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将军误终身

第50章


    他的眼睛离得我很近,黑瞳之中暗流汹涌,上上下下巡视着我的面孔,“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做,你都不会是野离草原上的那个阿笙了,也许我真的不该救你……”
    他扯得我的头发生疼,我被迫抬头看着他,眼眸中燃起愠怒的灼灼火焰,湿润的嘴唇如凋零的花瓣一般蓦然颤抖着。
    他的眸华一黯,放松了手上的劲道,视线缓缓滑过面庞,最后落到我的双唇之上,轻轻地切齿,“我不知告诉过自己多少次,心不动,则不痛,赫连云笙,可惜在你面前我就是做不到……”
    凝视着我,他的目光不复存肃杀的犀利眸华,只余无尽的痴缠,幽幽的迷离了下来,终于俯下头来吻住那颤抖的双唇。
    头脑轰然作响,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过往的种种一下子包容了自己,焉耆囚室的抵死缠绵,野离草原的生死欢爱,伤逝时剜心般的疼痛,再见时催人欲狂的纠结……
    秦默,秦默……
    没有推阻,没有抗拒,阖拢长睫,默默承受着这个疼痛的吻,感受着他的清凉气息,清冷的味道,只是在心中一声又一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为何是你,走进我宿命中的那人,为何是你?
    一如当年焉耆囚室之中,他在我耳畔微微的喘息,一遍遍轻声的呻唤……
    我与他之间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这一点,我们都明白,无论怎样难忘的过往终究阻挡不住辰光的脚步,该来的终究回来,该结束的必定会结束。
    “秦默……”轻轻呢哝一声,不知何时双臂已经环上了他的脖颈,含泪回吻着他,口中咸咸湿湿一片氤氲,不知道是谁的泪花,谁心底的潮湿。
    娘亲,族人,原谅云笙这一次的放纵,一直以来,仇恨让我忘记了人生本来的样子,心中的苦痛不胜负荷,再也勘不破生命存在的意义。
    也许明天的我和他又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最亲昵的接触或者是刀剑没入身躯,献血溅满彼此的身体,然后静静拥在怀中,看那生命的悄然流逝。
    可是今天,我真的想放却过往的恩怨,在他炙热的胸怀里认真做一回他的阿笙,爱如罂粟,已是深入骨髓的毒,我无力自拔,那就饮鸩止渴,让自己彻底沦陷一次。
    幕天席地,浅雪飘零,在篝火熊熊燃烧处化作点点甘霖,他温暖柔软的唇缱绻的吻遍我的身体,如细雨没于幽潭,如雕翎落入飞雪,点点的涟漪,旖旎的轻痕,却留下了亘古不变的印记,永远不会磨灭……
    时间凝滞在那一刻,时空仿佛洞开回到了那无知无觉的岁月,相爱的人相拥相守,不余其他,只有亘古以来天地之间最纯净的情感,默默凝视,痴痴热吻,彼此拥有。
    缓缓张开迷离的双眸时,天光微亮,东方的层云渐露出橘红色的微曦,身体被他从身后拥在怀中,篝火依旧在燃烧,竟没有些许的寒冷。
    回转头来,竟触碰到他柔软的唇,好闻的气息痒痒的浮动在脖颈处,对上了他星华璀璨的翦水清眸,眸光潋滟,斜飞入鬓的双眉没有昔日的凌厉肃杀,弯成好看的弧度,如莲如兰的清逸雅致,再看不出来这个容颜倾世的男子竟是睨睇天下,横扫千军的铁血将军。
    起身又向篝火中加了些枯枝,拨旺了篝火,他为我披上了他外面穿的棉布战袍,虽厚重却很是挡风,依旧递了用头盔在篝火中加热的水给我,把昨夜那块墨玉拴好了挂在我的脖颈上。
    “不要再回迷月渡,答应我,离开西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不要再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找一处安稳的栖身之所和你腹中的孩儿好好活下去。”
    他轻轻蹙起眉头,眯起双眸远远眺望了一下这方荒袤的土地,火光映着他侧脸,给那绝美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影,那般的生动。
    “我是沙匪,就生长在这里,就像荒漠中的沙棘,我无法把自己的根系移到大唐富饶的土地之中,迷月渡有我牵挂的亲人朋友,你说的我做不到,那也不是我赫连云笙的生活。”看着胸口泛着墨色的光泽的玉牌,我微微苦笑了一下。
    他拍拍身上的浮尘,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影遮住了天际的微光,“你复姓赫连,真的知晓自己的血统身世吗?”
    我一愣,血统身世,我父兄不过就是在流沙坳剪径为生的流寇,即便母亲是长安人,与血统身世又有什么干系?
    “十六国割据的时候,南匈奴铁弗部勃勃称大夏天王,自称赫赫连天,遂以赫连为姓氏,现在赫连氏子孙均是大夏开国皇族的血脉,只不过随着王朝的终结渐渐没落,流沙坳的赫连氏大概也是仅存的几支后裔了之一了。”他伸手拉起我,神色笃定。
    大夏,赫赫连天,皇族……我瞪大了眼睛,感觉匪夷所思,这些事情为何从未听父兄们说起?
    “大夏若没有覆灭,赫连氏至少是雄霸一方的藩王,云笙也不会亡命的沙匪,而是匈奴的皇族贵胄女子,只不过成王败寇,否则何来官匪……”
    他轻叹了一声,言语中竟有无限唏嘘,伸手抚平我耳边的一缕鬓发,“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离开迷月渡,寻一现世安稳处像个真正的女子一般幸福生活,不止为了你自己,不止为了你腹中的孩子,更是为了赫连氏这一分珍贵的血脉。”
    怔怔看着他,他的话让我震惊,而他的神情更是让我的心底震颤,“忘却这些仇恨吧,你恨我却杀不了我,这会让你更仇恨自己,云笙,世事无常,安西军和吐蕃联军的大战烽火已经点燃,我欠下你的也许很快就会偿还……”
    晨曦之下,他款款一笑,隽秀的脸上是让人心碎的萧索,“所以,这一别,应该算是永诀了……”他的话让我心如刀绞,狠狠咬紧了唇,却散乱了眸光。
    “我去为你找些吃的,从这里过台州到伊州好几日的行程,马匹上带的干粮不够,须得打点野味回来,这个你放在身边防身。”说着,他从腰间的刀鞘中找出了三柄飞刀放在我的手中。
    三柄飞刀,其中的一把触手沉甸甸的,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如此熟悉,心中一痛,张目看向他的时候,眸中已是有了泪迹,忽闪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他眸影中的我沧溟若雪。
    “这一把是那个狠心的女子留在我心口的印记,”他微微苦笑,“印象中她一直用三柄飞刀的,就着人又打了两把,也不知为了什么就一直留在身边。”
    那把温润了他胸口鲜血的飞刀入手冰凉,我的手指紧紧抓着它,无言的情绪在胸臆之中翻腾,他却抬头看看天光,“我不会走得太远,我们已经离开了官道,这条小径很僻静,官兵们应该不会追到这里来,等我……”
    他在我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转身离去,背着长弓的修长身形在视线中渐渐杳远,我久久望着他的背影,岩岩若孤松独立,巍巍若玉山将倾,长袍广袖,漫行于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面对着他的时候并没有应答,却在他转身的那刻伸出了我的手,虚无的伸,虚无的握,可是除了冰冷沁凉的风穿透指缝,再无法留住些什么。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野之间,我把飞刀插在腰间,利落地熄灭了燃烧的篝火,拉过秦默的马匹纵身上马,马儿原地打着圈子,引颈频频张望他离去的方向,挥起了马鞭,用力在马腹一夹,马儿终于一声长嘶,拔足狂奔。
    秦默说的没错,这一别,应该算是永诀了……
    正如那痛彻心扉的爱恋,在转身瞬间已注定化作齑粉飞烟,从此除了午夜梦回,心头的拭不去泪滴,再不会留有一丝痕迹。
  ☆、第47章 伤逝佛手峰
天地辽阔,清冷的北风夹杂着纷飞的细雪飘落,风拂动着我长长的鬓发,云雾一般迷离在眼前,模糊着前行的路。
    马蹄飞舞,踏雪留痕,是一径前往疏勒的方向,秦默的和田墨玉牌坠在胸口的肌肤处,温润中带着一抹沁凉。
    他拼死将我从焉耆中救出,不惜与安西节度使决裂,即便是回到焉耆,他也必定会背负忤逆通敌的大罪陷入绝境,无非是想我离开西域,像一个寻常的女子一般安稳的过活。
    可是,他大概也猜得到,我不会去伊州,顾南风能够为我在长安蛰伏一年,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遇险,我可以离开西域,但只需要得到他平安的讯息,我才可以离开。
    秦默的决定并没有错,我不能留在迷月渡,我无法面对他和顾南风之间的生死较量,无法面对孰生孰死,那么莫若逃避,远离这乱世烽火,带着我孩子过着平静的生活。
    经历了这么多,尤其是感受到腹中小生命的存在,我开始慢慢渴求这样的生活,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顾南风能够逃脱展若寒的诱杀。
    以马帮弟兄的骁勇和顾南风的睿智,他虽然兵败并不至于元气大伤,展若寒为诱杀顾南风布了局,却也未必能够顺利让顾南风上当,我大概是唯一能引顾南风入瓮的诱饵。
    只有让他得知我平安的讯息,他才不会方寸大乱,安西四镇中疏勒距离焉耆最远,展若寒即便是要前往疏勒伏击顾南风也要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来得及。
    怀中贴身小衣中的那张面具还在,团成了皱皱的一小团幸好没被官兵收了去,我对西域的路径相当熟悉,为了赶时间不能绕路只能走官道,可是往来游弋的官兵甚多。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