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旗帜

第68章


她,终究还是要他偿还血债。
只是,她为了替亲人报仇,却要牺牲另一个亲人的命,加上司马冰和岳中正一世的伤心难过,究竟是否值得?
无边无际的倦意重重袭来,昨日的纵情加上今日为裴慕白一路担心奔波,再有适才的激动困扰,她终于伏在柔软的被衾上,沉沉睡去。
睡梦中,手习惯的摸到枕下的白泥,抚弄那俊逸脱俗的轮廓,一丝忧伤的笑浮上眉梢。
梦中,他带了十四岁的她在宴和塔顶,仰起脸看星星。
他突然说,“你知不知道什`w-r-w-h-u.c-o-m`么叫比翼双飞。”
“就是一只鸟和另一只鸟翅膀挨着翅膀一起飞呀,我当然知道。”
她忽闪着大眼睛。
“不对,是这样。”
他倏地搂过她的腰,自塔顶飞身而下。那么高,她吓得紧紧闭上眼睛,死死抱着他。
“胆小鬼,”
他在她耳边轻笑。
清凉的夜风自脸畔轻柔而过,她忿忿的鼓足勇气睁开眼。远处点点繁星和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相互辉映,煞是美丽。
他和她在天空中自由飞舞、辗转、盘旋,恍惚间她真以为自己是小鸟。
“好漂亮。”
她大笑着。他束发的丝带飘飘然拂过她的脸庞,有点痒痒。她一偏头,看到他漆黑如子夜的双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第一次被他看得害羞起来,手一软,险些掉下去,他却更紧的拥着她。
后来,他带了她稳稳的落在地上,她还赖在他胸前。
“还怕吗?”
他点点她的小鼻子。她摇摇头,不敢让他看到绯红的脸。
“那么高,万一我们掉下来怎么办?”
她有点不相信他的轻功如此高超。
“不会有万一。”
他郑重向她保证,“就算有万一,你也一定不会有事。”
她吐吐小舌头,“真担心你失手,会摔死的。”
“我若失手,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死?”
他的神情忽然很古怪。
她想说“和你一起,死又有什么可怕?”
但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只灿烂一笑,紧紧执了他的手。
“不好了,不好了。”
宝儿的声音陡然闯入梦中,司马晚晴一下惊醒。
“什么事。”
“夫人,湖边的绣舫突然起火爆炸。”
“什么?”
司马晚晴翻身坐起,不及细问,飞身出去。
雨停,风止,五彩华丽的绣舫已不见踪影。只看到岸上、湖面四散零落的漆黑残骸。圣武宫中人忙着收拾残局,岸边有许多百姓围观,一片嘈杂。
“快看,那边有个人。”
随着人们的新发现,很快捞上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司马晚晴慌忙凑上去,心止不住的颤抖。那体型,那尚未烧毁的衣衫,那仅存的半边脸,分明是秦姨。
秦姨在这里,那段喻寒呢?裴慕白呢?他们不会丢秦姨一人在绣舫上的。一口浊气陡然涌上胸间,堵在那里不上不下,她几乎要窒息。
又看了一会,没再发现尸体,人群渐渐散去。她这才想起该到云来居看看。疾速到云来居大门外,隐约听到门里传来司马冰的声音。
“爹和漂亮叔叔出去怎么还没回来,我要去找爹。”
“小少爷,这可不行,主上吩咐过您不能出去。”
“我就要出去,你敢拦我?”
“公子有正事忙。来,冰儿最懂事了,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如画温言劝说的声音。
段喻寒和裴慕白都没回来。按理,以他俩武功之高,不会轻易中人暗算,可为何救不了秦姨?若安然无恙,为何不回来?段喻寒难道不知道冰儿会想他念他?
春日暖意融融,却敌不过她心底浓浓的恐惧。恍惚中,回到暗香阁。一抬眼,看到盛希贤安然坐在大厅,厉冽站在一旁。
是他?厉冽向他报告了段喻寒的所在,他就动了杀机?否则在杭州,谁敢炸毁圣武宫的绣舫?而一艘空的绣舫,又有谁会动脑筋炸它,无非是想杀里面的人吧。
一步步进去,她的步伐沉重而坚定。绣舫被炸之事,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厉冽说他买粥回去,你就不见了,以后别这么任性。”
盛希贤略带责备的说。
“你回绣舫时看到什么?”
她转向厉冽。
“属下远远看到他们三个在船头,正要下船,后来绣舫突然爆炸,就烧起来了。”
“他们人呢?”
“都炸飞了,飞到湖里去了。”
段喻寒和裴慕白已遭遇不测,凶多吉少?四周的空气出奇的凝重,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加派人手去找。”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冷而遥远。
第13章:死生契阔
一连三日,段喻寒和裴慕白好似彻底从人间消失,再无半点消息。云来居认领了秦姨的尸首,也四处寻找二人下落。
如银月光下,司马晚晴在被衾间辗转反侧,终不能眠,纵身出阁,直奔湖边。
西湖的水,悠长,深邃,浓碧,静谧。怔怔的瞧着这水,她仿佛看到他们的灿烂笑容,一个笑得恣意高傲,一个笑得含蓄柔煦。
“很晚了。”
盛希贤悄然站到她身侧,只看到她的目光宁定而深远,仿如初雪中凌寒的梅。
“适才有人回禀,与西湖相通的钱塘江里找到两具浮尸。”
这几日眼见她日益憔悴,他实在不忍告诉她,但置之死地而后生,极痛之后,为了司马冰,她势必会振作起来。
她一言不发的随他回去,一言不发的仔细察看了那两具男尸,一言不发的上楼。有些残缺,有些浮肿,有些面目变形,但不可否认,看装束,看形体,看容貌,的确是段喻寒和裴慕白。
“晚晴。”
盛希贤见她脸色黯淡之极,不放心的跟上去。
临窗而立,月色凄清,她如一尊白玉雕像,一动不动。长久静默后,蓦地剧动,血喷如瀑,他扶了她的肩,她也不拒绝。
尘世依旧,软红十丈,可她只觉心灰意冷,再无留恋之心。犹记得,段喻寒和她十指紧扣,相视一笑,她默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希冀那如歌般的诗句随他俩终老。犹记得,裴慕白和她并肩跪低,义结金兰,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同日生,但愿同日死”希冀那真情挚意一生相伴。
如今上天不公,她已无法再争,不若随风而去,远胜此刻心如刀割。
飞身上阁顶,夜风中素白衣袂翻飞狂舞。五彩琉璃瓦上,她竟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俯视着,距地五丈,她只需纵身一跃,从此不必再受心痛折磨,一切归于尘土。
他在她身侧,瞧她神色奇异,猛地醒悟,出手如电,却只擦过她的衣襟。白影倾身而下,如璀璨流星划过夜空,仿佛瞬间即将被黑暗吞没。
他如腾遨之苍鹰迅速扑下,敏捷揽过她的腰。她微微一惊,本能的一掌推开去,不知不觉一招“风起云涌”正是翻云覆雨手的第三式。他匆忙侧身避过浑厚掌力,仍是不松手。
“放手!”
她轻叱,掌势连绵不绝的攻过去。
“好,你一心求死,我就杀了司马冰,再夺烈云牧场。”
他清越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可怖。
“你——”
她又惊又怒,霍地用尽全身力气,打向他胸口,直想杀了他。气血翻涌,他清楚的感到她右手覆到胸前的霸道力道。她呆了一呆,如此轻易击中他?忽然心底一片明澈,他是故意这么说,要自己不可寻死。一愣神功夫,他急速拉住二楼的窗棂,借力带她跃了进去。
“既然放不下,何必要这样?”
他细长的凤眼中满是爱惜。
她怔怔的望着他,只觉背上冷汗直流。刚才一时伤痛之极,一意求死,险些铸成大错。她怎可逃避身为母亲的责任?还有牧场,就算她不姓司马,司马烈毕竟养育了她,还将毕生内力传给她,她必须倾全力维护牧场,绝不能让它落到不轨之徒手中。何况,绣舫被炸一事尚未查出是谁做的,她怎可一死了之?
“谢谢你。”
她第一次真心诚意向他道谢。他一笑,转身下楼。
她看着他依然稳健的步伐,稍感安慰,他没伤到什么吧。然而,还是听见他重重落座的声音。她忙冲下楼。他的剑眉凤目,少见的有些不适之色。
“你怎样?”
“没想到你武功精进如斯。”
“对不起。”
浓浓的悔意洋溢在她心头。虽然他总是软硬兼施的逼她尽快履行约定,让她心烦,可自始至终,他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她。反而是她,误会了他的好心,伤了他。
“我帮你叫凌先生来。”
“不用,没那么严重。”
“那……我能做些什么?”
她总想弥补他一点。
“你真想做什么,就陪我喝点酒,聊聊天。”
他知道那彻骨悲痛闷在心里更伤人。
“好。”
她的神思有些恍惚。自十六岁生日那天被段喻寒灌醉,她就立誓滴酒不沾。可此刻,她好想痛快的大醉一次。
宝儿摆好酒菜,默然退下。司马晚晴自斟一杯,仰头一口饮干,顿时一股暖融融的气息自丹田升起,适才吐血引起的心悸稍稍好些。
“这是药酒,里面放了人参、灵芝、茯苓、枸杞子,最是养精补血,养气安神。”
他也自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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