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羽钗

  施云岫冷了面容。忍不住望了身边的谢别梦一眼，嘴里吐出六个字：“因为梦音九变。”
  谢别梦的手里握紧了蝉音剑。她是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也是第一个承受这份痛苦的人。就算她对于亲情看得极淡，却也无法释怀。
  谢天希的脸色微微变了。但是他掩饰得极好，如果不是施云岫一直盯着他的表情，也有可能漏过这样细微的变化。不过他身边的谢天恒就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台边的明静大师苍老的眼眸中闪出精光一道。他从谢家兄弟的表情变化中已经看出施云岫说对了。可是梦音九变是魔尊仲息的独门内功心法，这和谢家有什么关系呢？仲息唯一能和谢家扯上关系的就是谢舞，以及如今站在台上的谢别梦。
  “你在说什么？”谢天希阴测测地问。
  “霓虹剑法加梦音九变，一旦练成则无敌于武林。我说错了吗？当年你们不就是知道了这个秘密，才设下毒计算计了魔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魔尊没有防备谢舞的家人，中计入魔，一夜之间杀了谢家满门。”施云岫上前一步，一字一顿道：“谢天希，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从谢家逃出来的？”
  谢天希抿着唇，“一派胡言！你以为有人会信？”他突然对着台下已经完全目瞪口呆的众人喊道：“你们谁会相信？”
  “我相信！”一道并不年轻的女生传来，而后人影一晃，已经出现在了台上。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峨眉掌门镜月师太。
  施云岫见镜月师太露面，过来抱拳道：“师太。”
  镜月师太朝着她点点头，看着谢别梦的目光，却又与以往不同。
  “谢天希，我刚从相思岛赶回来，仲息已经将当年的事全都告诉我了。二十年前你设计毒害仲息，致使他中毒濒死。所幸他练的是梦音九变才得以活命。却因为身体虚弱倒是体内魔性大盛，无法自控下杀死谢家满门。之后他虽然清醒过来，却再也无法完全压制体内魔性，这才远走相思岛，二十年不见踪迹。你是不是以为仲息早已经死了，所以才敢出来？”
  镜月师太是受施云岫所托前往相思岛做个见证人。当然这也要谢别梦的陪伴。所以谢别梦回来才会晚了而不得不日夜兼程。其实仲息说得是真是假很难求证，但是那是什么人？那是仲息，昔年一人便可令武林黑道无人敢于造次的魔尊仲息。他会说假话吗？以他的随性恣意，何须说假话？就算他是在清醒状态下杀了谢家满门，难道还有人敢去报仇吗？
  谢天希在镜月师太说到仲息还活着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完全变了。现在的武林一辈已经觉得魔尊仲息只是一个传说。就算是老一辈看过仲息出手的又有几人？可是他看过。他看过仲息入魔后疯狂的出手。那简直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武功高度。那已经不是反抗或者抵挡可以解决的，只需要看上一眼，谢天希这辈子都不敢再和仲息对阵。
  当年就是因为他偷听了那个秘密，所以动了贪念。谢舞会霓虹剑法，仲息会梦音九变，可想而知他们的孩子一定会继承这两人的武功。到那时，武林之中必然是那孩子的天下。可是，偏偏那孩子不姓谢。谢天希自认是经世之才，一心想把谢家推上同施家一样的地位。可是金陵谢家由女子掌家，对于武林至尊的地位一直不感兴趣。他的所有提议都被家主否决，还批评他急功近利。当年他还年轻，有着无数的雄心壮志，发誓要让谢家在他的谋划下代替施家成为武林中最尊贵的家族。
  既然谢家这边左右不了，他只能先清除掉这个未来的障碍。一碗毒药，本来是给谢舞的。没错，谢天希对于这个堂妹向来是极度不喜欢的。因为她太美，美得让任何人在她面前都自惭形秽。谢天希不喜欢太优秀的人，他认为优秀的人只应该是他一个人而已。他被人称为“小鬼谷”，就该指点江山，运筹帷幄。
  毒药不是致命的，只是会极大损害谢舞的身子。可惜阴差阳错，那碗下了毒的汤被仲息喝下了。仲息的武功太高，所练的武功魔性太强，导致他当晚魔性大发，杀了谢家几乎所有人。他唯一放过的就是谢舞，纵然入魔，仲息依然记得这个女子是自己心爱的人。另外逃出来的就是谢天希和谢天恒。他们是亲兄弟，谢天恒无论是资质还是才能都较谢天希相差甚远，所以谢天希很喜欢和这个哥哥在一起。
  谢天希是最先发觉仲息入魔的，他看到了仲息的出手，瞬间就知道再多的人都不是仲息的对手。所以他拉上谢天恒逃了出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一路奔出去好远好远，直到两个人都累到爬不起来才敢停下。要说两人能够逃离还要多亏谢家有谢枢毓留下的机关暗道，这才让兄弟俩得以逃出生天。
  往事不堪回首。谢天希再如何的心狠手辣，也绝非是有意让仲息杀死自己的家人。可是他当时完全是被吓傻了。后来每每回忆起那个夜晚，他觉得自己最该做的就是让所有人快点逃离。可是，他同时也在问自己，如果重来一遍，他会这么做吗？不会，重来多少遍都一样。他的选择也一样不会变，因为仲息的可怕，成了他心底无法消除的阴影。
  他以为仲息已经死了。那么能够知道这件事的人，只可能是他和谢天恒两人。谢舞在那之后也完全失踪了。不过就算谢舞还活着，也不可能和仲息在一起了。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谢舞是不可能放下的。而且谢舞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肯定仲息确实是死了。十年前武林大乱，施家为平衡武林局势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后来因为梵天楼更是只剩下施云岫一人。这些事如果仲息还活着绝不会袖手旁观。可是仲息始终没有露面，那么他可以肯定仲息一定是死了。所以他才敢在武林中露面，才敢出来争夺武林圣者的名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机关
  “你胡说！”谢天希还没有说话，一旁的谢天恒已经吼了出来。“仲息怎么可能还活着？他已经二十年没有露面了！”
  镜月师太的神色清冷，她没有辩解什么，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转身交给了明静大师。“明静大师是见过仲息笔迹的吧？”
  明静大师接过书信，和真一道长一同打开来看，信并不长，只是简单地记述了当年的事情。基本上和镜月师太说得一致。另外在信中特意提到谢眉控制相思岛是他的背后支持。因为他要借助相思岛控制魔性，无法离开。而谢眉是他得知中原武林消息的最好渠道，也是能够引来施云岫等人的原因。
  仲息此人，无论心思武功，皆是不世出的人才。
  明静大师看得出信上确实是仲息的笔迹。因为心中提到谢眉之死，所以可以断定这封信是最近写的。
  谢家兄弟二人看着明镜大师手中的书信，仿佛看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明静大师和真一道长商议了一下，又找了台下几个熟悉仲息笔迹的人上来共同看了这封信，最终几人都确定这是仲息的笔迹没错。
  “阿弥陀佛，这书信确实是仲息所书，不会有错的。”明静大师代表众人给出了结果。
  谢天希突然冷笑道：“难道就不会是有人冒充的笔迹？仅凭这一封信，我却不会信。”
  “你要如何才信？”施云岫问道。
  “除非……”谢天希的眼珠转了转，“除非仲息出现在我面前。”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分析出来仲息极有可能还无法控制体内的魔性，所以留在了相思岛，不敢露面。
  谢别梦上前一步，冷声道：“你可敢与我去见他？”
  谢天希笑道：“有何不可？不过这事要等到武林大会结束才可以。”言下之意，还是要逼施云岫交出武林圣者令。
  “交出霓虹剑谱，我会交出圣者令。”施云岫的嘴角微微勾起了。
  “你这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谢天希道。
  施云岫敛起唇边微笑，正色道：“谢天希，二十年前谢家灭门的这段公案已经有了结论。人证物证俱在，不管你承认与否，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无论我施云岫如何的身败名裂，至少如今我还是武林圣者。”她从怀里取出一块小巧的令牌，正是人人都想要得到的武林圣者令。“武林圣者令下。”
  在场所有人包括明静大师、真一道长和镜月师太都忍不住神色一凛。施云岫执掌圣者令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但是当众下达圣者令还是第一次。
  “谢天恒、谢天希二十年前下毒谋害魔尊仲息，导致谢家满门屠戮，魔尊被迫自囚相思岛，武林黑白两道失去平衡，才导致十年前那一场武林大乱。谢天恒、谢天希所犯罪孽，武林中人理应人人得而诛之。”话虽不长，却代表了武林上位者的最终裁定。不过以施云岫现在的名声，这圣者令的威力有多少还有待商榷。
  话音未落，谢别梦已经抽剑杀了过去。
  谢天希往台下看了一眼，见众人都傻愣愣地看着，完全没人打算上来帮忙，不由得心中叫苦。若是斗嘴，他尚可以支撑一会儿。若是比武，对手的谢别梦的话，他完全没有胜算。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跑了。反正鸩羽的事情拖下去只会对施云岫不利。这样想着，谢天希一扯谢天恒的袖子，兄弟俩也算有默契，转身一同向台下跑去。
  突然一声破空之声，一支殷红如血的羽箭几乎是擦着谢天希的鼻尖飞过去了。谢天希的脚步立刻顿住了，来不及转头去看谁放的冷箭，身后谢别梦的蝉音剑已经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