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羽钗

这次我不希望再劳动云岫出手。”
  “没问题。”厉蕖枝叫道。
  其他两人也点头。楼燕岚已经低头开始部署燕楼手下去打探消息，一张无形的网已经撒了出去。
  最近武林中械斗的事情很多。原因很简单，鸩羽受雇杀人的幕后主使名单，几乎每个门派手里都握着一张。于是上门寻仇的、杀人灭口的不计其数。武林转眼先入了少见的纷争之中。有识之士见到这样的情况难免痛心疾首，于是有人亲上无心山庄请武林圣者出面。可惜去的人一见施云岫，就知道她受伤非轻，自然不好意思再让她千里奔波。
  武林局势一向依靠施家平衡，这在武林中已经形成了一种定式。就算如今施家只剩下一名孤女，全武林却依旧信服。旁人就算比施云岫更有能力更有威望，也无法顶替施云岫的位置。这既是施云岫当初能够顺利接下武林圣者的优势，也是她如今无法轻易将圣者一职转手他人的弊端。
  施云岫对于武林纷争袖手旁观，这种事情在谢别梦的记忆里绝对是破天荒头一回。她记得四年前施云岫同样受了很重的伤，却依旧千里奔波，带伤上阵，连败对方三人，一举压下闹事的门派。
  “为什么这次你不出面？”午后阳光正好，已经是暮春时节，谢别梦陪着施云岫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下。
  施云岫笑得浅浅淡淡。“我已经决定放手。那么今后在这种情况下出面的人都不该是我。”
  “是宫怀羽？”谢别梦皱眉。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要这个人都会令她不舒服。
  施云岫的目光望向了远方。“机会我已经给她了，余下就看她的表现了。”
  “你就……那么信任她？”
  听到这么别扭的话，施云岫禁不住笑道：“你就那么讨厌她？小梦，在我和武林之间，你会选谁？”
  “当然是你。”这个问题问得完全没有必要。
  施云岫满意地点头。“你猜宫怀羽会选谁？”
  谢别梦沉默了。她不是宫怀羽，所以她不敢确定宫怀羽的选择。想了一会儿，她试探道：“武林？”
  “若她会这么选，那我便是找对了人。”施云岫道。
  谢别梦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确定她的选择？”
  施云岫站起身，慢慢走到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下，让她整个人有些飘渺虚幻的感觉。“我不确定。不过我会有办法确定下来的。”
  身为武林圣者，必须全然抛弃个人的得失心。否则就不能做到公允无私。这很难，但是必须做到。施云岫是有私心的，这份私心就是要将这圣者之名托付给一个合适的家族。必须是家族，否则很难保证圣者的稳定性和继承性。
  其实武林中的世家很多，例如楼燕岚等人都是世家出身，可是正是因为这些世家成名已久，有了自己家族的文化和传统。没有一个家主愿意为了武林圣者而抛弃自己家族的传统重新培养的。那将意味着百余年的家族努力毁于一旦，谁都不想做这个家族罪人。所以施云岫选定了宫家，选定了宫怀羽。宫家虽然也成名已久，但是这个家族一直不够统一团结，也没有形成自己家族独特的传统。一旦洗牌重来对于家族的影响并不致命。尤其宫怀羽是宫家的弃子，对于这个家族，她征服的念头远大于继承。
  在宫怀羽背叛鸩羽，施云岫重回鸩羽之后，她迅速发现了这个机会，她寻觅良久的家族就在眼前。之后数次交锋，不过是为了她交出武林圣者一职铺路。一旦宫怀羽成功树立了威望，接手了从前施家的职责，施云岫就可以直接托付圣者一职了。
  “怀羽，努力吧。我期待着那一天早点到来。”
  谢别梦望着施云岫的样子，心底忍不住叹气。有句话她始终没有问出口。她想知道此番受伤是不是也在施云岫的谋算之中？借此将解决这场纷争的机会给了宫怀羽。可是这话问出口又能如何？施云岫若是承认了，她心里难免郁闷。若是否认了，她又何必去问。
  绛雪小筑。
  宫怀羽看着手下送过来的消息。短短十余天，武林中已经有不少人因为这场鸩羽掀起来的纷争而受伤甚至丧命。她刚刚收到的消息，施云岫因为受伤无法出面调解。
  “送给我这样一个机会，真有压力啊。”她喃喃自语着。机会已经放到自己面前了，没理由不去抓住吧。
  四月二十七，宫怀羽联手翠耘山庄和鸿庆堡，将两个门派持续半月的械斗压制下去。
  三日后，宫怀羽救红枫镖局总镖头，避免其被仇家杀害。
  五月初三，宫怀羽得到少林、武当、峨眉等大门派的首肯，在绛雪小筑邀请诸位参与这一场武林纷争的门派主事人，共同商议解决眼下困局的办法。
  无心山庄，施家祠堂。
  施云岫跪在祠堂里，抬头望着上面满满的灵位。这些都是她的亲人。这些人几年前还都和她一起生活。可是如今，他们都变成了一排排冰冷的灵位。
  她的目光落到了最下一排的中央位置，那个灵位上赫然写着——施卓闻。身为下任家主，施卓闻理应在同辈人中享有超然的地位。
  “大哥……”施云岫握紧了手里的佛珠。“你的计划就要成功了。这个武林，再也不需要施家的守护。再也不需要施家人的牺牲了。”她眨了眨眼，计划成功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惜，施家却再也没有人了。
  “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的。计划没有成功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死的。”施云岫笑了笑，站起身目光在那些灵位上一一扫过，然后转身出门。
  ☆、第一百章 春夜
  门外，谢别梦在等着她。自从出了杀手一事后，谢别梦便与她形影不离。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施云岫的伤势好了很多。现在已经可以跟谢别梦过过招了。越是这种时候，谢别梦看她看得越严了。生怕她因为伤势快痊愈了就不当心，再怠慢自己的身体。
  “燕燕刚刚传来消息，查到一些线索，但是对方很神秘，似乎不是我们知道的任何一方势力。”谢别梦说。
  “不急，他们如果要杀我，总还会来的。”施云岫抬头看了看天气。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我们去看看谢娘吧。”
  山庄后山。一座荒冢孤零零地坐落在半山腰。坟边有新生的小草，让这里多了一分生气。
  “好久没来看谢娘了。”施云岫说着已经跪到坟前。“谢娘，云岫来看您了。”施云岫的脸色挂着笑意，回忆起那个美丽温婉的女子。
  昔年的武林第一美人，拥有着绝世的容貌，高超的武功。也拥有着超出旁人的睿智和执念。谢别梦的父亲是谁，这个秘密她只告诉了谢别梦和施云岫两个人。连施家家主都不知道。她坦言爱上仲息，无怨无悔。她为了保住谢别梦，一直隐居在无心山庄。她托厉家人熔了谢家的霓虹双剑，却留下了蝉音剑和那本剑谱给年幼的谢别梦。她盛年之时就病痛缠身，临终时将自己的一身内力传给了谢别梦。她要谢别梦立下誓言，一生守护施家人，直到施家人不再需要守护为止。
  施云岫不知道那时的谢舞是否看出了什么，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谢舞当年说的很多话都预示着后来的种种变化。
  “谢娘，您是智者。可惜我们都是愚人。索性小梦还在这里，还在我的身边。她能平安，我总算不负您的托付。”施云岫的手抚上了那块无字石碑。
  名动武林的第一美女，死后的墓碑上都不敢刻名字。这些名声到底是荣耀还是负累？谢舞对于这种事情看得很淡，可是后人却难免唏嘘。
  谢别梦在她的身后也跪了下来。“娘，我会一直和云岫在一起的，您放心。”
  施云岫的脸红了。“谢娘会不会怪我？”
  “不会。娘当年就说我会和你在一起的。”谢别梦抬手，覆上了施云岫摸着石碑的手。
  “嗯？”施云岫不解。
  “娘说，你一生注定命途多舛，波折不断。只有我在你身边，才能帮你度过那些劫难。她说幼年时你舍身护我，我长大后就该一直护着你。”谢别梦笑了笑，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她整个人前倾，从背后将施云岫抱进怀里。
  施云岫放松自己的身体，“如果谢娘还活着多好。”
  谢别梦摇头。“娘说她活着就会带来无尽的麻烦。随着我的长大，施家也将无法保护我们母女。她死了才能让我活得更好。”
  施云岫明白这是因为谢别梦所练的武功。那是魔尊仲息的武功，只有施家的无心决能够在她练成之前镇住她，让她不为魔性所扰。然而随着她越长越大，施家人将耗费越来越多的内力才能帮她守住心神。直到谢舞临终前将毕生内力注入谢别梦体内，谢别梦才能依靠强大的内力勉强镇住自己的魔性。完全摆脱这种困扰还是在宫家的时候她练成梦音九变。
  “我总觉得谢娘一直在躲什么人。”施云岫说。这种感觉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也曾问过谢舞，却没有得到答案。
  谢别梦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可惜娘到死都没有告诉我。”
  有些事越想就越想不明白。施云岫摇了摇头，回头道：“我们回去吧。”
  春日的夜晚，还带着料峭春寒。
  房间里七弦拨动，琴音在纤纤指下倾泻而出。
  琴声暂歇，谢别梦递过来一杯刚刚倒好的热茶，施云岫笑着接过来。
  “你的琴声总能让人心思沉静。”谢别梦的手也在琴上一抹，一串琴声流淌。
  “近些年我钻研琴技，只为能够在乱局之时更好的指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