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真实,像是在做梦。”
橘黄的灯光下,宋长笙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难以置信,好似他置身梦中,徐佳倏地心酸,静静地注视着他,听他温柔的低语。
他仿佛是要把曾经肚子里的千言万语都一口气说出来,说到后来气喘吁吁,徐佳紧了紧他的手,“时间很晚了,你休息吧。”
宋长笙顿时安静下来,沉静地看着徐佳,半晌,问:“你要走了吗?摹”
徐佳静了一下,“你不是希望我走吗?”
这一次,换宋长笙静了下去,他看着她,长长久久的不说话,徐佳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不走,你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保证你还能看到我。”
宋长笙脸有不信之色,徐佳向天举手发誓:“我保证。”
宋长笙遂信了她,但他并不愿意休息,他要睁着眼一直看着她,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安心,他不闭上眼,徐佳便不好离开,就这样,两两相望,直到宋长笙体力不支昏睡过去,徐佳才得以转动眼珠子。
只是一转,眼里有湿气涌了出来。
为宋长笙掖好被角,徐佳又待了半个小时,这才轻轻地走出房间,门外,等着一干人。
徐佳吃惊地看着他们,不会她在里面几个小时,他们都在这里守着吧?
宋长明咳嗽了一声,揉了揉脸上发僵的肌肤,“刚刚大哥的脸色很不好,我们怕”
徐佳心里抽了一下,“他没事,现在睡着了,你们也休息吧。”
“佳佳姐,该休息的是你,你额头上还有伤呢。”宋妍关切地催促,目光落在了徐佳的额头上。
为了不让宋长笙发现,她故意把头发放下,厚实的刘海遮住了额头,藏住了纱布。
吃了宵夜,大家各自去休息。
徐佳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也未睡着,脑海里反复出现离开江城时,齐磊独自一人站在下面,仰望着飞机,看着他们远去。
她努力的回想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就是想不起来,这令她特别的心慌,半夜的时候,坐起身,想要打个电话给他,可她并未带手机,她入住的客房里也没有座机,强忍着重新躺下,折腾到天空蒙蒙发亮,她才疲倦地睡去
翌日,徐佳悠悠醒转,头顶陌生的水晶璎珞映入眼帘,让她有片刻的恍惚,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置身何方,感觉身侧有些异样,转动目光,宋长笙瘦削苍白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嗨,早上好。”宋长笙含笑开口。
徐佳坐起身,一时疏忽,忘了额头的伤,纱布暴露在宋长笙的眼前,宋长笙顿时目光如炬,倾身上前查看,“怎么回事?”
徐佳尴尬地往后躲,“没什么,在江城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柜子上。”徐佳自以为从容地说着谎话,可她闪烁的眼神被宋长笙洞悉。
他知道她在隐瞒事实,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想强问,因为还可以问宋长明。
“我等你一起去吃早餐。”
徐佳一口答应,随即进卫浴间洗漱,换洗衣服顾默昨晚都给她了,穿戴整齐之后,她和宋长笙一起去餐厅。
宋长明和宋妍都在客厅里,看到他们,各自笑着打招呼,脸上的灿烂,好像宋长笙并不是个病人。
片刻后,徐佳得知宋长笙为了等她一起,推后了早餐时间,其他人都吃过了,他自己却执意等她,徐佳有些过意不去,他还是病人啊。
餐厅里,静悄悄的,他们习惯了吃中餐,厨师是来自中国的老厨师,烧的一手好菜。
只是,宋长笙没吃几口,就顿住,他微低着头,一手仍然拿着筷子,一手却撑在了餐桌上,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
徐佳坐在他的对面,发现他的不对劲,立刻问:“怎么了?”
他很轻微的摇了摇头,徐佳看到他的额头有汗珠滚过,吓得手里的筷子掉了下去,起身就走至他的身边,拿掉他死死握着的筷子,碰到了他的手,一片冰凉,且颤抖。
徐佳看得出来,他是在忍受痛苦,他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努力没有皱眉,可是,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长明,妍妍”徐佳急的手足无措,转头去求
tang助,宋长笙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喘息着出口:“我没事,吃点药就好了。”
眼疾手快的佣人已经拿来了药,徐佳定睛一看,一串英文,一系列的服药注意事项,宋长笙看见药,从佣人手里接过,倒出塞进嘴里,整整六颗,就着小米稀饭送进了肚子里。
亲眼目睹他的病状,他的痛苦,徐佳心里阵阵发凉。
可他还说自己没事。
宋长明和宋妍赶来时,正好看到宋长笙吞咽药丸,他们站在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脸色死寂,呆若木鸡。
宋长笙一眼瞥到他们的表情,不悦地挑眉,“我还没死,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宋妍硬是挤出一抹笑,上前和宋长笙徐佳说话,其他人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正常人一样对待宋长笙。
饭后,徐佳陪宋长笙在花园里散步,他们看到了一跳一跳的袋鼠,看到了很多可爱的小动物。
这里风光宜人,空气清新。
徐佳对宋长笙说:“这么好的环境,你一定会好起来。”
宋长笙便沉默地勾唇而笑,不置一词,只是看着徐佳的目光越发眷恋不舍,每每看得徐佳心里十分难受。
午饭时,他们围坐在一起,宋妍刻意活跃气氛,徐佳也满脸微笑,可她总觉得少了什么。
下午宋长笙午睡之前,徐佳犹豫了半天,终于破釜沉舟地跟他提了出来:“长笙,把宋安接过来陪你吧。”
宋长笙诧异地凝睇着徐佳,神色复杂。
“我们成人犯的错,不能连累无辜的孩子,宋安是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他心灵比较敏感,你自他出生后,就没做过他的爸爸,可你毕竟是他亲生父亲,他周围的人又都是这么告诉他的,你不把他接过来,对他不公平”
“他以后甚至会想不起自己的父亲长得什么模样,可以吗?长笙?”
徐佳循循善诱,她是真心希望宋安能来陪伴宋长笙最后一程,无论如何,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你觉得我应该这么做吗?”宋长笙注视着徐佳,仿佛虚弱疲惫至极。
闻言,徐佳的眼睛亮了亮,随即重重地点头,宋长笙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这件事交给长明去做吧。”
徐佳高兴起来。
宋长笙熟睡之时,徐佳去跟宋长明说要把宋安接来的事,宋长明大感讶异,他们也有这个想法,但怕宋长笙反对,一直不敢提出来,没想到徐佳居然做到了。
“好,我回江城,把宋安接过来。”他语气里透着悲悯,仿佛这是最后一件能为宋长笙做的事。
“佳佳姐快”宋妍慌慌张张地跑来找徐佳,脸色异常苍白,徐佳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了?”
“大哥刚刚醒过来,看不到你,以为你走了,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咳血。”宋妍急急的解释,手上已经拉着徐佳往宋长笙的房里去了。
医生也在,已经给宋长笙挂上了药,宋长笙闭着眼睛,眼窝深陷,显得乌黑的睫毛特别多特别显眼。
“长笙,我没走,你在想些什么?”徐佳走过去,坐到了宋长笙的身边。宋长笙睁开眼,看到真的是她,身上还穿着他上午见过的衣服,不由笑起来。
“我做梦,梦到我们前一秒还在江城大学的校园里并肩散步,下一秒你突然就消失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眼前全是大雾,要不就是黑暗”宋长笙虚弱的说着,听得在旁的人心里格外难受。
“那只是梦,我在这儿,就在这儿。”
“你会一直一直在这里陪我吗?”病痛,不但折磨一个人的身体,也在摧残一个人的意志,这一刻的宋长笙,显得特别特别的脆弱。
他眼里迸射的期待,令人心碎,令人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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