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魔

第118章


心念之中,吹灭了暗间里的灯火,和衣躺在床上,他决定在这里过夜。突地——窗外传来一声凄凉的叹息,幽怨、低沉,颤人心弦。
令狐玉心头一震,这声叹息,分明发自女人之口。
令狐玉闪电般下床,穿了衣服出去,锐利的目光,四下扫掠,但见风摇树梢,银河耿耿,哪有半丝人影。
莫非真的是鬼狐之属?想到这点,不禁心里发毛。
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弹身绕着庵墙搜寻,以他的目力听力,十丈之内,可辨飞花落叶,内外共绕了两匝,一无所见,只好沮丧地折回精舍。
“呀。”只在片刻工夫,对方已入房重新点燃了暗间的灯火,看来对方并未离开,但却无法发现,她匿身何处呢?
是人?是鬼?是狐?
他记起在茶楼中那姓方的汉子说过的话:“自从两个小姑子上了吊,时常闹鬼,”莫非是那两个上吊的小尼姑冤魂不散?但看这精舍的情况,是有人住,决不是鬼,所谓闹鬼,是江湖上摒挡生人侵扰的一贯手法,毫不足奇。
如果那发叹息声的女子在有意戏弄自己,她的身手必非泛泛,否则不可能逃过自己的耳目。
问题的症结,在于墙上那袭染有血渍的儒衫,即使是巧合,并非属于拜兄,但真的是男人穿着之物,而房里摆设的显示,住的是女人。
这谜底非弄明白不可。
他坐在窗边桌旁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突地,庵外传来阵阵人喊马嘶之声。令狐玉又是一惊,举步出房,掠上院中一株高树,只见近百的人,包围在这庵观的四周,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这是什么回事?
一个精神矍铄的花甲老者,与一名肥头大耳的道士,在十几名劲装武士簇拥下,进入前院,在院地中央停住。
那老者狐疑问道:“道长,世间真有所谓狐鬼?”
那老道点头道:“当然。”老大不小一把岁数,胡说八道起来面皮一点不红。
“目前该如何办?”
“贫道业已庵外四周施了魔法,狐精绝难逃遁,贫道现在就作法制狐,然后举火焚庵,永绝后患,也算报了公子之仇。”
令狐玉恍然而悟,原来是为那庄少爷报仇来的,那老者当是庄老太爷了。可笑这老道说得煞有介事,令狐玉倒想看看他如何作法自园其说。
夯汉们七手八脚,在庵前设起香案,个个一脸怕意。
老道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绕着香案步罡踏斗,不时焚上一道符,摇几下铜铃,装神弄了一刻鬼,陡地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花甲老者急问道:“道长,如何了?”
老道束发收剑,大声道:“狐精已被法力所制,我们退出去,下令焚庵。”
一行人一窝蜂朝庵门挤去,连香案也顾不得撤了,似乎怕那狐精未曾死透,蹦出来捉人。
令狐玉忍俊不禁,正笑那老道胡说八道,却突见那老道怪叫一声,砰然扑倒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乱舞,似乎他道法不济事,反倒着了狐精道儿。
那些武士见状,发出一阵狂喊,夺门而逃,眨眼间便溜个精光,只剩个老道直挺挺躺在地上。
那花甲老者仗剑在手,目光四顾——一只有他和令狐玉明白这混道士着了活人的道儿。但两人都看不出这道士是如何栽的跟斗。
老者厉声大叫道:“庵内什么贱女人敢冒狐鬼之名作祟,还老夫儿子的命来?”
令狐玉目不转睛地注定现场,但却久久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
老者须发倒立,再次吼道:“里面的臭妮子,快给老夫滚出来”令狐玉心念一动,看这老者,并非邪恶之流,如果对方照适才对付老道的手段如法炮制,那这老者就非死不可了。
他想保护老者。心念之间,两个闪跃,令狐玉已如轻絮跃落前院场中。
身形甫落,老者忽地一剑,攻了过来,出手相当厉辣。
令狐玉滑身避开,大喝一声:“住手。”
老者收剑一看,暴声喝问道:“你是谁?”
“‘铁血剑士’?”
老者吃了一惊,向后一退身,道:“你,铁血剑士?”
吆喝声引进来数十从人,有的执剑,有的持火把,在老者身后,围了个半月形。
老者窒了一窒,挺剑再上,目睁欲裂道:“还老夫儿子的命来?”
令狐玉冷冷地道:“老丈冷静些,在下是闻风而来的。”
“你,不是那两个贱人一伙?”
“当然不是。”
“你意欲何为?”
“查明真相。”老者怔望着令狐玉,意似不信,久久,突地冷哼了一声道:“蛇鼠一窝,休想骗过老夫,纳命来。”
手起一剑,恶狠狠劈向令狐玉,令狐玉滴溜溜一转,竟用两指钳住了对方剑尖。这一手,激起了一片惊呼。
老者满面俱是骇色,但目中的杀机未减:“老夫与你拚了。”说毕振腕抽剑,却抽不动。老脸顿时起了抽搐。
令狐玉寒声道:“老丈,在下是好意。这老道离奇被杀,老丈是目睹的,下手的人手段毒辣而诡秘,非普通武士所能敌,在下在城中茶楼获知消息之后,已守候了半日一夜,毫无所获,老丈望勿轻举妄动。”
“难道老夫的儿子就这样白死了?”
“并非在下放肆,令郎之死是自找,见色起意,武士大,忌。”说着,松开了手指。
老者连退了三步,回顾手下道:“举火焚庵,烧狐媚子出来。”令狐玉大声阻止道:“老丈不可,你知道这一烧要付多大的代价?”
“什么意思?”
“对方不会对老丈的手下们施毒手吗?”
老者愕住了,这话不无道理。
“你,真的是传言中的‘铁血剑士’?”
“这岂能冒充?”
“你担保能除掉这害人精?”
“在下要查个水落石出。”“老夫王永善,主持四海镖局,在这一带薄有微名。”
“哦,王局主,失敬。”“老夫撤退可以,但少侠以铁血剑士之令名,必须对老夫有个交代?”
令狐玉略一思索道:“可以,但在下是看事办事,不能担保替令郎报仇。”
老者窒了一窒,道:“好,老夫在局中敬候下文。”
说完,拱拱手率众撤离。
令狐玉目送对方离去,然后折身回精舍,一脚踏入明间,忍不住大声惊呼:“呀,有意思。”
明间桌上摆了一副杯筷、一壶酒,六样菜肴。杯子底下压了一张花笺。令狐玉脑海里又回复了初来庵时的茫然,这简直匪夷所思。他走过去,拿起花笺,字迹娟秀,是出自女人手笔,上面写的是:“山居无美味,粗肴薄酒以飨君。”
另一行看似后来加写的:“看君金面,不流彼等之血。”后面的署名是“怨狐”。
“怨狐,怨狐。”令狐玉喃喃地叨念着。令狐玉望着桌上的酒菜,恍若梦中。
“区区恭请此间主人现身一见。”令狐玉提声运气连喊了三遍,里间却空夜寂寂没有应声。
一眼望见桌上酒菜,令狐玉才感到饿得难爱,心想对方既已备下了,自己不吃白不吃,当下在椅上就坐,自斟自饮,大吃了一顿。
待得杯盘狼籍之后,已是夜阑时分。自己既知此间神秘的主人是女的,倒不好意思入房歇憩了,好在外间横了张木榻,就便在榻上和衣而卧,不久,便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红日满窗,忙起身下榻,暗道了一声惭愧,一个武士,这在这种诡秘的环境中,不是该如此毫无警惕的。
何去何从?对方不肯现身,强自再僵持下去反而没意思,还是办正事去吧。
令狐玉心念之中,站起身来,以传音之术发话道:“在下无礼侵扰,不唯不罪,复蒙盛情款待,不胜感激。在下就此告辞。”说完,举步离庵。
不久,来到一旷地之中,只见疏落的杂木林中,露出了一间大庙的轮廓,一条荒草侵盖的小路。
令狐玉穿林而过,见四周连农舍都没有,侧方可见荒冢累累的坟场,端的十分的荒僻。令狐玉步入林中,由坟场这边绕到庙前。
这是一座三官庙,供奉的当然是天、地、水三官,这庙十分败落,看上去似乎久已断了香火。令狐玉从残垣的缺口,悄悄掩入。
庙内静无人声,一片死寂。令狐玉幽灵似的闪到了正殿院边,借树丛隐起身形,利用他超人的视力与听力,搜瞄了一会儿,证明四周确实无人,白日已逝,天色渐暗。令狐玉大感踌躇,不知该守候下去,还是离开?就在此刻,一条蓝色人影,从焉殿中转了出来,赫然是一个身着蓝衫的中年文士,斜挂了一个特大的招文袋。
他是谁?
那蓝衣人一招手道:“铁血剑士,不必躲藏了。”
令狐玉心头大骇,这陌生人竟能一口道出自己来历,而且指出自己隐身之处,想必自己入庙时,行动便已落入对方眼中了。
令狐玉当下从树丛现出身形,一掠数丈,点尘不惊地欺到蓝衣人身前丈许之处,冷声道:“阁下何方高人?”
“区区蓝衣秀士。”
“蓝衣秀士?”
“没听说过吧?”
“阁下来自广陵王府?”“错了,你进殿一看,便知分晓。”
令狐玉困惑地望着这自称蓝衣秀士的中年人,意有未释地道:“阁下怎知在下名号?”“因为你名气大。”
“凭名气怎能认出人来。”
“服色、神韵、风度、人才,当今江湖中没有几人。”
“阁下言不由衷,在下并不喜欢戴高帽子。”
“你说呢?”
“阁下明白地交待来历。”
“否则呢?”
“在下来此,并非赏玩风景。”
“哟,那是做什么?”
“杀人流的血。”
“哈哈,令狐玉,别说得那么刺耳,你认识‘白衣剑士’么?”
令狐玉心中一动,道:“认识。”
“‘密林之狐’呢?”
“也认识。”
“言铁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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