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年华如羽

小小的日记本，薄薄的几页纸，却有陈云飞诉不完的思念，说不尽的相思。每一页都是牵肠挂肚的担忧，每一篇皆是情深意重的眷恋，每一个字都是浓情蜜意的是嘱托。陈云飞，这本日记本怎能承载你对我的爱？慕云终于确信了，陈云飞是死了。可是如果可以，她情愿陈云飞亲口说出来这些话。
    这日记本，有陈云飞来自天国的祝福，每看一次日记，慕云就要泪流满面一回。薄薄的日记，不知道被慕云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了，日记本由薄变厚，可是变厚的日记本，也记载不了陈云飞的思念之情。慕云在心里问自己：今生得此真情，你还有何憾？！
    不愿意在医院里躺着，慕云不顾医生的阻拦，坚决出了院。回到出租屋内，屋里仿佛还有陈云飞的身影，曾经说过的忘记一个人就好的方法，就是在熟悉的环境里漠视，如今看来是全错了。情人曾经在过的地方，哪里都有他的身影，还能怎么漠视。漠视的前提也该是彻底的伤心啊，而不是善意的谎言！
    不过也不要紧了，幸好还有陈云飞的身影在，不然慕云该是多么孤独啊！有陈云飞的幻影在，慕云就是快乐的。看着熟悉的客厅，那里他们曾经一同玩过追逐大战，哪里都是欢笑的声音，哪里都是快乐的身影。还有那个沙发，他们曾经在沙发上深情拥吻，那些茶具，他们也曾经玩笑过是慕云的茶艺好还是陈云飞的英语好，点点滴滴，皆是回忆。
    陈云飞说的对，留给自己一段温暖的回忆，日后就算知道真相了，自己拥抱着那些回忆就是幸福的。想到陈云飞对自己的种种好，慕云的心里就甜滋滋的，可是甜蜜之后是巨大的心苦。就算那些回忆是美好的，陈云飞还是不在自己身边了。
    从抽屉里拿出那枚“美人之面”，光彩一如初见，可是再见这枚戒指，慕云所流的还是欣喜之泪吗？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误几回也要有所误吧，可是慕云呢？陈云飞连误几回的机会都不给她。一句祝福你，就算是交代吗？
    可是“美人之面”毕竟是陈云飞留给慕云的念想，自从医院回家后，慕云就戴在手上，没有取下来过。每日总有很多时间是对着“美人之面”流泪的，美人对美人，也算是相得益彰，只是美人只剩憔悴，“美人之面”也失光华。
    大婚后皇甫复回了青阳，李帆说要留在竹阳陪慕云一阵子，慕云拒绝了。李帆已经结婚了，当事事以丈夫为重，怎能为了慕云而有损妇人的操守？再说屋中尽是陈云飞的身影，有李帆在，云飞岂能随意出现在慕云面前？慕云回到出租屋内，就让李帆回青阳了，可儿和顾恒然也去了南方。
    一场聚散离别里，每个人都获得了圆满，只有慕云和陈云飞天上人间两不相逢，慕云现在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只有睡着才能去到想去的地方，比如“上穷碧落下黄泉”，总有一处陈云飞在那里，遥遥祝福着慕云，等着与慕云重逢的那一日。
    感时思君不相见，叹流年暗换，只送年华如羽。
    一天中夕阳西下的时候，也是慕云最清醒的时刻。她会像所有的家庭主妇一样，做好晚餐，等着忙碌一天的丈夫傍晚归来，就像彼时陈云飞每天做好晚饭等慕云下班回家一样，留恋夕阳盼郎归，倚栏杆处，晓妆残。
    张海翔没有再出现过。慕云也没有在意，乔媛说的对，自己永远不可能和张海翔在一起。就算那日李帆大婚时，两个人说过要在一起，可是世事难料，因为陈云飞，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张海翔大概也明白了这个事实，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
    思念里的日子过得也很快，又一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正是去年今日，陈云飞带自己赏遍全日本的樱花，慕云想自己应该要去樱花树下寻找陈云飞的踪影了，从富士山到北海道，一路向北的旅途中，哪都是陈云飞站在樱花树下欢笑的样子。
    再说“恋云居”里，陈云飞还给慕云准备了一份礼物，这是他为慕云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了，慕云怎能不去呢？“恋云居”还是慕云和陈云飞的新房，慕云作为新娘怎能不在自己的新房中呢？！
    说走就走，临上飞机前，慕云给张海翔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要去旭川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张海翔听后沉默不语，很久才说祝福慕云一路顺风。慕云在电话里笑笑，算是谢谢张海翔的大度。一段萍水相逢的错落缘分，终究也是陌路殊途。
    飞机飞得很平稳，从高空再看天空，慕云发现天空纯净的如初生婴儿的眸子，纯洁的让人心疼。白云像是棉花糖一般，软软的，隔壁坐着一个小女孩，指着窗外的白云对母亲说，妈妈，妈妈，飞机为什么撞不开棉花糖呢？是因为它太黏了吗？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奇怪，他们保持着对大自然的好奇心，想象力奇绝。待人长大，思虑变多，想象力便渐渐消失。
    在东京成田机场下飞机后，慕云就登上了前往富士山的大巴车，脑中仿佛忽然一下就明白了日本人为什么喜欢樱花。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樱花花期很短暂，只有几天时间，日本民谚有“樱花七日”之说，足可见樱花绚烂短暂的一生，而且樱花凋落时，不污不染，很干脆，在一场寂寞的樱花雨之后，花入尘土。日本人认为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如樱花一般果断离去。
    又是一路向北，和去年一样。只是奇怪沿途的旅店伙计都认识慕云，那些旅店的伙计看见慕云进来，热情招呼寒暄，争相给慕云讲解当地的樱花美景和相关传说。每到一地慕云都会问伙计怎么会认识自己，伙计说有一个叫陈云飞的男孩曾经给沿途的每一家餐馆旅店都看过慕云的照片，拜托每一个伙计好好照顾自己的妻子。
    陈云飞果然出现在一路向北的旅途中，出现在每一棵樱花树下，每一个沿途的餐馆和旅店。云飞，你待我这样好，是想让我一辈子都记得你吗？你放心，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我会记得你的好，记得你的笑，在我们的“恋云居”里，等待与你重逢。
    到达旭川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刚走到旭川的家，慕云就发现家似乎有什么变化，仔细一看，门前石阶两边的空地上长出来一层密密麻麻的草，那些草已经有二十厘米高，慕云蹲下来仔细看，那些草都长有细毛，叶子基生，近似椭圆，基部呈心形，株上已开有花，白色的，满地都是白色的花。正看的出神，一个声音就从身后响起。
    “这是樱花草，是云飞君给你准备的礼物。”
    是雪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慕云的身后。
    “哦，谢谢你。”
    “云飞君说你喜欢白色，这樱花草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啊，我很喜欢。”
    “慕云小姐，你知道云飞君为什么要种樱花草吗？”
    慕云从地上站起来，迎着雪奈满含泪水的目光，摇了摇头。
    “那日早晨，云飞君说要让你生气离开，我答应了。可是我要云飞君吻我一次，骗他说这样你会更相信。他吻我的时候背对着你，所以你不曾看见他吻我时泪流满面的脸。慕云小姐，我爱云飞君，可是他却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
    说到这里的雪奈擦了擦眼角流下的眼泪，她说的对，这些眼泪足以证明她爱陈云飞，一点也不比自己少。慕云想陈云飞走的时候，除了自己，也把另一个女孩的心带走了。还没有等慕云出口安慰雪奈，雪奈又开始了诉说。
    “在你走后，他宁愿一个人在‘恋云居’里思念你，也不愿意去医院接受治疗。这些樱花草就是在你走后，他一株一株种下的，他说要向你道歉，要向你表明心迹。因为樱花草的话语就是‘除你之外，别无他爱’。”
    这是陈云飞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就是告诉自己他只爱自己，除自己之外，别无他爱。陈云飞，你事事思虑周全，就算是要走了，也不愿错过对我的歉意。可是我早就原谅你了，不，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慕云的泪腺彻底决堤了，豆大的眼泪落在那些樱花草的花瓣上，花街泪，漫天草，无一处不相思，无一处不眷恋。
    “雪奈，云飞的骨灰在哪里？我想要去看他。”
    “你已经看见他了。”
    雪奈指着满地的樱花草，凄惨的笑着：“云飞君说他要守护着‘恋云居’，滋养这些樱花草，有朝一日你回来这里，他就会知道你原谅他了，不然就算是死，他都不会原谅自己。我们就遵照他的遗愿，把他的骨灰洒在这片樱花草里了。”
    什么？听到这个答案，慕云感觉自己头很重，脚很轻，休养了一个冬天的身体忽然就轰然倒塌，她再也支持不住了，倒在那片樱花草里，她要触摸陈云飞的指尖，感受陈云飞胸膛的温暖，她要与陈云飞在一起，她要陈云飞再拥抱自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