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

第237章


可被我笑了好几次后,他就揣在怀里了,还是不肯离身。”
  黄梓瑕仔细看着球中,说:“好像有水渍。”
  “是吗?也是哦,这东西做得这么精致,里面放上水应该也不会漏出来。不过这么小一点能装什么呢?润嘴唇都不够。”
  黄梓瑕转着小球,看着那上面干掉的水迹,默然不语。许久,才若有所思问:“他不是随身带着的吗?那么,怎么没有带到蜀地去,却把这么喜欢的东西留在了这里?”
  “是啊……我当时看着他带走的,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景翌也想起来,皱眉道,“难道说,有两个一模一样的?”
  “两个?”黄梓瑕手捏着那个石球,转头看他。
  “是啊,会不会他带走的是一个,留下的其实是另一个?”
  “两个,一模一样的……”黄梓瑕自言自语,然后忽然睁大眼睛,不自觉地又重复了一句,“一模一样的两个……带走了一个,留下了另一个……”
  景翌看着她,问:“怎么说?”
  “没什么……我好像,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的脸色苍白,但在这青白的面色之中,却又带着欣喜的明亮之色,仿佛云破天开,日光乍升。
  景翌瞄着她,终于说了句好听的话:“是不是经过我的指点,感觉豁然开朗?”
  黄梓瑕无语:“多谢你指导我了。”
  第259章 暗影憧憧(2)
  景恒是个能干的人,很快张行英的资料便被他从名册中调出,送到了黄梓瑕的手上。
  张行英的资料,一清二白,毫无瑕疵。
  父亲行医,当年是端瑞堂名医,曾入宫替先皇诊疗。母亲已逝,上有兄嫂,如今经营吕氏香烛铺。三代亲族内并无罪犯。
  张行英在京城普宁坊长大,十八岁报名候选夔王府仪仗兵,并通过重重甄选顺利进入王府。但在不久后因为疏忽而被逐出。之后在京城端瑞堂为学徒打杂,又因故离开,本拟入京城防卫司,未果,出京四处游历。于蜀地扈从夔王有功,重新回归王府,成为王府近身侍卫之一。
  黄梓瑕将这寥寥卷宗看了又看,字里行间,看到了张行英与自己的无数过往。
  若没有张行英,她不可能混入长安,更不可能遇见李舒白,求得他的帮助,顺利南下为自己家的冤屈翻案。
  他是如此重情重义、心怀热血的好男儿,对重病的父亲尽孝,对他们这群朋友重义,对心爱的滴翠不离不弃。他身材高大,却十分腼腆,一紧张时说话就结结巴巴;他有恩必报,明知自己会担罪责,也要帮她混进仪仗队入长安;他心思单纯,暗恋滴翠许久,都只敢偷偷地经过门口望一望她……
  黄梓瑕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作响,她不敢想,却不得不去想。这世界这么可怕,群狼环伺,敌我混淆。谁知道隐藏在自己身边最深的那个人,会是谁。
  她将张行英的卷宗交还给景恒,准备离开王府时,先去了净庾堂,给琉璃盏中的小鱼喂了一颗鱼食。
  鱼实在太小,芝麻大的鱼食,她以指甲碾碎,然后撒在水上让它吞食。她看着鱼食,想起这还是今年王若那个案子时,她与李舒白两次去西市找那个变戏法的人,顺便买下的那一种鱼食。
  她还记得李舒白那时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不自然模样,说,这种鱼食,小鱼似乎很喜欢。
  当时她只是在心里暗笑,可现在想来,她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看见那样的李舒白了。
  今生今世,他仅存的那一点孩子气,已经在这样的局势中,荡然无存了。
  她手握着琉璃盏,无言中俯下身,将脸靠在桌上。她望着碧蓝透明的琉璃盏,里面红色的小鱼被蓝色渲染出一种艳丽的紫色,在宫灯的金色光芒之中,小鱼全身蒙着一层异样光彩,令人目眩神迷。
  她拔下自己头上的钗,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又在旁边画了小小的一个圆。
  这大圆,如同巨大的车轮,正向着小圆碾压而来。她与李舒白正是这面临粉碎命运的小圆,如今她们手中唯一有力的东西,只有那个伤口——鄂王自尽的证据。
  而那巨大的力量,是天地巨掌,是兄弟阋墙,是朝野亿万人,是鬼神之力。天河倾泻,长空破碎,她们纵然粉身碎骨,终究还是无处可逃。
  这么悬殊的力量,天地之间,还有谁能救他,谁能重挽天河,补阙日月。
  这毫无希望的压制,让她气息急促,胸口疼痛如刺。她握着琉璃盏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里面的小鱼受惊,拨喇一声轻跃出水面。
  黄梓瑕怕自己将小鱼倾倒在地,便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手,将琉璃盏放在了桌上。她深深地呼吸着,将自己这种难以抑制的悲苦慢慢派遣出内心。
  她起身走出净庾堂,走向枕流阁。
  黑暗之中就着星月之光,她看见冰封的荷塘之上,残荷根根支离,如同蓑衣老鬼。在冰面之上,还留存着前日烟花遗迹,一层层灰烬被冻在冰面之上,形成灰暗的影迹。
  黄梓瑕走下台阶,伸出一只脚,踏在冰面之上。
  不知道这冰面有多厚,她踏上去,是否会就此坠入,被冰水覆没,从此再也不需要面对这些汹涌如潮的可怕未来。
  然而她只缓缓一怔,便将自己的脚收了回来。她转身走入阁内,将那个放置符咒的木盒取了出来。
  与上次在木匠那边看见的一样,九九八十一个空格,八十块字码。这上面的字,毫无逻辑顺序,那一次凑巧拼成的这个盒子,就算是制作这个盒子的工匠,也断然不可能在那仓促之间记下这毫无联系的八十个字。
  她的手在上面移动,被她带动的字码,如同拼图般一个一个移动,那些混乱的字在她面前一个个移动,却始终是打不开的盒子,坚牢无比。
  她叹了一口气,将盒子放回原处,却看见了一条映在书架旁边的影子。
  她转头看去。张行英站在门口,面目晦暗地看着她。廊外悬挂的宫灯逆光斜照,将他的面容模糊成一片黑影,唯有那一双眼睛中,一点亮光盯着她。
  黄梓瑕只觉得有一股冰凉的气息从她的脚跟升起,直冲脑门。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气息,将双手缓缓收了回来,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看他:“张二哥。”
  张行英走进来,问:“黄姑娘,你在找什么?”
  黄梓瑕若无其事地说:“我想看一看那张符咒,不过看来这盒子很难打开。”
  “嗯,这盒子是王爷重要的东西,如今王爷不在,你还是最好不要动吧。”张行英说着,抬手去将盒子往架子里面推了推。
  黄梓瑕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外走去,一边疲倦地问:“张二哥来这里什么事?”
  “今日我负责王府巡逻。”张行英皱起眉头,又说道,“你回来了,就早点歇息吧。就算你为王爷殚精竭虑,但总不能不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了,多谢你,张二哥。”黄梓瑕点点头,低声说,“但我还得回去,不能待在这里。”
  张行英用担心的目光看着她,说:“外面似乎已经宵禁了,我送你过去吧?”
  “这倒没关系,我有王府令信在。”黄梓瑕说着,与他一起踏着枯干的草茎向厨房走去,“张二哥,你经常值夜吗?”
  “还好,五天轮一次。”他说着,仰头看着满天星斗,长长出了一口气,说,“虽然王爷不在府中,但我们毕竟还是要尽忠职守,以免王爷回来之后,又忧心毫无章法的府内。”
  黄梓瑕点点头,说:“对啊,总不能他不在,王府就乱了。”
  张行英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问:“黄姑娘,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见到王爷?”
  黄梓瑕默然摇头,说:“我哪里认识宗正寺的人呢?”
  “子秦那边,有办法吗?”他又问。
  黄梓瑕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张行英叹了口气,然后说:“也不知道王爷如今怎么样了,在里面是否需要什么东西,我们又该不该去打理一下。”
  “这些我们哪里知道呢?一切只能靠景翌他们打理了。”黄梓瑕说着,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问,“你有什么办法呢?”
  张行英也是摇头,两人都是沉默。
  张行英送她出了王府,站在门口目送她一路西去。
  黄梓瑕走出许久,回头看去,发现张行英还站在街口,一直注视着她。见她回头,他朝她挥挥手,说道:“黄姑娘,一路小心。”
  她点点头,裹紧身上斗篷往前走。
  她默然走着,寒风迎面,长安各坊的灯火,在眼前渐显模糊。通红的灯光让她想起成都府的那场大火。
  在火场之中用自己身躯为他们打开一条逃生之路的景毓,临死前握着张行英的手,殷切看着李舒白的目光,至今还在眼前。
  她想着那目光,忽然之间浑身颤抖,虚汗直冒。
  她的右手不自觉地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企图将自己这种可怕的念头压下去。
  但她终究无法抛开,冷汗沿着脊背缓缓滑下来,全身冰冷,脑子却越发清晰起来。
  那张符咒,李舒白随身携带的时候,不曾会出现什么异状,而藏入那重重的密盒之中后,便开始变化,冒出诡异的红圈。
  总得有个身边人,而且,在那个人死之前,一定要找好下一个继任的人。
  奄奄一息的景毓,以最后绝望的目光看着李舒白,将张行英交托在他的身边。当时景毓唇边那一丝欣慰的笑意,曾让她湿了眼眶,而如今想来,却让她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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