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

第263章


  哑仆比划着:“是刚刚来的那位公子留下的。”
  他点了一下头,慢慢地将画卷好,递还给哑仆,无声地微动嘴唇:“过一个时辰再给黄姑娘。告诉她,是个奴仆送来的。”
  哑仆连连点头,将这幅画收好。
  “再有人来,便告诉他们,黄姑娘忙于婚事,不喜见客。”
  王蕴什么也不再说,拍拍哑仆的肩,便转身离开了。
  春天将到,虽依然是春寒料峭,但地气已经温暖起来。
  仿佛一夜之间,小庭的春草便冒出了一层,绿色铺满了庭前。而昨日开得正好的腊梅花,却在阳光之下略显衰败,那种明透的金色花瓣,一夜之间似乎变得暗沉起来。腊梅那种微带檀香的气息,也在这样的天气之中显得绵软稀薄。
  黄梓瑕将小几移到庭前,在花荫之下挥笔在纸上勾勾点点。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温暖洋溢,偶尔有一两朵腊梅花掉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理会,只提着笔沉思。
  外面有仆人的脚步声急促传来,未等她抬头,周子秦的声音已经传来:“崇古,崇古!”
  黄梓瑕将笔搁下,站起来迎接他:“子秦。”
  周子秦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怀里抱着个大箱子,朝她点头:“快帮我搭把手,好重啊。”
  黄梓瑕帮他将那个箱子放到廊下,问:“这是什么?”
  “你猜?”他得意地把盒盖打开。
  黄梓瑕仔细一看,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手脚和头颅。她顿时扶额:“什么啊?”
  “喏,你不是和王蕴快要成亲了吗?这个是我送给你的贺礼。”周子秦一脸惋惜肉疼,“哎,真是舍不得啊!可毕竟是你要成亲了嘛,我怎么能不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你。”
  黄梓瑕无奈蹲下去,拼凑着那些头颅和躯体四肢。东西入手沉重,以白铜做成,中间空心,关节处可以连接转动,比之前压着周子秦的那个铜人可方便多了。
  “你看,周身共刻了三百六十个穴道,肌肉脉络都刻好了,还用黄铜镶嵌出血管和筋络。”他说着,又把那个躯体胸腹前的小铜门拉开,一个个取出里面用木头做成的五脏六腑,“怎么样?栩栩如生吧?我亲手雕刻好又漆好的!”
  黄梓瑕脸上露出不忍促睹的表情:“这个……我可能不需要吧,我早已熟悉了。”
  “不是给你的,给你将来的孩子的!你想啊,将来你的宝宝一出生,就抱着这个铜人一起玩一起睡,自小就对人体了如指掌,结合了我的仵作本事和你的探案能力,将来长大了还不成为一代神探,名扬天下?”
  黄梓瑕无语:“子秦,多谢你有心了……”
  虽然,她觉得小孩子还是骑竹马、玩游戏比较好一些。
  “不客气啦,咱俩谁跟谁呢?”他有些肉疼地拍着胸口道。
  黄梓瑕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示意下人帮她把箱子搬到屋里去。周子秦坐在栏杆上,一低头看见了几案上的纸,便拿起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
  阿伽什涅、符咒、鄂王之死、张家父子之死、先皇驾崩异象、陈太妃疯癫事。
  周子秦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黄梓瑕淡淡说道:“是我已经查知的事情。”
  “什么?这么多你都知道真相了?”周子秦愕然将那几个事情看了又看,忍不住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激动得口水都快喷到她的脸上去了,“快告诉我啊!崇古,求你了,我要知道真相!”
  “不,我不能告诉你。”黄梓瑕摇摇头,低声道,“子秦,此案太过可怕,你知道了真相,无异于引火烧身,对你有害无益。”
  周子秦大吼道:“无所谓!我一定要知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不可以。”黄梓瑕抬手打开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子秦,我无父无母,自是已经不在乎。然而你父母兄妹都在,你若出了什么事情,万一连累到他们,你准备如何是好?”
  听到父母兄妹,周子秦顿时呆住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问:“真的……真的有这么严重啊?”
  黄梓瑕缓缓点头,轻声说:“连夔王都被牵连其中,无法自保,你对自己,可有信心吗?”
  周子秦倒吸一口冷气,只能摇头:“还……真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想了想,站起身到内堂去拿出一个卷轴,说:“你看。”
  周子秦打开一看,精心装裱的厚实黄麻纸上,赫然是三团形状怪异的涂鸦。他顿时愕然:“这不就是……张老伯几次三番托我寻找的先帝御笔吗?”
  第286章 御香缥缈(3)
  “我想,应该是在夔王府,所以你去各个衙门都打听不到。”
  周子秦瞪大眼:“夔王送来的?”
  “嗯,我想应该是他。”她说着,又将卷轴迎着日光看了看。但在浓墨之下,厚实的纸张之后到底有什么,无论谁也看不出来。
  周子秦抓耳挠腮:“这三个涂鸦的背后是什么,也挺让人着急的……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这个,你倒是真的可以知道。”黄梓瑕将这个卷轴又卷起来,递到他的手中,“来,我们去你那边,把上面的墨给洗掉,看看藏在下面的,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说,这个东西很重要,不能毁掉吗?”他拿着卷轴,小心地问,“我上次说过的,在上面的墨被菠薐菜秘制的汁水消掉之后,下面被遮盖住的墨迹可能会显现出一刹那,但也只有一刹那而已,很快的,下面那一层墨也会立即被消融殆尽,丝毫不存的……”
  “无所谓了,事到如今,毁不毁掉都已经没有意义。”黄梓瑕叹了一口气,到屋内去拿了一件斗篷披上,遮住自己的身躯,“走吧,我们把这最后的一层,揭出来。”
  大明宫的佛堂之内,御香缥缈。木鱼声与诵经声交织,经幢香花掩映着盛放佛骨舍利的宝函,香烟袅袅中满堂庄严神圣。
  王皇后走到趺坐在佛前的皇帝身旁,轻轻跪坐下来。待听得他诵完那一卷经书,洒过一次净水之后,才轻声道:“陛下休息一下吧。这三日来,陛下除每晚在偏殿小睡三四个时辰之外,每日都在佛骨舍利前祷祝。诚然这是陛下虔诚,但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毕竟陛下如今身抱微恙,佛祖洞查世事,自会体谅。”
  皇帝放下手中经卷,转头看她,见她脸上满是关怀,不由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伸手给她。
  王皇后赶紧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搀起。谁知他坐得久了,站起来时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地。
  王皇后赶紧抱住他,和他一起扑在蒲团上,总算都没摔伤。周围的僧侣起身围上来,将他们搀扶而起。
  皇帝正携着皇后的手笑叹:“这身子骨,真是不行了……”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黑,便扶着额头倒了下去。
  王皇后和身边人一把抱住他,发现他的面色青白,嘴唇乌紫,竟已经不省人事。她急得立即叫道:“传太医!快!”
  身边人立即奔出,前往太医院。
  王皇后抱着皇帝的身体,感觉他的身躯在微微痉挛。她心中咯噔一下,额头顿时渗出细细的汗珠来。她咬住下唇定了定神,缓缓抬手,取过旁边一枝灯烛来,拨开皇帝的眼皮照了照,却发现瞳孔涣散,收缩缓慢。
  她的眼睛顿时在瞬间瞪大,直到强迫自己深呼吸数次,才勉强镇定下来。她将皇帝的头靠在自己的臂弯之上,转头缓缓地叫道:“长庆。”
  她身边的大宦官长庆赶紧应了一声,俯头要听她说话。
  皇帝却已经恍惚醒转,他无力地抓着王皇后的手,嘴唇动了几下,可声音虚弱无力,在周围的慌乱之中,王皇后一时没听清楚。
  “陛下,您……慢慢说。”她俯下头,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他嘴唇蠕动,艰难地发出几个字:“夔王……”
  王皇后点头,仰头对长庆说道:“召夔王进宫。”
  皇帝又抓紧她的衣袖,嘴唇颤抖,如风中之烛。他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艰难地以口型,做出三个字——
  “杀了他。”
  王皇后看着他的嘴型,微微点了一下头,转头叫住正在往外走的长庆:“免了夔王,你让御林军王统领去请神策军王中尉来。”
  大明宫咸宁殿,在太液池以西,地势平坦之处。
  王宗实与王蕴步入此处,已是夕阳西下时。女官长龄在前殿等候着他们,一见他们过来,立即将他们延请到后殿。
  王皇后正坐在床边,双手紧握着皇帝的右手,默然出神。待长龄唤她,她才转头看向他们,抬手背沾了一下眼角,说:“陛下龙体不豫。”
  王宗实走到床前看了看皇帝,见他面色淡黄,神智微弱,便俯身唤他:“陛下?”
  皇帝只眨了一下眼,表示自己听到了。
  王宗实站在床前,看向王皇后。王皇后神情已经恢复,只淡然说道:“陛下旨意,召夔王进宫杀之。”
  王蕴神情剧变,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看向皇帝。
  而王宗实则将双手拢在袖中,慢悠悠说道:“也好,十数年前,我们就该杀了他的。”
  王皇后握着皇帝的手,缓缓说道:“如今因鄂王之死,杀夔王是名正言顺。只是这个人,却不好杀。”
  皇帝的目光,转向王宗实。
  “近日,阿伽什涅正好产卵,这许多鱼卵,若赏赐给夔王一二,也是他身蒙皇恩。”王宗实皱眉思忖道,“只是,所谓师出有名,陛下仁德之君,处置一个人总该光明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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