贵妃听了文华林与卫文氏的献计。
    当然,既然是文蔚安排的,此事就非常有分寸了,其中的确没有要毒害东宫的东西,文华林与卫文氏安排的目的是为了东宫惊惧,为了让卫贵妃拿捏住东宫。
    这样一来,牵涉有限,敢谋算东宫的主谋大约没有幸理,文阁老也因管教不严丢官去职,文家却不会伤筋动骨,当然,这是文蔚眼中的不会伤筋动骨,在别人眼中,文家定然是元气大伤的。
    自然也就不会有资格参与夺嫡了。
    这是文蔚通篇的盘算,萧弘澄虽然知道的不是那么详细,但陈颐安也是推演过的,尤其是借道谨妃送出证据一事,谨妃娘娘是需要功劳的,所以不管猜没猜到,也会做出文蔚想要的事。
    而东宫,要处理卫贵妃,要剥离文阁老的支持,当然也会用这个证据,这个能把文华林牵出来的证据。
    反正,文阁老丢官,对东宫来说,已经足够了。
    已经再没有威胁了。
    周宝璐为了在父皇跟前表示委屈,表示吓到了,眼睛都哭的有点儿肿,这会子躺在炕上,正敷着眼睛,萧弘澄怜惜的握着她的手,叹道:“可吓坏了吧?”
    周宝璐噗嗤一笑:“可不是,我还第一次见到有人就这样死在我跟前,好吓人,不止我吓坏了,贵妃娘娘也吓坏了!”
    贵妃娘娘岂止吓坏了,完全是吓的半死,叫萧弘澄的言语画了个圈套,她竟就不假思索的往里钻,亲口指认是道士要害太子妃,不是她指使的。
    卫贵妃的失察之罪是有了,文家当然也落不了好。
    萧弘澄道:“此事查到文华林,就再查不到有干系的人了,而且此事也够不上株连九族的地步儿,文蔚脱身的这么完美,看来,文蔚是对卫贵妃彻底放弃了。”
    萧弘澄倒没想到文蔚其实是怕了卫贵妃,生怕卫贵妃的胆子和手段给她、给文家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才要早早的抽身。
    周宝璐笑道:“可不是好,卫贵妃就算这次逃过一劫,外头没有人帮她了,今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这是大家都乐于接受的结果,所以萧弘澄并没有追究文蔚。
    很快,后宫格局为之一变,皇上下旨,将卫文氏、文华林入狱审查,文阁老赐回家养老,卫贵妃则降位分为静嫔,迁入静思殿反省待产,宫中由谨妃和荣妃共同理事。
    周宝璐发现,皇上特别爱启用娘家不显的妃子,不过这一次,并没有赐予如同卫贵妃那样的荣耀。
    谨妃往东宫去的更勤了,宫里大小事,悉数告之周宝璐,一点儿也不见外。
    周宝璐不是个理事的人才,对这种杂事并不耐烦,不过听一听有好处,东宫应该比以前的韬光养晦更进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日因这符水,宫里闹的沸沸扬扬,各宫宫女们自然是要喝的,谁也不敢抗旨,低等宫妃们也不敢不喝,这其中位分最高的也不过是婉嫔,如何敢得罪贵妃,是以贵妃命先往各处令人喝下符水,再去太子妃宫中,也是个威慑的意思。
    太子妃早得了消息,此时正端坐宫中等着,贵妃身边的正明宫大总管大太监魏公公亲自带了许多宫女嬷嬷前来。
    他自是知道这一趟差使不好办,贵妃与太子妃的关系魏公公自然是一清二楚,这件事的起因,大约是前些日子的事,他也十分清楚,知道太子妃恼起来,管你在贵妃跟前多有面子,一样叫人掌嘴打板子,霍公公平日里多跋扈一个人,惹恼了太子妃,照样儿当场杖毙,贵妃娘娘也护不下来……
    自己虽说在正明宫有面子,在东宫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这事儿推脱不得,硬着头皮也得来办。
    魏公公进门来先恭恭敬敬的跪下请安,太子妃瞟了他一眼,果然不叫起,就让他跪着。魏公公也不敢怎么样,只是赔笑道:“奴婢奉贵妃娘娘懿旨,特为东宫送神仙符水来,先前贵妃娘娘是打发了人来回过太子妃娘娘的,宫里名册已经查过了,是照着数儿送来的,还请娘娘示下。”
    太子妃道:“都送来了,我还怎么示下?既是贵妃娘娘的懿旨,素玉,吩咐该来喝符水都喝了吧。”
    这样好说话,魏公公倒惊了,太子妃道:“各处都送过了?可有人没喝的?”
    魏公公忙道:“回娘娘的话,都送过了,也都遵旨用了,原是神仙制的,也都没有人有妨碍的。”
    太子妃冷笑,她自然听得出魏公公的意思,无非就是,喝了没事儿随便喝的意思。
    东宫属猪的宫女嬷嬷都传了来,每人喝了一碗,那宫女的食盒里就还剩了一碗,魏公公小心的抬眼看一下太子妃,见太子妃不动如山,坐在上头,没半点要喝的意思,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娘娘,恕奴婢僭越,因娘娘也是属相肖猪,这一碗要请娘娘用才是。”
    太子妃怒道:“我也要喝?真是好尊贵的贵妃娘娘,她怀了龙子,本宫怀的就不是龙孙了不成?本宫倒冲撞到她了,回头我也心口疼一疼,也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道士,装模作样的去哪里搅一碗不知底细的东西来给她,她喝不喝?要我喝?你叫你家主子自己来跟我说话儿,让我问问她,凭什么叫本宫喝!”
    魏公公一头冷汗,低声赔笑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也是奉命办差,这是静虚真人的吩咐,贵妃娘娘的懿旨,连圣上……圣上也是有圣谕下来的!”
    太子妃霍然站起来:“什么真人假人,本宫倒要亲自看一看,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真人,我肚子里的一样是天家血脉,圣上嫡出皇孙,倒由得他来做主吩咐了!”
    魏公公哪里敢拦,心中本来倒也巴望着太子妃索性亲自对上贵妃才好,倒不用他在两个主子之间递话,一个他都惹不起,哪个主子恼了,动不了对方,把气洒他身上,主子无非就是个粗糙的名声,他可是只怕连命都没有了。
    魏公公假意拦了一拦,见太子妃銮驾已经抬到了宫门口,便一路小跑过去,殷勤的亲自打起帘子,伺候太子妃上轿。
    一边又忙忙的打发小太监快跑回去报信儿。
    贵妃慵懒的靠在榻上,听了小太监的回话,倒是笑了起来,娇艳如春花。
    没想到太子妃平日里一副高贵淡定的模样儿,如今倒比她所预料的还要气急败坏一点啊。
    这个逼太子妃喝符水的法子,贵妃娘娘当时是当面回过圣上的,当然那时候用了些春秋笔法,并没有说这属猪的阴人里包括了太子妃,只笼统一提。圣上听说这个法子,便也曾点头御准,说:“既然可以化解,便吩咐下去吧,贵妃有孕,自是要紧的。”
    既然有圣上的御准,太子妃你要如何抗旨?
    贵妃暗笑,太子妃这是第二次有孕,且头胎是个女儿,自然是无比小心这一胎,指望一举得男,稳固储位。
    贵妃此举,无疑是把太子妃架在火上烤了,她娘家嫂子文氏给她分析过,太子妃怀了身孕,何等小心,多半是要抗旨不肯喝的,法子也就无非是借着怀了皇孙,到圣上跟前哭诉,而这样一来,贵妃便占了理,太子与太子妃夫妻一体,太子妃此举自然也是太子的意思,是以一是抗旨不尊在前,二是不愿化解贵妃腹中皇子的劫难在后,太子怎么也要落一个对兄弟不慈,对父亲不孝的罪名,且一个敢抗皇命的太子,这储位还能坐的稳吗?就算当时不把他怎么样,圣上心中怎么也会有根刺埋下的。
    而若是太子妃忍气吞声喝了下去,那也没什么不好,一是削了太子妃的面子,大大的丢了脸,打击了她的权威,又能给她添了堵,也算是给自己娘家报了仇,再说了,有了这一次,今后隔三岔五找个瞄头灌她一碗,叫她如何在这宫里做人!
    最重要的是,喝下这符水,太子妃无疑便是承认了自己儿子天生带了紫薇帝星之气,才是真命天子!
    今后夺嫡也不在话下。
    怎么看,这也是毫无风险,贵妃立于不败之地的计划。
    那静虚真人看起来约五六十的年纪,三绺长须,一身蓝袍,长的倒是一派的仙风道骨,尤其如今是当今宠妃的座上宾,越发显得仙人一般,不沾凡俗。
    太子妃领了人走进门来,并不与贵妃见礼,只上下打量了那真人两眼,冷笑道:“这是哪里来的野道士,开坛做法,神神鬼鬼一夜,就敢说本宫妨碍了贵妃,你受何人指使,敢如此大胆,污蔑本宫!”
    那道人不慌不忙稽首道:“小道见过太子妃娘娘,小道虚度三百年光阴,方得窥天道,所言乃是受天道指引,不敢有一字虚言,更不敢有污蔑之事。”
    “哼!”太子妃哪里肯信,贵妃在一边看着,心中十分趁愿,终于急了吧?本宫有圣上呵护,你如何与我斗?
    太子妃脸色阴沉,端立不动。
    似乎在想办法。
    正明宫一时鸦雀无声。
    此时,贵妃见太子妃这样惶然,想要压下那道人而摆脱这尴尬境地,不由的暗自发笑。静虚真人既然是文阁老寻来的人,自然可靠,必不会怕了太子妃。
    嫂子这个计划果然天衣无缝,左右逢源,且又无风险,真是好计。
    能看到太子妃这样模样,再无往日里故作的高贵大方,淡定从容,贵妃娘娘心中自是欢喜,想到等会儿逼她喝符水,而她或是到圣上跟前哭诉,或是忍气吞声喝下的场景,贵妃娘娘没笑出声来,还真是这宫中多年生活练就的克制功夫了。
    太子妃道:“要本宫喝符水,这可是要圣谕的,贵妃娘娘的懿旨,可管不了本宫!”
    果然来了,贵妃见太子妃果然一步步照着自己嫂嫂的分析进行,越发心花怒放,笑道:“若没有圣谕,本宫怎么敢命人去东宫呢?太子爷与太子妃的威势,本宫并不敢冒犯。”
    说着便叫人请出圣谕来,贵妃为了压住太子妃,特地写了个条子,又撒娇犯痴,闹着要圣上盖了个金印,圣上扭不过她,果然盖上了随身小印。
    太子妃自然是识得的,便咬了唇,眼珠子转了半天,一时说不出话来,贵妃也不催促,倒是心中暗笑,欣赏了半天太子妃的狼狈。
    我看你能有什么法子!
    圣上对贵妃到底宠爱到什么地步,到底纵容到什么地步,没有人敢确定,但陈颐安认为,贵妃一党与太子党在对这个基石的认知上存在极大的差异。
    贵妃一派此计挑衅太子党,手段光明正大,如此明晃晃的挑衅,自然靠的是圣上的宠爱,是以此事只有贵妃使得出,其他人就算使出来,没有圣上的纵容,也自然会夭折,而此计明明白白要算计的就是太子妃对她的防范之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小心,这是太子妃明知道此水无毒无药,也不敢或不能喝下去的计策。
    陈颐安说:“此计风格十分眼熟,大约是出自文大公子手笔。”
    因势利导,难以复制,文大公子也算个中高手了。
    在圣上的宠爱纵容之下,讲理是讲不通的,郑明珠也觉得颇为棘手,难以破解,贵妃一派所有步骤都很清楚,且过了明路,讨到了圣谕,郑明珠觉得,太子妃这哑巴亏吃定了。
    贵妃一派,还是颇有点手腕,且还放眼以后,为贵妃没有出世的儿子先就镀上了一层光环。
    太子妃静默了一会子,才问:“照真人所言,这符水喝下便是有用了?若是有什么不虞呢?”
    静虚真人道:“回娘娘的话,小道也是受天道指引,才能画出符纸的,天道之气,自然神妙莫测。娘娘不必担心。”
    太子妃冷笑道:“天道之气?本宫也受命于天,才能孕育皇孙,只怕你这点符纸对本宫并无用处,不如本宫便把这天道赏给你吧!”
    果然抗旨了!贵妃微笑,却并不出言催促,嫂子果然厉害,每一个分析都被太子妃一步一步踩准了,不过太子妃倒比嫂子想象的更多疑,不仅不肯喝符水,还要别人喝。
    真是个蠢货!满宫都在发的符水,上百人都在喝,怎么会有问题?到如今也并没有任何人觉得不适。
    静虚真人淡定的说:“小道喝了,也无法化解太子妃娘娘的运道与贵妃娘娘腹中皇子的冲撞,于事无补,只有太子妃亲自喝下才行,否则,皇子若不能顺利降生,或是勉强降生损了紫薇帝气,小道也是无能为力了。”
    贵妃忙道:“真人此话当真?太子妃,虽说太子妃厌弃本宫,可这肚子里的孩子是圣上的骨肉,太子的亲弟弟,还请太子妃尊了圣谕,喝了神仙符水吧,否则皇子若有个不虞,圣上怪罪下来,可如何得了。”
    太子妃笑道:“父皇那里,本宫自会去请罪,贵妃不必多虑,还是好生养着身子才是。”
    回头厉声喝道:“符水呢?呈上来,本宫就赏了静虚真人了!”
    贵妃只觉得太子妃满眼怨毒,简直心花怒放。
    乳臭未干的小儿,倒与我斗!
    魏公公忙接过宫女捧着的盒子,取出最后一碗符水,双手递了过去。
    静虚真人接过来,洒脱的一笑:“既是太子妃的旨意,小道不敢不尊,只是还求太子妃娘娘明白,这符水小道喝下于事无补,只有太子妃喝了,才能解贵妃腹中皇子的冲撞。”
    太子妃冷笑。
    贵妃道:“还是太子妃喝吧?圣上见太子与太子妃如此爱护兄弟,岂有不欢喜之理?太子妃请三思。”
    太子妃对静虚真人道:“真人还不肯喝,本宫就要命人灌了!”
    静虚真人一脸无奈,啰啰嗦嗦的说:“太子妃不肯受天道指引,小道也实在无能为力了,贵妃娘娘请见谅。”
    说着,毫不在意的一饮而尽。
    太子妃见了,不再说什么,只是对贵妃点点头,带着人就走了。
    刚走到黄花梨多宝阁前,身后骤然一声尖叫,太子妃霍然回头,那静虚真人已经七窍流血,毒发当场。
    正明宫内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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