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调子,将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从柔美的音境中拉到了令人紧张万分的战场之上。
随着曲子的越发急促,铮铮有力的调子刺激着听者的每一根神经,让人无暇多做他想,只能随着这琴声去感受压迫心灵的急促和紧张。众人仿佛乘着他的琴曲,看到了硝烟四起,看到了金戈铁马,看到了交战两军,那种强大气势和无形杀气破空而来。
音调渐缓,众人的心情也随之平缓了下来。
少年修长如玉的手指弹下最后一个音调,十指缓缓收回,双手放在了身体两侧,站起身来。他没在意众人听了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抬脚走向角落里那张桌子。
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子啊!林疏影自琴声中回过神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
一声喝彩声骤然响起,也惊醒了兀自沉浸在琴曲中的其他人,一时间,大堂里喝彩声震耳欲聋。
原本对杜衡“天下第一才子”之名心存不服的才子们,听了慕清彦的这一曲《十面埋伏》,都不免叹服,想要同他较量一番的念头也就消散了。
“世上才子千千万,本王直至今日方才真正明白,为何杜衡公子会被称为天下第一。”陆玉鸾望着他的目光很深,难怪当初明知杜衡身子弱,先皇仍有意让陛下暂空太女正君之位以便将来迎娶他,若不是陛下早已与柏帝君两情相悦,只怕今日东明的帝君,便是杜衡吧。
慕清彦向她颔首,“多谢。”
孟书遥也赞叹道,“能听到杜衡公子的《十面埋伏》,在下深感荣幸。”
“过奖。”慕清彦仿佛没有看到他眼底那些隐含的情绪一般,语气淡淡地应道。
林疏影“啧啧”了两声,“你就别谦虚了,看看周围这些人冒着绿光的眼睛吧,要不是有咱们两位殿下坐镇,你今天可别想顺顺当当地回去。”他以折扇轻轻敲打着搁置在膝上的那只手,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在幸灾乐祸。
慕清彦一顿,抬眼看他。
目光相交,林疏影连忙将扇子放在了桌上,提起茶壶给慕清彦倒了一杯茶,“来来来,你刚刚也累了,喝杯茶。”
顾烟岚动了动唇,终归还是没有当众吐林疏影的槽。
她一笑,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双眼蓦地眯起,迅速地侧目望向二楼的一个房间。
邻座的慕清彦注意到了,低声问,“怎么了?”
顾烟岚收回目光,同样低声答道,“有人一直在盯着这里看。”
听她这么一说,慕清彦抬头,循着方才顾烟岚看的方向望去,不料正好对上了一人的视线。对方显然有些意外,随即朝他微微笑了起来,慕清彦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自她身上越过,扫了一眼整个大堂,收回,重又落在了顾烟岚脸上。
“不稀奇。”慕清彦道。
顾烟岚略一思索,也对,今日来这里的还有东明朝堂之上的官吏们,兴许是谁看到她这个锦华楚王同敬王陆玉鸾坐在一起,故而有些好奇吧。
然而,这时的顾烟岚并不知道她察觉到的那人是东明的年轻丞相,更不知道对方的目光落脚点其实不是她和陆玉鸾。
直到次日,宁安侯早朝较平日要晚归来,告诉慕清彦,丞相有意迎娶他为正夫。
午时,女皇身边的女侍带人到宁安侯府宣旨,赐婚丞相李秋盈与杜衡公子,中秋之时完婚。
随后,丞相当朝请婚求娶天下第一公子,女皇已下旨为二人赐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都城。
听到这个消息时,顾烟岚正在给沐清浅倒鸡汤,她手一抖,罐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散开,汤水四溅!
“烟岚!”林疏影变了脸色,连忙伸手扯住顾烟岚的手臂将她拉开,但汤水还是溅上了她的衣裙。
顾烟岚无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复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来报告消息的锦华侍卫迟疑了一下,回道,“属下确定,传旨的人已去了宁安侯府。”说完,她在心里暗自嘀咕自家殿下运气真是不好,先看上一人吧,被人家给抛弃了,再看上一人吧,成了别人的了。莫不是殿下命里不宜早娶,所以情路才一直不顺?
顾烟岚的双手慢慢地攥紧了手心,“丞相是怎么请的婚?”
侍卫有些紧张地悄悄看了她一眼,“她说一直仰慕杜衡公子的才华,昨日听了杜衡公子的一曲《十面埋伏》,震撼不已,对其心生爱慕之意,愿求娶之。”
林疏影迅速伸手扣住了顾烟岚的肩膀,在她有所动作之前沉声道,“你先别急,我们去见见清彦,看看他打算怎么应付。”
顾烟岚转头看他,眼底闪烁着幽幽的光泽,“疏影,古代社会皇权为尊,现在陆云霓已经下了旨,清彦他能应付得了?”
“不管他能不能应付,你都先镇定下来,不要自乱了阵脚。”林疏影也难得的露出了正经的一面。
顾烟岚做了一个深呼吸,“你说得对,我们先去见清彦。”
难怪人们常说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李秋盈只因为听了清彦的一支琴曲,就向陆云霓请婚要求娶他?顾烟岚的双手死死地扣住手心,指甲嵌进了肉里,留下深深的红印。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慕清彦嫁给李秋盈,成为她的什么鬼夫郎,开什么玩笑?早知道……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嘴贱同安晓笙打赌!
看着顾烟岚一脸腾腾的怒意,林疏影的嘴角抽了抽,就说女人吃起醋来最恐怖了,虽说他平时跟顾烟岚斗嘴斗得再欢乐,现在却不敢开她的玩笑,否则肯定会被剁了的。
既然决定了先去见慕清彦,问一问他的决定,两人也就直接安排好了马车,直奔宁安侯府而去。小狐狸窝在林疏影膝上,望着顾烟岚黑沉的脸,悄悄往林疏影怀里缩了缩。
他们大致能猜到现在宁安侯府门前会是怎样的盛况,东明最受女皇信任的年轻丞相要迎娶宁安侯府的天下第一才子,前来祝贺的人自然不会少。故此,他们的马车是直接向后门而去的。
之前来过宁安侯府好几次,前门后门看门的人都认识他们,也就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是想着可以早些见到慕清彦,顾烟岚、林疏影都没想到他们的马车会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被拦下来。
顾烟岚揭开车帘,注视着站在路中央的孟书遥,沉默了片刻。
她起身,下了马车,“你有何事?”
孟书遥目光坚定地望着她,道,“我们谈谈。”
顾烟岚回头看林疏影,林疏影点了点头,“不急。”
圣旨已下,事情已经传开了,无论他们现在想做什么,都不急了。
急也挽回不了什么。
于是,顾烟岚看了看小巷旁边的几棵垂柳,率先走了过去。孟书遥跟在她后面,也走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站着,顾烟岚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她语气淡淡地问,“你要和我谈什么?”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孟书遥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顾烟岚的眸子闪了闪。
孟书遥见状苦笑,“我以为你是因为生了我的气,故意气我,才会刻意接近别的男子。可是看你现在这样……你……”他神情复杂地抬眼看顾烟岚,“顾轻,你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吗?当初我胆小,失了你的约,负了你,所以,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
眼前的少年神色哀伤,眼底带着隐隐的期盼,她的心猛然抽动了下。
顾烟岚移开了眼睛不再看他。
孟书遥定定地望着她,显然一定要得到她的答案。
顾烟岚轻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怎么认识疏影的吗?”
孟书遥怔住。
“那晚我在我们约定的地方等你,可惜没有等来你,我等来的是你母亲派的杀手。她们一路将我逼上悬崖,逼得我掉了下去,如果不是恰好被住在谷底的疏影所救,只怕今日的顾青蔓,已是水底的一具死尸。从我重新醒过来的那一刻起,你所认识的那个顾轻,就已经死了。孟书遥,我们之间有一条命,你说,我要如何才能说服自己给你一个挽回的机会?”
她说完,没有去看孟书遥听了之后会是怎样一番震惊的模样,转身便一步一步走向马车。
孟书遥,如果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是顾青蔓,也许她不会忍心伤你,也许她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可是抱歉,我是顾烟岚,纵然因为规则的缘故会对你有些不该有的情绪,我也不能如你所愿。
若你真的足够喜欢顾青蔓,等我结束了这个赌,等我回去自己的世界,再看看你和顾青蔓是否有这个缘分吧。若有,我祝福你们;若没有……
你该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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