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书，美人痛

3]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撤步，闪身，一个不经意间，缱绻的举手投足间湮灭了夜的诡息。
    散在夜色中的白，如月的精灵般无声又无息。
    夜黑色的箫，首处，点，玉颈、香肩、纤腰、皓腕。
    缠在箫上面的细丝，逼人的闪亮，却柔韧的难以挣断。
    古筝弦，仙乐也好，利器也好，无一不温温的散着寒意。
    池中水花薄薄的溅起一滴，月色下，晶莹剔透。
    微微隐语，几不可闻的叹息。月神一般的雪衣女子停下了步子，纤纤玉指上挑间，细丝仿佛活物般灵活的窜回微漾的袖口。
    “……你又赢了。”听不出是轻松还是忧伤的口气，洛烟辭莲足点水间飞落至屋檐下，款款坐下。
    台阶冰凉。
    “是你操之过急了。”清雅悦耳的声音，干净的仿佛没有一丝污染，却也含不尽一丝感情。无论喜悦或失望。“论轻功，江湖中不会有人比烟辭姑娘你再好了，可是你太自负了，所以才会甘愿在结果未定时认输。”
    “冷公子客气了。输就是输，没有别的理由需要为之开脱。”闪闪水眸，掩不住心意轮回的百转。
    “……也罢。那么我要你给我讲一个故事。”
    自柳莫竹离开后的三天，每一天，洛烟辭和冷烙行都会进行一场比试。
    没有谁先开口说，只是当其中一个人如此做时另一个立即明白该做什么且会配合。就像心有灵犀一般，不需赘言。
    三天，洛烟辭都在胜负未分的当口说出了“你赢了”。
    第一天，冷烙行向她要了一个人名；第二天，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今天，则……记得洛烟辭在听完他第一个要求时，就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他“这样的机会失去了就不会再有，你确定你要的东西没有错？”，冷烙行的回答却是几乎与她想象中一般的淡漠“我要的我自会亲自去取，不需要凭借任何条件时机”……
    清眸潜闪，无声无息的魅惑。
    师兄妹同门，曾跟随一个无论在药理还是武功都高明的难以估量的师父，直至其失踪的一天。
    一个从中原负伤来到东瀛的武林高手，却是武功医药学大乘者。
    师承别后多年，二人均成家有幼，独女。
    被一东瀛高位女子所救，久居余此，有独子。
    师兄为医，师妹为毒，早在离开师门的那一天起，二人就立下了绝对不干涉对方的誓言，医不
    解毒，毒不下医。子女亦当如此，永不违背。
    远渡东瀛的武林高手，实为中原一位了不起的名侠，只因其心志太高，对于任何领域都想掌控，因此和结拜的兄弟三人建立了一个神秘的境地。却在这境地建成的时候被三人顾忌武功身份联手所伤，所幸其武学修为至深至远，才得以脱身，顺流漂至东瀛。
    二人独女各传承父母在医毒方面的才能，更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
    独子精彩绝艳，未满十五岁已尽得其父真传，尽管几年前其父已在一次暴风雨中离开了东瀛不知所踪。留下的是毕生的武林秘籍和医毒卷书，以及那神秘境地的一切。
    各自在生活在最平安美满的时候，他们的师父却突然出现，并带走了各自的女儿，但是一个月后，又将二人平安的送了回来。年仅七岁的孩子说不出个所以然，但随后发生的事却终生难忘。
    无论武学、医学毒理、乃至天文地理奇门暗道，都尽自学会，却难以因此得到丝毫的满足和骄傲。也许因为太过聪明，一切轻易的便没有感知。于是不辞而别离开母亲首次来到中原。
    三年后，在彼此的面前，因为各自无法控制的武功杀死了对方的父母，耳边回荡的只有那个三年前给了她们每人一掌的父母的师父的笑声。
    七年后，当自己的母亲相思成疾逝去，独子第二次来到了中原。为寻父迹也好，单纯的来看一下那个传说的神秘境地也好，终止看到无法挽回的一幕。
    其后，就是一切该发生不该发生和已经发生还未发生但正在发生或许永远无法发生的事……
    故事到最后，总会变成故事。
    路的后面还是路，为什么故事结束了还有那么多假如？
    敛语，止。
    看着夜色下女子平静的侧脸，冷烙行突然开口：“柳莫竹致力要你相信他，你努力却未曾做到，只因为那再不相信人心的誓言。”
    微微侧目，晶莹的水眸随着月光闪烁着柔和迷离的光泽，似乎在问“那又如何”。
    淡淡的光自信的闪过，唇边眩目的笑容，“你相信我么？”仿佛一首不合音的乐曲擅自到了终章却悄然和谐。
    月色疏离，洛烟辭移开目光。眼前那一双仿佛可以直望心底的眸瞳，虽然不含探索却有着让人无法直视的魄力……
    4]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
    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长夜之后是黎明，一夜未眠的二人，彼此多无言语。
    和谐的安静终被一个贸然的闯入者破坏。
    东方心逸在孔兰雪的指引下寻到了这里。
    “好久不见了，冷烙行。”冷冷的话语，满含着生死之间的怨恨。“今天，我终于可以跟你清算一下这近十年的一笔账。”高傲的东方公子，此时再不像过去那般轻浮，多了的一份属于沉重。
    抬手，长剑在阳光下耀眼的夺出，快得不及眨眼的飞身欺近冷烙行。剑还未到，森寒的杀气已撕裂了风。
    冷烙行脚下闪了一步，后退七尺。
    东方心逸也随着变招，向下扫剑，每一剑都蓄积力量的直夺致命之处，就像原冥的杀人剑法，学到没有分毫差异。
    但是，尽管每一剑都直逼要害，却没有一剑可以触到冷烙行。总是差那么一厘，近身不得，犹如鸿沟般的一厘。
    东方心逸每进一步，就留下个浅浅的脚印，每个脚印的深浅都完全一样。这是只有顶级高手才做得到内力一致。
    但是冷烙行只是看似漫不经心的退着，每一步却都恰到好处的协调，明明没有使用内力，却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
    更奇特的是，明明是东方心逸在进冷烙行再退，二人间的占地却是东方公子逐渐被逼至墙角，完全不知道冷烙行是如何做到的。
    这时，东方心逸才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冷烙行。这十多年来自己的苦练，竟似完全伤他不得，连近期学得的绝世心法，都被他一一化解。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大，留下的脚印越来越深，显见东方心逸的内力催动已渐渐到了极致的极限。忽然，他的剑一个上挑迎风挥出，直取冷烙行咽喉。
    这一剑之威，足以震碎三丈之内的屋树。东方心逸自己和冷烙行包括不远处的洛烟辭都已在杀气的笼罩之下，无论任何方向的闪避，都没有可能躲开。
    这是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
    剑直落自己都控制不得其停留，却听“叮”的一声，夜黑色的长箫不偏不倚的迎上了剑尖，一霎那，漫天的杀气突然消失无踪。
    之后，剑不着痕迹的断裂。
    “你何以认为这样的武功可以杀了我？”长箫不知何时已被收起，背手而立，修长的身姿给人无限压力。
    东方心逸的俊美在江湖无人可及，通常有他在的地方，任何男子均成陪衬，但是面对冷烙行，却无端让他觉得不安，那是人只有在自愧不如时才会产生的感觉。即使明明在相貌上东方公子依然是无人可及的最为俊美。
    “你杀了我吧！”终于说出了隐在心底十多年的想法，东方心逸闭上了眼睛。早在当年，他就应该死在他手上，只是那时他连杀他都不屑，才让他无可遏制的恨了他这么多年。
    淡笑，些许清高，些许不屑又些许冷然，“原冥的武功是跟我学的。”语出惊人。
    东方心逸震撼的睁大眼睛，洛烟辭不露声色的眼波流转。
    “杀了我！”几乎呐喊的出声，东方心逸面色阵红阵白。原来他所恃持的武功，竟全是他欲杀的人所设计，换作谁都不可能再有斗争之心思。
    转身，看也不看，“我拒绝。”留下三个字扬长而去。
    “冷烙行！冷烙行……”无论身后的人如何呐喊。
    “进屋吧。”走过洛烟辭所坐的台阶，冷烙行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暖意。
    未有动作，甜美的声音却清漾而出，伴着别有深意的柔，“原本以为，这样的情绪我是如何都不会有的，今天才知道，原来我也是会妒嫉的。”
    言落，洛烟辭纤细美丽的手微抬，袖中的细弦丝闪着耀眼的光芒滑出，从东方心逸耳边滑过，直取院外，接着，是一顶新嫁娘的花轿被牵引进来。
    轿帘随风掀起，轿中红盖头的新娘子一动不动的坐着。
    停下脚步，侧目看着眼前的事情，冷烙行面上无丝毫惊讶之意，仿佛此事他已知道，又仿佛此事根本不需要惊讶。只不过方才听到洛烟辭的自语时，一闪即逝的神色含着欣慰。
    弦丝撤回，花轿却稳稳的落在地上。这后撤的残留内力当真不容小视。
    “下来吧，东方小姐。”
    微风起，一片樱花花瓣飘落轿中新娘的身上。穴道解开了的东方心怡微踉跄的从轿中下来，反手摘下面上的红盖头。
    满面憔悴掩不住冷艳的美丽，东方心怡却在看清院中各人后，任由一抹伤害滑过眼角。
    弟弟东方心逸当初选择抛下她的痛苦，比冷烙行不记得当年的事更让她心痛。此刻看到这二人，更让她想起了自己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背叛东方心逸的结果。
    之后被点了睡穴，一切的一切就到今天才得以醒来。
    最后，东方心怡选择将视线留给洛烟辭，却见她只是漠漠的看着自己。
    “洛神医……”话方出口，那样一条如滑蛇般的弦丝已逼近，静得毫无生息。
    向后躲闪，却因体力没有恢复而跌倒在地。弦丝擦过颈间，一道深深的血痕呈现。强忍剧痛，东方心怡明白这是洛烟辭并未想一击就要了自己的命。
    但是这样却比什么都可怕，与其被□□，不如自行了断。
    怀中还藏有一把短剑，虽不知道是谁人留下给她，此刻却是可以派上用途。
    当耳际再次被弦丝刺伤，东方心怡也抽出了怀中的短剑，想也没想的往自己心口刺去。却在剑抵心口的瞬间被弦丝缠住，动也不能再动。方才明明直线伤她的弦丝如此灵活又敏捷的变化，无不体现用其者的高深武功。
    “这是你自己想死的，并非我的本意，记清楚一点。”
    清华的声线演绎出清楚的声音，让每一个人都听清楚的时候，洛烟辭玉手小指上挑间，短剑直直的刺向东方心怡，速度快的令人心悸，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却在逼近的最后一刻生生顿住，身后无形的掌风同一时间擦过，接替了短剑所有力量。
    然后，短剑上浸染了鲜红的血渍。
    东方心怡怔愣的抱着怀中东方心逸的尸体，一时间无论言语或思维俱已停顿。只能呆呆的看着满身是血的他，而耳际心中只有一句话环绕不去“当年是我扶你起来的”……
    “这里已经没有留下来的意义了，走吧。”
    冷烙行这句话说出时，两人已一起从院中向外而去。
    走出院门的霎那，洛烟辭随风飘逸的发丝轻拂过冷烙行眼眸，抵消了一切人死的寒意。
    “到底是你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