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将军误终身

第57章


    是要一闭上眼睛,欢颜的小脸便浮现在眼前,“娘亲……”那甜糯的声音好像就回荡在耳边,不知何时陷入了凌乱的梦境,午夜梦回却是满脸的濡湿。
    这一夜辗转反侧,似梦似醒,直至黎明时分才睡得深沉了一些,却仿佛是谁的手指轻轻拂过我脸上的泪痕,羽毛般轻柔却是冰冷得似乎没有温度……
    “欢颜……”低低呢喃一声,在冰冷的床板上抱紧了身子,发出了长长一声的抽噎,“娘亲好想你……”如果是梦境,就赐我一刻的温暖,能够拥抱她,即便是梦中也好。
    那清凉的温度似乎微微一颤,羽毛般的触感消失在空气中,缓缓张开双眸,眼前依旧暗黑一片,只有风吹打着破旧的木门,咯吱吱的发出摇曳的声音。
    微微一声喟叹,不过是个梦境……
    清晨的霞光透进了窗棂,我坐在房间的一面古镜前怔怔发呆,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形容灰败,那曾经灿若星子的清水明眸中都是红红的血丝,弧度美好的唇却没有一分的血色。
    不能再这样下去,今天是被囚禁的第三日,离开我这么久,欢颜不知道会怎样,这个孩子出生时身体怯弱,哭得久了就会引发哮症……
    必须要做点什么,我已经失去了先时的冷静,在房间院内团团乱转,敲墙壁,踢大门,都杳无回音,当小脚门传来开锁的声音时,我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扑了过去,可是脚门的上边铸了铁栏,只是下面只余一个半尺见方的开口,可能是就旧时猫狗进出的通道。
    如今守门的军士通过这方小小的开口,把那两碗残羹剩饭给我放进院子里来。
    “我要见展若寒!告诉你们将军,我要见他!”我几乎是伏在地上对着弯腰从脚门开口处送饭的士兵大声喊着,他却默然无语,只是把饭菜伸手放进来,便关了脚门哗楞楞一声上了铁锁。
    我的理智几乎在那一瞬崩溃,一脚踢飞了那两碗饭菜,饭碗撞击在铜门之上,碎瓷迸射,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展若寒,你出来见我!”
    我喊得声音嘶哑,高墙之外却没有丝缕的声息,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逐渐冷静下来后,我知道我唯有这样赌上一次,才可能会见到他,若他真的永远就这把我幽禁在这里,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拥抱我的欢颜。
    在焉耆的囚室为了救顾南风我也是孤注一掷,这一次和上一次如此相似,我的筹码都是分量不够,但已是倾尽我的所有。
    猫捉到老鼠之后通常是戏耍够了才慢慢吃掉,我就是展若寒的老鼠,我唯一的筹码就是在他耍弄够我之前不会轻易让我死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为了欢颜,我不能输。
    一天粒米未尽,军士按时送饭,除了早晨打翻的,每次的饭菜都原封不动,守门的士兵必定不敢让我何闪失,这是我能给展若寒传递讯息的唯一方法。
    到了晚上,军士推进来的饭菜与往日有了很大不同,居然是我喜欢的西域面食,四碟精致菜色,满院飘香,微微挑挑唇角,还是有变化了不是,只是仍旧看不到展若寒的身影。
    诱人的香味虚浮在空间里,饥饿让我的胃绞痛在一处,我蜷缩在床上,面无人色,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我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自己还能捱上多久。
    夜半时分,身体灼热起来,仿佛置身于沸腾的洪炉,炙烤得咽喉剧痛,唇齿之中一点津液也无,嘴唇干燥得裂开了口子,微微一动,钻心般的疼痛。
    随着岳仲景夫妇来到洛阳的这五年,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安适祥和的时光,有夫人怜爱,有爱女绕膝,抛却了往事,尘封了心魔,每日清茶淡饭,勤勉劳作,反倒是身体康健起来,再加上本身的功夫底子就好,几乎很少生病。
    只是没想到被展若寒掳回怀化大将军府仅几日的辰光,忧心如焚,又刻意节食了两日,竟然在夜半高烧起来,病势如山。
    艰难爬起身来,桌上有碗烧开的井水,我摇晃着来到桌边,捧起水碗一饮而尽,手指都在微微的颤抖,我希望通过绝食见到展若寒,但是不能让自己病倒,我虽不吃东西,但是还要想方设法保持体力,否则我的计划都是前功尽弃。
    白日见到院中那及膝的蒿草中有几株开着细小蓝色花朵的鸭跖草,虽不对症,但是却可以退烧,挣扎着来到院中,借着月光找寻,终于找到了那几株草药,摘了那些鸭蹼一般的叶子,心中喜慰,站起身来,却是漫天漫地的晕眩。
    含着鸭跖草青涩的苦味入睡,这一夜昏昏沉沉倒也不是那般的难熬,有了这几株草药,这一夜竟也有惊无险的过来了,翌日的窗外阳光已经日上三竿,我却没有体力再爬起身来,思维混混沌沌,似睡非睡。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时,乍开始我还以为是梦境,直到听到大门口传来的清晰的对话声音,“将军,已经整整三日了,属下换了菜色,还是一口也没动,前两日属下从门缝里瞧着,她还不时在院子里走动,今儿起就没见到人影,属下心里实在没谱儿了才禀告将军……”
    “谁给你的胆子到现在才说?”展若寒冷冽的声音好像要凝成了冰。
    “将军息怒,这姑娘闹起来的第一日属下就去通禀将军了,只是将军正在外公干,只见到了三姨娘,三姨娘说,不用理她,这下贱坯子骨头硬着呢,死不了的……”士兵唯唯诺诺,噤若寒蝉。
    “滚。”那从齿缝中透出来的字让人觉得透骨的寒澈,士兵们关上大门退出门外,只余下那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接近房间。
    掉了半个折页的木门被吱呀呀的推开,满是尘灰斗室中如雨后春风般带进了清凉的气息,我蜷缩在冰凉的床板之上,微阖着长睫一动不动。
    他静静伫立在门口,忽然呼吸沉滞了起来,走到我身边的时候,脚步已经不再像刚进院门时的那般从容。
    “赫连云笙。”他的手指搭上我的脖颈处的脉搏,指节冰凉,让我的依旧灼热的肌肤应激的一颤,他托起我的上身,手指覆盖在我的额头上想要试试我的温度,却是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他的人微微便怔在那里。
    在他的怀中,我缓缓张开被夜间高热烧红的双眸,眸光中俱是他清隽无俦的俊美身影,他的眼睛深深凝睇着我,一分哂笑,一分嘲讽,一分愠怒,还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那日被我撞碎的瓷碗有一瓣长长的碎片,瓷片的末端缠了片撕下的衣襟,这几日已被我磨得如匕首般锋利,此刻这柄锋利的瓷片就抵在他喉咙的动脉处,只要他稍有动作,就会在那洁白如玉的肌肤之上吻开凄婉的红色花朵……
    他默默凝视我,什么都没说,平静无波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在等我开口。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一说话嘴唇上口子便绽开来,痛得钻心,“放我走,展若寒。”
    他眸光闪动,勾了勾唇角,瞥一眼脖颈处的锋利瓷片,“好啊,赫连云笙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我就说能从万丈绝壁逃生的女子,又怎么会折翼在一座小小的院落中,你从将军府逃到西域,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找你,你坠下佛手峰不知生死,我又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搜索你的踪迹……”
    他蓦然起身,对那瓷片视若惘顾,锋利的瓷片竟把他的颈部划了一条深深的血口子,我的心中突地一跳,赶紧随着他起身,手中的碎片仍旧抵在他的脖颈处,只是手已经在簌簌发抖,把持不定。
    “人生在世,又有几个六年……”他的目光一痛,长睫像是被焰火焚烧的蝶翅一般忽闪了一下,“你就这样恣意闯进我的人生,又几次三番恣意的溜走,你说,这一次我会不会放你走?”
    “你……”心中焦灼,话未出口,却已是眼前一花,后背剧痛,电光时候的瞬间他已经突然发力将我狠狠撞击在身后的墙壁之上,随后握着利器的手腕已经被他反手握住,撞上墙壁,瓷片脱手而出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你的剑一直就快不过我!你几次三番的离开我,先是有顾南风,秦默,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他反扭过我的手,抬起我的下巴,熟悉的清冽呼吸吹拂着我的面庞,“给我一个理由,赫连云笙,否则,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他的话犹如重锤一般砸在我的胸口,让我的心中口中都翻涌着腥甜的气息,拼命积攒起来的力气在那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个破败的玩偶娃娃一样被挂在墙壁上。
    欢颜,娘亲没用,在他的面前娘亲总是束手无策,只能逃了又逃,躲了又躲。
    眼泪顺着面颊潺潺而下,我咬了咬唇,下定决心抬起头,哀哀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必须离开,我还有个女儿,不能让她离开娘亲……”
    他一愣,清俊的面庞冷凝成冰山雕塑一般,良久,才缓缓说道,“欢颜是吗?”
    我的镇定和理智又在那个瞬间崩溃,再无暇顾及他如何知晓欢颜的名字,只是无助的泪雨纷飞,“她出生之后就没离开过我,现下不知道哭得怎样了……展若寒,我求求你,放我走,她有哮症,发作起来很危险……”
    他松开手,我的身子便软垂下去,匍匐在他的脚边,浑身像筛糠般颤抖,高热和饥饿带来的虚弱让我浑身都是淋漓的冷汗,眼前是厚重的金星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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