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羽钗

“有必要吗？她不恨我，也不怪我，我又何必解释这些？”
  “你不想父女相认吗？”施云岫忍不住问出口。但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仲息摇头。“我们本就是父女，何需相认？离得再远，她也是我的女儿。仲家人不擅表达，但是心是热的。”
  也许……施云岫想说，也许回到中原，有人会有办法压制仲息体内的魔性。就算只有施家人的无心决可以解除魔性，她也愿意试一试的，哪怕废了自己一身武功，她也是愿意的。可是，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得出来，仲息说出这番话，是用了很长时间深思熟虑的。她甚至觉得这次的相思岛危机本就是仲息设的局，他要知道中原武林的情况，他要知道是否有人能够继续维系武林的平衡。说到底，仲息和施家都是同样的一类人，无论嘴上说得如何，心里都是侠义心肠。就如同他自己说的，“仲家人不擅表达，但是心是热的。”
  ☆、第九十二章 清明
  施云岫和仲息聊了这么久，已经隐隐发觉仲息有所变化。他的眼眸不再如开始的时候清澈，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丫头，魔性长，我快控制不住了，你快走！离开相思岛，再也不要回来了。”仲息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气质如仙，不见丝毫的狼狈。
  施云岫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她清楚自己应该立刻离开，可是脚下却如生了根一般移不动半分。面前的这个前辈，是武林中的神话。是和施家一起维系武林平衡的圣者。看到他，她就如同看到了那个曾经辉煌的圣者家族。可是如今呢？施家已亡，连这位武林前辈都被魔性控制，只能用这么残忍的方法自囚相思岛。造化弄人，天妒英才。
  “丫头，快走！”仲息大喝一声。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殷红一片，他伸指为剑，直刺施云岫的咽喉。
  施云岫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出手，她的身形急速地后退，却仍然退不出安全的距离。仲息的指风近在咫尺，她已经笃定自己躲不开了。
  蝉音之声突然响起，仲息的手指被一柄长剑隔开。施云岫眼前一花，谢别梦黑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梦！”施云岫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头上满是涔涔的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谢别梦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仲息。她已经感觉到了，此时的仲息和她所熟悉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先离开这里！”施云岫再不迟疑，拉着谢别梦就奔着出口跑去。
  仲息却抢先动手了，他的指风全部招呼在了谢别梦的身上，不留慢点情面。
  “你先走！”谢别梦的剑光凝而不散，是最正宗的蝉音剑法。施云岫看了一眼，道了一声“小心”，便转身出了石室。
  石室中，父女俩斗得昏天黑地，指风剑影交错，在四周的石壁上留下一道道伤痕。三十招后，谢别梦终于知道仲息的厉害，那样的武学成就，她相信穷自己毕生精力也无法达到的。她服气，她也骄傲。面前这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就是自己的父亲。
  她且战且走，终于到了石室的出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丢下这一句，她长剑一挥，石室的门被剑气所引，关闭了起来。
  在密道的转弯处，她找到了施云岫。两个人都是劫后余生，互相对视着，笑得苦涩。
  “我抓到了谢云绾，你要怎么处置她？”谢别梦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施云岫去了她发现谢云绾的地方。只是到了地方，却没有见到人。
  施云岫皱起了眉，半晌叹了口气。“算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我既不想杀她，也不想放她，实在是个麻烦事。如今她跑了，我们也省事了。”说着，两人继续往前走，却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方才仲息的事情。
  密道四通八达，显然建造密道非一日之功。两个人摸索了许久，才找到了出口。外面光线明亮，对于两个在底下走了很久的人来说，实在珍贵无比。两个人适应了光线仔细观察附近的景物后，相视愕然。
  “出口居然是这里！难怪仲息每天只在早晚出现，平时都不见踪影。”谢别梦恍然道。
  密道的出口就是施云岫养伤时的那座高山的山脚隐蔽处。鸩羽六人从这里出发，她们两人兜兜转转又走了回来。
  施云岫心中喟叹。也许仲息是希望她们能够发现这个秘密吧？无论如何，相思岛一事就算了结了，只是这份功劳却不是鸩羽能领的。想到这里，她终于想起了宫怀羽。
  “你们上岛之后见过宫怀羽吗？”
  谢别梦脚步微顿，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上岛那日分手之后就没再见了。”
  施云岫笑了笑，“你干什么这种表情？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谢别梦的脸上腾起两团红云，拉起施云岫的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回去和燕燕她们会合吧。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施云岫最后看了一眼密道的出口，终于转身离开。
  维系武林的人，只剩下她一个了。
  回到那处建筑里，和楼燕岚等人会合后，施云岫简单地说了一下密道的情况，却没有提起仲息的事情。一代武林神话，总要留下生前身后名的。
  “燕燕，想办法找到宫怀羽，我有事和她说。”施云岫交代着。
  楼燕岚担忧地看着她，“很重要吗？不能由我代劳吗？云岫，你可还受着重伤呢。”
  施云岫愣了一下，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伤。趁着她这一愣的工夫，曲红绫、厉蕖枝、阮烟罗都跟着说：“可不是嘛，云岫你就把这事交给我们好了，保证办好。”
  施云岫笑着点头。她是该学会放手了，这些姐妹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了。是自己一直喜欢把所有的责任扛在肩上。看来自己今后要学会信任她们的能力了。
  “好了好了，这些事我不管了。相思岛一战是大事，武林中必定会引起很大的反响。这份功劳咱们鸩羽不能领，我打算让给宫怀羽。”施云岫边说边看向几位姐妹，她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楼燕岚身上。“你们明白该怎么做了？”
  楼燕岚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她不需要承诺什么，她需要的是行动，能让施云岫放心养伤的行动。
  鸩羽六人离开相思岛，一路也不耽搁，回到了燕楼。原本她们以为赶不上清明与一种武林众人的约定，没想到此次相思岛一行先抑后扬，结尾出奇的顺利，竟然在清明的前一天赶了回来。本来按照楼燕岚等人的意思，让施云岫和谢别梦直接回无心山庄去养伤。可是施云岫终究不放心清明之约，说什么都要留在燕楼坐镇。几人劝说不下，只得由她。
  一路颠簸，施云岫的伤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好在有阮烟罗跟着，倒也没有严重。一回到燕楼，楼燕岚就代表众姐妹勒令施云岫好好休养，不许操一点心。由阮烟罗负责医治加监督，谢别梦负责保护。其余三人马不停蹄地忙活开了。
  楼燕岚的房间里，曲红绫举着茶杯品了一口，“我听烟儿私底下跟我说，云岫的伤性命无虞，但是……可能会影响她的身手。”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如果……”楼燕岚开口道：“我们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如果对于进入鸩羽不曾后悔的话，就放手去做吧。我看云岫已经有了退隐的打算，她那武功……我们都清楚，一旦退隐，她是没有退路的。如今她还硬撑着，是有心愿未了。大家姐妹一场，总要帮她一把。”
  曲红绫将楼燕岚的话在心里细细地想了一遍，郑重地点头。
  厉蕖枝难得也正经地点了头。“明天就是清明之约了。”
  “没错，该我们来了结这些事了。”楼燕岚也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
  四月初五，丙午日，收。
  张小五伸了伸懒腰，碰到了腰上的伤。最近客栈里住了很多江湖人，昨天他上菜的时候慢了一小会儿，被一个江湖人一脚踹在腰上，现在动起来还疼呢。想到这些人他心里就发憷，只盼着这些个大爷能尽快离开，他也好过些平凡日子。
  早饭之后，云来客栈的江湖人就像合计好了一样，纷纷结算了房钱离开。不大一会儿，江湖人们竟然走得一个不剩。张小五好信，跟着出去走了一段，发现这些人就在两条街外的燕楼停了下来。
  “敢情是去燕楼吃饭的啊。”张小五边嘀咕边往回走。走回客栈突然一拍脑门道：“不对啊他们都是吃完饭的啊！”
  武林中人从各个客栈中走出，云集到燕楼门口。他们没有喧闹，因为燕楼中已经走出一大批美丽的少女，一个个笑意妍妍，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她们是在魅惑人，只感到逼人的青春。
  为首的一名少女身穿一袭红衣，显得十分的娇艳美丽。她冲着一众人抱拳道：“诸位前辈同道，欢迎大家来到燕楼。小女子姓叶，名玉姝。我们楼主言明，远来是客。先请诸位随小女子进燕楼喝杯清茶。”说罢，少女们向两边一闪，将燕楼的大门让开，等着诸人进入。
  诸位武林中人互相看看，心中都怀疑这是鸩羽设下的埋伏，可是转念一想，他们这么多人在此，鸩羽难道能将他们都杀了？
  一个矮壮的汉子道：“怕他何来？”说着迈步进入了燕楼。
  有打头的，就有跟随的。众人很快进入了燕楼。自然也有胆小的，宁可被众人骂没胆，也不肯进去。叶玉姝见状也不多问，只是轻笑着吩咐少女们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