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领土争夺战

第199章


负痛的战马将阿史摩乌古斯狠狠摔进了河里,未等他从水花中站起来,葛逻禄人的利箭便蜂拥而至,水花顿时染上了鲜血的赤红!
  踏实力弓仁一箭射中了河中挣扎的阿史摩乌古斯,已经身中数箭的他发出了最后的吼叫,犹如一只垂死的野狼。锋利的箭镞穿透了他的脑门,大团的血污蒙住了他的脸。草原最怪异、最强悍的射雕者向天空挥舞着双手,似乎奋力想抓住什么,最后他敦实的躯体彻底瘫软下去,重重地倒在了河水里……
  踏实力弓仁在河边勒住马,心情沉痛地看着阿史摩乌古斯插满羽箭的尸身顺水漂流而下。无论怎样,这个死在自己族人箭下的怪物可是葛逻禄人中最厉害的射雕者,也是雅罗珊李最忠心的猎犬,同为射雕者的踏实力弓仁,不知道自己今后会不会遭遇同样的下场。但现在他清楚地知道,不管他愿不愿意,当他弯弓射出致命的那一箭时,他自己和决意反唐的谋剌腾咄们已经紧紧捆在了一起,腾格里啊,这真是你的旨意么?
  没有阿史摩乌古斯,李天郎居然还真不习惯。这个葛逻禄忠仆总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不用他开口,便将他最需要的东西递到他手边。李天郎轻笑了一声,自己什么时候变成需要别人照顾的娇气之人了?他松开了拿水囊的手,打消了喝上一口的念头。
  天空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还可以见到乌云翻滚,但是艰苦跋涉的侧戎军将士再也不会傻乎乎地等着下雨了。昨日也是如此,满心欢喜地等着雨水下来,可最后丁点未落,让人空欢喜一场。听那带路的和尚说,雨是下了,但还没有落地,便被热气蒸干了!这个天杀的和尚!说认识所有的路,可大家伙入碛已经两天了,连绵的沙漠依旧看不到尽头。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自己的喘息声和脚步声,除此以外,什么也听不到;满眼看见的,总是赤黄的沙丘,沙丘,一直连到碧蓝的天边,见不到一棵草,一只蚂蚁!
  千百年暴烈的炙热狂风堆砌起高低起伏、蜿蜒无垠的茫茫沙海,那些优美的沙丘勾勒出风的曲线。它们看似杂乱无章,但彼此连接得又非常和谐,仿佛一首悠扬不息的牧歌,一直唱到天地的尽头。没有人有闲情雅致来欣赏这样的风景,因为在这里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没及脚踝的浮沙尽情地吞噬着你几乎被热浪烤干的体力,使你很快就脚软筋麻;到达任何一个目标都需要走多出几倍的路——你只有选择沙丘山脊延伸的路线,转着圈儿曲折到达;还有白天要命的酷热,夜晚难熬的冰凉刺骨;还有缺水、少粮、流沙……更痛苦的是,你不知道你迈出的步子,是走向令人惊喜的希望,还是稀里糊涂迈向死亡。
  “我的天啊,我宁可战死在怛罗斯,也不愿意再走了,”赵淳之看着雨云缓缓飘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有些绝望,“好歹遇到个人啊,死人都行,不,还是不要死人,只要是活的,不管是不是人,都行。哪怕他是来拼命的大食贼人也好!这样在烈日下疲于奔命的日子,还要多久啊!”赵淳之回头看看沿着山脊伸到视线尽处的足迹,那种森然的绮丽带给他莫名的恐惧,他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烈日当空的沙漠,本来应该在清晨和黄昏才能行军,但高仙芝没有给李天郎和他的侧戎军那么多时间。虽然明知白昼行军的凶险,李天郎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采取这种饮鸩止渴的行军方式。他唯一祈祷的,是悟明能够在整支人马被拖垮前将所有人带出沙漠。
  但很快,厄运便光顾了这支不顾死活意图逆天而行的孤军。
  进入沙漠第三天,队伍开始出现损耗,已经有十多个士卒掉队,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有近二十匹战马因缺水少粮而引发各种病症或倒毙或不得不丢弃,大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怨言也开始出现。悟明顿时成为众矢之的,士卒们看他的眼光变得不那么友善了。
  其实悟明比谁都心焦,为寻找道路他几乎夜不能寐,沙漠地形的变化太剧烈了,他尽了所有的努力还是一次次地误入歧途。所以他不能责怪士卒们对他丧失信任,有好几次悟明自己都决定放弃,但李天郎告诉他,开弓没有回头箭,怛罗斯数万将士都在等待他们奇袭成功的消息,逼得他硬着头皮咬牙西行,一直向西。
  沙漠里没有一丝风,更显得死气沉沉,烈日穿过毫无云彩遮拦的天空,火辣辣地落在干涩的沙丘上,每个沙砾的缝隙似乎都在张大鼻孔喷出热气。有干渴难耐的士卒滚下沙丘,他的同伴们惊慌地呼喊着,纷纷跑下陡峭的山坡去营救他。悟明抬头看看天,夺目的阳光使他眼睛阵阵发黑。渗进鼻孔的细小沙粒同样传导着沙海的肆虐,牲畜们连喷响鼻的兴致都没有了,个个都张大嘴喘气,嘴边的涎水很快就像汗液一样干成白色的小碎块。
  奇怪,刚才还有雨云,怎的现在却一丝风都没有。
  “还有多远?”李天郎低声问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该到了吧?”
  “我不知道,将军,我真的不知道!”悟明将自己的脸隐没在斗笠的阴影里,光脑门上汗如雨下,“我只能说我们的方向没有错!”
  李天郎点点头,鼓励道:“只要方向没错,我们迟早会走出这沙漠的!”
  悟明苦笑了一下,木然跟着点点头,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传令下去,就地寻阴凉处歇息一下,”李天郎回头对赵陵说,“叫他们汗收了再喝水,每人三口!”
  赵陵应命扬起马鞭,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将他的声音放大得震耳欲聋:“就地歇息!汗收后饮水三口!”
  “师父你也歇歇吧。”李天郎边下马边说,发现悟明伸长脖子向天边眺望,脸上的肉开始抽动。“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悟明没有回答,只是抬手一指,李天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不由脸色惨变!
  那边有一条黑线,正在迅速地膨胀,原本宁静干涩的沙漠骤然有了某种骚动。不知从哪里窜出的阵阵劲风扬着沙粒迎面吹袭,似乎在警示着什么。
  “也许不是我们这个方向?”李天郎希望有那么一线侥幸。
  悟明苦笑道:“就是路过我们也情势不妙,叫大伙赶拢牲畜,在避风处围成一圈!佛祖啊,希望来得及!”
  已经有士卒发现了天边的异常,惊异地张望。
  李天郎他们遭遇的,不是一般的大风沙,而是近似“沙尘暴”的可怕天气!
  队伍一片忙乱,人喊马嘶。风越来越强劲,牲畜们惊恐地大叫,动物对大自然灾害的本能预感使它们比人更能体会到那可怕的力量。骆驼在外围跪坐下来,马匹置于中央,队正们在大风中扯直嗓子指挥部下。每个人都明白,情势凶险,逃无可逃,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有蒙头趴在骆驼肚子边听天由命。
  李天郎站在沙丘高处,死死盯住风暴来袭的方向,上天难道这么无情,非要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来考验我和我的部下?赵陵和赵淳之站在李天郎身边,以同样的表情注视着飞速挺进的风暴。那边,天完全暗了下来,狂风蛮横的嘶吼呼啸已经清晰可闻。
  “我的天啊,好像几百万铁骑一起冲锋!”赵淳之喃喃地说,浑身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
  “就是让大唐所有的兵马一起射箭,也不抵此万一,真可怕!”赵陵缩了缩脖子,往山坡下大队所在的地方迈了一步,“将军,我们下去吧。”
  “将军,快回来!”马锏在马麟身边使劲挥舞着红色鹖鸟旗,“龙风马上就到了!”李天郎握紧了“羽浪”横刀的刀把,迎风猛吸一口气,大量的沙尘呛入他的胸腔,狠毒地捏紧了他的肺。来吧,既然遇上了,那就拼一下吧,生死由命!
  风越刮越大,飞沙走石,人根本无法站立,细小的沙粒借助风威,变成一只只锋利的箭镞,打在人身上生痛。耀眼的阳光瞬间没了踪影,天地间凝结着沉重的黑暗,似乎马上就要砸落下来。
  “看哪,看哪!”有人在惊呼。
  天哪,一堵遮天蔽日的沙墙,无边无际,仿佛整个沙漠都被大风抛到天空,粗暴地推搡着,踉跄着狂奔向前。没有什么言语能形容它的威力和残暴。那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竖起的移动沙墙,高达几百丈,裹胁着如山的沙尘,扯着黑色的旗帜,以不可挡之势席卷而来,摧枯拉朽般吞没了它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那惊天动地的威势足以叫最勇敢的人也胆战心惊。
  “黑风暴!龙风!它来了!”有人用颤抖的声音嘶叫,很快便被肆虐的狂风扯得气若游丝。大地颤抖了,扑面的劲风夹杂着粗大的沙砾,敲得甲胄盾牌嘚嘚直响,它来了!它来了!人们蒙头闭眼,任由这个恶魔肆意摆布……
  三天停战期过去了,大食军队不断出击,围攻怛罗斯城,河边的前哨营地也频频告急。高仙芝此时显得非常有耐心,他令各军轮番出战,以守为攻,凭借营垒发挥唐军强弓硬弩的远射威力,一次次挫败大食军队的猛烈进攻。高仙芝在等待时机,他还没有得到李天郎部的消息,尽管他也做了失败的打算,但是内心里,他充满期待。其实真正焦急的是葛逻禄人,谋剌腾咄一直没有得到阿布·穆斯里姆的举事信号,在他看来,多耽误一天,就多一分暴露的凶险,因此他天天是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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