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君三千

第94章


后来陛下昏厥,太医们匆匆赶到,惊慌中将陛下救下。陛下苏醒后,却不让众人对外言传,并留了陆回雪在身侧伺候。
  诸事蹊跷,可如今陛下连自己也信不过,何事都不告知于自己,当真让人费解。
  不敢再多想,随荇眼看着到了传膳的时间,便匆匆出了门去。
  嘴唇毫无血色,她靠在床畔,打量着屋里繁忙而满面愁容的陆回雪,忽然间一个不忍便笑出了声。
  听见西鸿玉的笑声,陆回雪忙转身将太医方送来的丸药呈来,紧张询问道,“陛下,可是胸口又不适了?”
  “无碍。忙了这么久,忽然躺在床上偷了三天闲,倒是让朕想通了不少事。”接过丸药服下,西鸿玉端起水将其送服,便又将水递给了他,“这件事,就这么了结倒也好。之前念念不忘,是朕一直觉得愧对与他。可是如今,朕倒是觉得两清了。”
  紧咬着唇,陆回雪也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毕竟,自己不过是个下人,还是不宜干涉主子们的事。
  “方才朕笑了,是看你紧张兮兮的模样,觉得有趣。朕虽不常在后宫走动,但宫中的风吹草动,朕都是知晓的。因为你以前是含光阁的人,且又惹得贤亭心中不悦。你的主子,无非是想处处为难你,做样子与贤亭与宫中诸君瞧,以求自保。倒是连累了你,遭此虐待”西鸿玉见他的眼泪又被逼了下来,不免劝解道,“好端端的,怎么说哭又哭了?”
  用手背抹去眼泪,陆回雪将东西搁在桌上,便跪下了身子,“陛下所言无异,小的只是感触。陛下身为帝王,能够垂怜小的区区一介伺人之苦……小的此生总是粉身碎骨,也甘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动不动就又哭又跪,你且省着,等朕殡天之后没人拦着你。”西鸿玉轻咳了两声,却着实吓坏了陆回雪,“傻小子,快起来吧。”
  陆回雪起了身,知晓西鸿玉又开始跟自己开玩笑,便不由得破涕为笑,一面用手抹着泪水,一面道,“陛下莫要戏谑小的了。皇上万金之躯,万岁万万岁呢。”
  点点头,西鸿玉卟哧一笑,“好好好,借你吉言,朕就努力活个一万岁。你莫名失踪了三天,恐怕此番回你主子宫里去,又要受一番责罚了。朕精力有限,倒是不能时常顾及你。若你在宫中久留,只怕会被皇君们欺负得人形都不见。”
  “是回雪自己做事蠢笨,惹主子们发怒,故此……”
  “把你一直留在老大的府里,也是不妥。回雪,不若朕给你选个官员指婚,让你有个好归宿,你看如何?”西鸿玉心里盘算了一番,“做人家的侧夫,还是会被欺负。倒不如选个官阶稍低些的,做他们家的正夫。明媒正娶,这样倒也可保你衣食无忧了。”
  听闻西鸿玉要将自己嫁出去,陆回雪的面上倒是透着些为难之色。他本以为西鸿玉会将自己留在身边,却不曾想她一心要将自己送出宫去。一直以来,西鸿玉对他的好,难道都是他的错觉吗?
  也罢,都是自己在痴心妄想。自己出身佃农,小时候便被卖身到韩家伺候公子。如今能够结识陛下,已属三生有幸。怎可,还期盼着想要留于宫中,常伴陛下左右呢!
  “多谢陛下厚爱,一切但凭陛下您做主。”收起所有复杂的情愫,陆回雪只好谢恩。
  满意地点点头,西鸿玉便唤来了外间的随荇。
  随荇见西鸿玉面色仍是不佳,唯恐她身子又不适,便急忙凑到了西鸿玉身侧,躬身询问道,“主子,小的这就去传太医……”
  西鸿玉只是摆了摆手,便开口道,“不必了,朕无事。随荇,朕有意想要给回雪指门亲事,你且命人在宫里收拾出一处居所,这些天且容回雪安身。另则,派人去尹良人那里回了此事,如实交代便可。且拟旨,朕有意认回雪为皇义弟,封号‘阳山’。回雪出嫁前,宫中诸人需以皇子之礼相待,不得失敬。”
  “小的遵旨,那可就恭喜阳山殿下了!”随荇总算松了口气,随即笑着向陆回雪见礼。
  被西鸿玉这样厚待,陆回雪倒也无话可说,除过谢恩,便只有谢恩了。
  直到派了人送陆回雪去偏殿歇息,西鸿玉这才一点点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随荇,这几天,昭元殿那边……可守口如瓶?”西鸿玉将身上的被子紧了紧。
  “主子您交待的事,小的们不敢违抗。且也吩咐过几位太医了,主子您且放心。帝君那边,并不会知晓。”随荇蹙眉顿了片刻,不禁道,“主子,这段时间,您可务必要安心静养了!自幼您养尊处优,何人胆敢伤您半寸。哪里晓得您从洛阳回来一趟,便落下这样的病根。若是时光可以逆转,小的倒恨不得替您挨了那后背上的一刀!”
  摇了摇头,西鸿玉抿嘴笑了笑,便垂下了双眸,似是自言自语,“朕只庆幸是朕挨了那刀子,幸好不是贤亭……”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入了夏。盛夏时节,宫中终是迎来了一件喜事,阳山皇子被指婚与了翰林学士冯敏茹。西鸿玉大喜,更是赏赐了一座京中的大宅院及三百亩良田与了冯敏茹。临出宫前,盛装之下的陆回雪,最后一次来到紫仪殿中拜别西鸿玉。哪里晓得,本是大喜的日子,他却在见到西鸿玉的那一瞬,泣不成声,活活哭成了泪人。
  宫人们都道陆回雪喜极而泣,摊上这样天大的好事,应是捂嘴偷笑的。可只有西鸿玉知晓,他的确是舍不得,舍不得离开自己。少年的心思,她一向明了。
  一件件事逐渐被解决掉,西鸿玉如释重负。
  陆回雪大婚后,只是隔了几日,东方宜晓便由北地赶回到了京中。许久不曾相见,西鸿玉当即决定与东方宜晓小聚一番。
  白日里暑气过盛,西鸿玉特意挑着傍晚时分,约东方宜晓到了御湖中心的亭子中。且吩咐随荇备下了寻常的解暑汤水,西鸿玉不仅滴酒不沾,甚至连冰凉之物都不愿触碰。
  天色渐暗,宫人们纷纷将宫灯点明,照得四处通亮。不愿过多伺人守在此处,待一切就绪,西鸿玉且屏退了所有伺人。
  东方宜晓听着湖水拍打的声音,心里倒是添了一丝凉意。半个月来舟车劳顿,她倒也不觉得这宫里有何闷热了。
  “东方,既是你回京了,有些事,朕思前想后,还是告诉你为好。”替东方宜晓盛了一碗碧玉露,西鸿玉稍稍放慢了动作,将眸子全然投向了她,“半个月前,底下人发现了李存翼宫中一处密室。那里面,住着一个人。”
  闻言,东方宜晓满面尽是不解,“那是何人?”
  “谨儿的母亲。”西鸿玉平淡答道,却依旧看着她,“或许,可以说,是李松的尸体。”
  东方宜晓觉得无比诡异,直言道:“李存翼说李松被弃尸荒野,怎会在宫中……”
  “其实我们都错了,李松没有被做成人彘。李存翼将她困于密室中,以酷刑折磨,却每日给她送饭让她存活。他要的,是让她生不如死。”西鸿玉低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碧玉露,继续言道,“他骗我们李松已死,故此宫中并未仔细搜查。李存翼离开皇宫,便也无人会去给密室中的李松送饭。这几个月来……谨儿的母亲,是活活饿死在那密室中的……”
  失手打翻了那碗碧玉露,东方宜晓猛然站起了身子,“够了!玉儿,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何用,难道你还想告诉殷华吗?好不容易这个家才能安宁一段日子,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求求你,不要再让李松介入我的生活了,好吗!”
  许久,西鸿玉沉默不语。
  这湖心亭骤然间变得可怕,东方宜晓望着脚下黑漆漆的湖水,又不禁看向灯火下,西鸿玉那张清瘦的面庞,脑海中竟不自觉地回想起了那个夜晚。
  三年前就是在这样的夜色里,脚下是黑暗无尽头的江水,自己对她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本以为她回来后会降罪,却不曾想一直走到了今日,她将自己捧上丞相之位。
  见东方宜晓沉默不语,只是失神地望着湖水,西鸿玉便平静地开了口,“冷静下来了?”
  欲言又止,东方宜晓气馁地点了点头。
  “很好。每次看你冲动到发狂,朕都会感到害怕。”西鸿玉也缓缓起了身,侧身前行了几步,便凭栏远眺道,“两三年的光景虽是短暂,但也可以用来做许多事的。东方,你认为,若当初贤亭称帝,这西华江山会是如何?”
  被这问题问得一头雾水,东方宜晓唯恐她是在试探自己的忠心,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静寂良久,西鸿玉晓得她的心思,且又言道,“但说无妨,只是闲聊罢了。”
  稍稍打消了心头的疑惑,东方宜晓定了定神,一手扶着栏杆,一面望着远处朦胧的夜色,开了口,“或许登基初期会在朝野内卷起不小的动荡,但帝君辅佐陛下处理政务多年,一定有能力将风浪平息,继而使得西华国泰民安。”
  “连一向与贤亭有过节的你都如此肯定,想来此事倒也行得通了。”西鸿玉微微笑叹道,“是啊,璧儿年纪太小,你的根基也不稳妥,朝中还有诸多老臣把持。唯一的办法,似乎也只有这条路了。”
  “玉儿,你在说什么?”东方宜晓有些猜不透她的意思。
  轻轻摇头,西鸿玉看向了她,“只是想要在两三年的时间里,为贤亭和孩子们做些事,以后你会明白的。不过之前,朕想要你帮朕制出与帝君关系匪浅的官员名册。日后你在朝中为官,尽可能地重用这些官员,这是朕唯一希望你帮朕办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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