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无论按照崇亨帝的打算、还是太上皇的意思,本来都不想把册后大典拖那么久的——后者当然是急着看自己的孙儿受册为太子。
但没有办法,辛馥冰回来前两天,太医给秋曳澜请平安脉的时候,发现她再次怀有身孕。
考虑到册后大典的繁冗,以及秋曳澜已经年过而立,即使已经生下五个孩子,到底还是小心点的好。
太上皇虽然对秋家怀着防备之心,但也不至于故意折腾怀着自己嫡孙或嫡孙女的儿媳妇,所以听了崇亨帝的解释后就没再说什么,依着例子赏下东西来。
只是崇亨帝虽然着意体贴妻子,连册后大典都特意放在了妻子生产后。但秋曳澜这次的整个怀孕期间却依旧忙碌无比!
原因无他,惠王在楚意桐去世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续弦——虽然说他后院这几年基本上又换了一遍新血,但到底没有正经女主人,谷姨娘连抚养嫡子的资格都没有,别说操办嫡子的婚娶了。
所以惠王理直气壮的把江景琨的终身大事托给了弟媳妇!
以惠王在太上皇还有崇亨帝跟前的地位,他这王爵世袭罔替的指望是很大的。之所以到现在没提,十有八.九是太上皇打算留给崇亨帝施恩,而崇亨帝才登基还没找到加恩兄长的理由。
当然,兴许他还会留给自己的儿子江景琅去做这个好人,但惠王世子承爵时会从天家得好处,这个是肯定的!
就算不是,惠王降袭是郡王——郡王妃的位置也很尊贵好不好?
本来算着江景琨年纪的人家就做好了托人给秋曳澜说情、设法把漂亮女孩子朝她跟前推的准备。现在秋曳澜一怀孕,那可真是太好了:除了常规请安之外,探望、贺喜、送吃送喝、送保养方子、给还没出生的不知道小公主还是小皇子送各种备用品……请求觐见的理由顿时又多了一大堆!
由于辛馥冰的归来,以及楚维桐也愿意偶尔入宫,秋曳澜起初还沉浸在旧友重逢的气氛里,数次之后才觉得不对劲:“说是因为我怀了孕,特意来探望我。可怎么每次来了,话题都往随行的漂亮小姑娘身上歪啊?”
她这时候还没正式宣布要给江景琨挑人,所以一时间没想到这些人打的主意是自己侄子,反而开始反省,“当初父皇想给我塞人都没成,那会我也怀着孕呢?这些人居然认为他们能做到父皇都没做到的事?!还是我最近忽然看起来好欺负了?”
“您这话说的!您如今瞧着还跟那些小姑娘的姐姐似的,谁敢打那些歪主意?”宫人闻言都哭笑不得,委婉的提醒,“要说这事儿,怪只能怪您把惠王世子养太好了,不说世子的身份,单说世子的谈吐才貌,谁家女孩子做梦不想要这样一位夫婿呢?您瞧这些日子以来,被长辈带着来觐见您的小姑娘家,谁走的时候不是一步三回头?若非都是大家子里教出来的,怕是早就哭着喊着扑您跟前请求进惠王府了呢!”
“净瞎说!我瞧那些孩子都不错!哪里像你们编排得那么没气度了?”秋曳澜这才醒悟过来,尴尬得紧,赶紧扯开话题掩饰,“只不过这么多人,世子妇却只能有一位,我也不知道选谁好——还是喊安儿过来,问问他自己吧?”
宫人们一边着人去传话一边忍笑:好吧,知道带漂亮小姑娘进宫给她过目,不是为了想劝她收进后宫,马上这些人就都变成“有气度的好孩子”了!
半晌后江景琨被喊过来,这孩子天生性格开朗外向,因为不是大秦继承人,本性一直没怎么被压抑,现在要议亲了,依然如此。所以过来后,被婶母当面讲了让他自己去挑个可心媳妇的事,毫不害羞,还笑嘻嘻的表示:“肯定得是孝顺的!往后跟侄儿一起孝顺您还有皇叔还有父王!”
“最重要的还得你喜欢!”秋曳澜听的心花怒放,开心的叮嘱道,“给你挑的肯定都是大家之女,要是不孝顺不懂事的,也不敢奢望你!所以只要选你喜欢的就成!”
一面说就一面给他安排上了,东宫一场一场的设宴,款待着整个京里够资格嫁入皇室的贵女们,可怜的武安公主——就是之前的寿光郡主江徽璎——作为崇亨帝跟秋曳澜唯一的女儿,在长嫂出现之前,不得不代表有孕在身不宜操劳的母亲,频繁招待一波又一波准堂嫂的候选人!
而江景琨也不能闲着,在什么屏风后花园里小楼上,颇相看了好些女孩子——最后愁眉苦脸的去找秋曳澜诉苦:“侄儿瞧着都还不错,可真要说选哪个,侄儿又说不上来!”
“那就是还没看到真正中意的!”秋曳澜了然的安慰他,“反正你是男孩子,也不急——再看着就是了,总要挑个你欢欢喜喜娶过门,而不是娶了这个又左看右看觉得换个也无所谓的那种!”
虽然说江景琨的容貌身份足够他左拥右抱,但秋曳澜可不想自己跟前长出个惠王二号来!
索性江景琨不像他亲爹——他亲爹换成这种可以天天看小美女的机会,估计不看完所有人选是不会罢休的,最后结果也肯定是说他全要了——几次下来倒觉得有点吃不消,委婉道:“婶母说的是,不过这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一来婶母如今有孕在身不宜操劳,二十三妹年纪还没侄儿大呢,老要她给侄儿忙碌,侄儿心下也怪不安的;二来侄儿这些日子老来东宫,功课都要落下去了。回头皇叔考核起来不过关,必要教训侄儿的!”
“那也成,回头我跟你皇叔问了你功课进度,给你选几个合适的时候再叫你二十三妹布置!你不用担心耽搁璎儿她什么,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江景琨当年虽然在太上皇的要求下,被打发回惠王府去住了,但在太上皇的准许下,他基本上隔天就要到东宫一次。在功课上的待遇更是同准太子江景琅一样,稍有懈怠,崇亨帝抽起侄子来那是一点不比抽亲生儿子生疏!
所以秋曳澜听他提到功课,便干脆的放了人——索性江景琨也没有耗太久,就择定了世子妇人选。说到他挑的这个人,不仅让京中上下扼腕简直白忙了,连秋曳澜也觉得之前的相看完全是在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因为江景琨最后跟她说的人,赫然是他嫡亲表妹:福庆长公主江绮筝的长女秋夜皎。
虽然说在秋曳澜前世的概念里,表兄妹成亲有种种弊端。不过时下的风气就是如此,敦王世子妇小窦氏嫁的是嫡亲表哥、莘国公夫人和水金嫁的依旧是嫡亲表哥,还不是一样生儿育女过日子?
何况表兄妹成亲生下有缺陷子嗣的概率其实也不是真有那么高,且依照缺陷几率增加、天才几率也相应增加的规则……总之,古人既然很早就有“男女同姓,其生不蕃”的概念,表兄妹结婚的害处如果真的明显到影响巨大的话,肯定也早就不这么干了。
所以这门婚事,惠王府跟福庆长公主都乐见其成,崇亨帝觉得不错、太上皇也没意见之后,秋曳澜也没拿表兄妹结婚不好说事,毕竟说了也是白说,倒是平白起风波——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
替江景琨忙完向福庆长公主府下聘的事,秋曳澜终于可以喘口气,专心养胎——才怪!
对于这一年有志于跟皇家结亲的人家来说,惠王世子只是一道开胃菜!
准太子江景琅,那才是重头戏好不好?!
所以之前没被挑上惠王世子妇的人家怀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心情,变本加厉的把女儿朝秋曳澜跟前推!
不但这些人,许多人家要么是出色的女儿少,要么是目的明确,总之,在江景琨选人时,他们根本没反应。
现在江景琨的亲事确定,终于轮到江景琅了,他们才悍然出手——秋曳澜感到自己简直就是掉进了花丛里:每天从早到晚,几乎是排着队的看小美女们!
“琅儿你也去自己看啊!”她虽然很重视嫡长媳,但这阵势也吃不消了,不得不拉上儿子一起操心,“之前你十四哥就是自己选的——这事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更上心吗?别老叫为娘一个人在那里打量来打量去,你喜欢什么样的为娘可吃不准!”
江景琅的本性也是很顽皮的,可谁叫他生为嫡长子,又是他皇祖父看好的储君人选,所以打从几年前就被太上皇带在身边调教,日日被储君的要求约束着,想不稳重起来都难。
好在在母亲跟前,他还能保持几分幼年时的促狭活泼,这会就趴在秋曳澜膝上装死耍赖:“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母妃您看着谁好就定给孩儿呗,难道您还能不给孩儿挑好的?”
秋曳澜还没正式受册,所以他现在还不能喊母后。
“为娘喜欢的你可不见得喜欢!”秋曳澜才不想儿子媳妇是怨偶呢,当然是两个人看对了眼再下聘了!这会就一个劲的推儿子,“起来起来!不就是被你父皇罚抄了几遍书?你又不是没挨过这样的罚,至于累成这个样子?少偷懒了,快起来看画像!看中画像后,为娘安排给你偷偷看真人!”
江景琅闻言,委屈的叫了起来:“母妃!怎么能说就抄了几遍书?!孩儿可是……”
话没说完,忽听身后传来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重重哼道:“不过是什么?!你对为父的惩罚很有意见?!”
“没有没有!”江景琅顿时一个激灵,赶紧赔笑——本来是趴在秋曳澜膝上歇息的,这会却是一骨碌爬起来,谄媚的给母亲又是捏腿又是揉膝,希望能够掩饰自己方才失仪的样子,待脸色不善的崇亨负手踱到跟前,才住手起身,小心翼翼的请安,“父皇,您来了啊?”
“功课做完了不曾?!”崇亨帝狠狠瞪了他一眼,被秋曳澜使个眼色,到底没说什么,只哼道,“今儿个晌午后拿不出来,后果你知道!”
江景琅拿眼角瞥了下母亲,见秋曳澜没有继续帮忙的意思,暗叹一声,弱弱道:“孩儿这就去做!”
等他走了,秋曳澜才拿起手边的团扇,娇嗔着打了下丈夫:“这孩子打小被寄予厚望,好好的活泼性.子都调教成人前的小大人了,难得在我这里露些真心,你非把他赶走做什么?我正跟他说正经事呢!”
“他再忙难道还能有我忙?”崇亨帝感到很不满意,一边在妻子身边坐下,一边拿过她手里的团扇给两人扇着风,不满道,“难得我抽空过来看看你和孩子,他在这里凑什么热闹!方才是他走的及时,不然你看着吧:晌午后他功课不翻上一倍完成,看我怎么收拾他!”
秋曳澜笑得直打跌,纤纤玉指点到丈夫额上:“有你这么当爹的么?净坑自己儿子!”
“这也是在教导他!眼色都不会看,往后进了东宫,随便一个刁奴都能把他哄得团团转!”崇亨帝大言不惭的说道,“再说叫他多做功课也是对他好,爱之深责之切嘛!”
“我看你啊就是想责之切,然后再用爱之深做理由!”秋曳澜嗔道,“不许再给他加功课了!不然累坏了他的身子我可跟你没完!”
崇亨帝笑着应下,又问她:“刚才跟琅儿说什么正经事呢?”
“安儿跟夜皎定下,不是就轮到他了?”秋曳澜道,“毕竟景理、景瑞的事,八哥没托付我,我想应该是他自己有安排——当然是接着给琅儿考虑了。这不,你来之前,我正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呢?”
江景理跟江景瑞在江家孙辈里排行十五、十六,正在江景琨之后、江景琅之前。这也是对双生子,可惜命不好,生在了当年那个在逼死小陶氏上有份的安珍裳肚子里。所以远不如秋曳澜生下的那对双生子得宠跟引人注意不说,这些年来简直就是默默无闻。
江景琨一直寄养在叔婶膝下,跟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关系普遍不亲近,长大点后听人说了往事,对这两个弟弟那就更加喜欢不起来了。不知道是考虑到嫡子这样的心情,还是惠王自己玩疯了再次忘记去管子女,反正他没跟秋曳澜提这两个庶子的婚事。
他没提,秋曳澜考虑之后也不打算跟他说。
毕竟这对双生子又没叫她养过,还都是男孩子,有生父在那里做主,她自己事情够多的了,犯不着再揽麻烦上身——最重要的是,她跟小陶氏母子的感情搁那儿,对这对双生子不说迁怒,但也真心升不起什么照顾的念头。
所以忙完江景琨的事,她就直接考虑自己的儿媳妇人选了!
这会崇亨帝听了她的话,也没提江景理跟江景瑞——他侄子太多了,不说其他人,就说秋曳澜在建嘉四年七月生下来的儿子江景瑶,排行已经是二十七,他膝下儿子才占了四个排行而已,也就是说单比江景瑶大的侄子,他就有二十三个!
根本就照顾不过来!
再说以他跟秋曳澜现在的身份,也不是说想照顾谁就能直接照顾谁的,即使他们心里没带政治意义去做,搁其他人眼里可不一样!
江景琨上面的兄姐婚嫁,崇亨帝夫妇都没过问,偏江景理跟江景瑞兄弟两个被过问了,传了出去,人家还以为江景琨得罪了叔叔婶婶,被敲打了呢!往长远说,没准有人能脑补到惠王世子是不是要换人上去!
因此崇亨帝只是微微一笑:“他还没束发呢,急什么?性.子还没全定呢!即使现在挑着喜欢的了,过两年又改了主意怎么办?”声音转柔,“尤其你怀着身子——我特意把册后大典延后那么久,就是让你好好安胎的!你瞧你还是被他们闹得不得安宁!我看我还是着人敲打下那些人家,让他们等册后大典之后你歇下来了再提这事吧,咱们难道还怕没有太子妃不成!?”
秋曳澜一听就皱眉:“过两年转了性.子?你早点怎么不说这话的?安儿才聘下皎儿!”这两家可都是亲戚,正经的姑表亲啊!且都是体面门第,要是定好的婚事过两年变化,这场面真不知道怎么收拾才好?!
“安儿跟皎儿不一样——这两孩子是嫡亲表兄妹,打小就照面。”崇亨帝不以为然,“彼此知根知底的,安儿定人前又被你安排相看了好些人,最后还是想要皎儿,足见他对皎儿是真心喜欢。但琅儿又没说要他哪个打小玩到大的女孩子,显然那些女孩子他都只当姐妹看待,既然是从不认识的人里选,我瞧还是让他再长大点的稳妥!”
说到这里,正当盛年的皇帝眉宇间潋滟起一片春水,轻轻一笑,带着怀念握住了妻子的手,“当年我遇见你时,也有十五快十六岁了,琅儿才十四,再等一年又如何?”
“你倒是记得咱们才见时的年岁,怎不记得那时正是风大雪深?”秋曳澜被他的话勾起回忆,似嗔似笑的说道,“当初你说册后大典一定要定一个特别的时候,我道你会选择年末或者正月里呢!结果你倒好,拣了个全没关系的三月梨花开!”
就算是按成亲的日子算,他们成亲也是四月好不好?这三月既不是两个人的生辰又不是什么相识、成亲、定情的日子,秋曳澜真不知道他定三月做什么?难道仅仅因为三月气候不错花开得多吗?
“这日子怎的没关系了?关系可是极大的!”崇亨帝闻言,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待秋曳澜好奇的掠了掠鬓发,摆出认真听的架势,他却哈哈一笑,伸指捏了捏她面颊,得意道,“但我现在就是不告诉你!”
“你找打!!!”秋曳澜娇叱一声,捏起粉拳就捶——谁想才捶了一半,殿外忽然传来两人幼子江景瑶的哭声!
“瑶儿?!”夫妇两个顿时顾不上打闹,都大惊着朝外看去,“你怎么了?!”
就见才四岁的江景瑶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甩开原本牵着他的姐姐江徽璎,跌跌撞撞的朝父母这边跑过来——崇亨帝忙上前迎出儿子抱了他起来,边哄边问女儿:“瑶儿怎的了?方才我过来时看你在带他玩,可是磕着碰着了?”
江徽璎茫然道:“女儿就是带他回殿,才走到这边他就哭了,他……”
做姐姐的还没解释完经过,夫妇两个倒已经知道小儿子为什么哭了——江景瑶挥动着小拳头,毫不客气的朝崇亨帝脸上招呼着,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喊:“父皇坏!父皇坏!打父皇!姐姐来打父皇!”
秋曳澜跟江徽璎愕然半晌,无良母女顿时笑成一团!
四周下人也是个个缩肩转身,竭力忍耐着狂笑的冲动——脸色发黑的崇亨帝气急败坏的把小儿子抱远,免得继续挨揍,不甘心的问:“明明是你们母亲在打为父,为什么你觉得为父是坏人?!”
他太冤枉了好不好!!!
结果江景瑶理直气壮的回答:“母妃说,打父皇!”
“…………为父也没少带你玩啊!也没少陪你啊!更没少疼你啊!?”崇亨帝无语的看着还在哭天喊地要帮他亲娘抽自己的小儿子,觉得自己那颗做父亲的心跟摔地上的琉璃件似的,碎得那叫一个彻底,“为父对你们长兄是严格了点,可对你这小家伙哪里不好了?!”
天地良心,他对长子之外的子女都是很宽厚的好不好?
尤其这个还没到启蒙之年的幼子,那根本就是心肝宝贝一样只有惯没有管啊!
倒是妻子,觉得长子各种辛苦,最疼的反而是长子!
凭什么这个小儿子现在居然把他亲娘的话当圣旨似的,他这个正经说话会是圣旨的亲爹,都挨揍了,这臭小子还能视若无睹的给他亲娘拉偏架?!
他的悲剧到这里还没完——江景瑶本来就被姐姐带着在外面玩累了才回来的,他小孩子体力当然也差,这么一番哭闹,顿时就不舒服起来,先是打噎、跟着哭喊声就微弱下去——夫妇两个这年纪带孩子已经有经验,尤其是江景瑶上面那对双生哥哥江景珏跟江景璇,根本就是一路病大的,做父母的早在那两个儿子身上攒足了经验,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秋曳澜赶紧上前把他接过来放到榻上,催促人去传太医!
太医到后,诊断下来这孩子倒也没大事,无非是情绪激动了点,身体有点脱力。都未必要吃药,睡一觉基本就能好。
但太医走后,秋曳澜就爆发了!
她拎着崇亨帝的耳朵,面色狰狞的咆哮:“儿子听我的话,你有意见没有?!”
“……没有!”崇亨帝不住拿眼角瞥一旁的女儿,偏江徽璎嘟着小嘴在那里看弟弟,压根没注意到父亲的眼色!
“他才这么小,打你几下怎么了?!你是豆腐做的吗碰不得?!”
“……我错了!”崇亨帝有气无力的开始认错赔罪哄老婆,抽空狠狠瞪了眼还在嘀咕弟弟的情况的女儿,暗恨:“我就说要教这些不孝子女会看眼色!都看到我这个当爹的挨训了,不帮忙说话也还罢了,居然不赶紧走人!这不是故意叫我这当爹的下不了台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内心的咆哮,江徽璎总算注意到父母之间的情况了,但她非但没有马上上来给亲爹解围,反而迷惑不解的询问亲娘:“母妃!女儿看您对父皇,除了寻常时候,不是打就是骂的……”
听到这里,崇亨帝还很欣慰:“果然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啊,这不,开始埋怨她娘对为父太粗暴了!”
又觉得美中不足,“但是女儿啊!你劝你娘劝的也忒没水平了,直接说这种真话,就不怕激怒她吗?到时候你作为亲生骨肉她舍不得动手,不定又要拿为父出气啊!”
当然崇亨帝很大方的决定,即使真这样也不跟女儿计较,毕竟女儿一番好意嘛!
但!!!
江徽璎接下来的话不是“这样多欺负我爹多暴力多不好”,而是,“父皇还是对您死心塌地的,难道好夫婿都是打骂出来的吗?偏女儿性.子好,不爱打骂人,您说往后女儿要怎么对驸马呢?到时候给女儿挑个不用打骂就能听话体贴的人好么?”
综合了父母美貌的小萝莉苦恼的歪着头,乌黑明亮、紫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没觉得自家父皇可怜,真心是在纯粹的考虑自己的未来!
“噗——!”
来自亲生女儿的补刀太深太狠太突然太致命,正正刺穿了崇亨帝前一刻还浸泡在被女儿心疼的温暖里的小心脏——忍无可忍的崇亨帝吐完血后愤然拍案:“你亲哥都还没定亲,你一个女孩子家开口夫婿闭口驸马,成何体统?!回你殿里去好好反省!不反省好你不要出来了!”
这什么女儿什么小儿子啊,全部都是白眼狼!!!
还小棉袄——夏天的棉袄差不多!
但爆发的崇亨帝却没能把女儿吓住,反而迎来女儿同情的眼神——下一刻,他被妻子更加愤然的镇压:“你小点声!没见瑶儿才睡着?!!”
……总而言之,膝下四子一女,秋曳澜肚子里还揣着个包子,正当盛年的夫妇两个是不愁日子寂寞的。
尤其是,当年的种种遗憾与悲哀,能揭过的,基本都揭过了。
不能揭过的,也在岁月的无声流逝下止了血、淡了痂。
腐朽之后终有新生——关于前者的叹息有多绵长刻骨,关于后者的赞美就有多欢喜铭心。
最值得庆幸的是烟花易冷的规则,哪怕是人世间公认最深刻最激烈最沉重的感情,生与死、爱与恨,终究也抵不过流年,统统淘尽于不动声色的变迁。
由此衍生出来的悲与欢,自也在一个又一个冬去春来里淡泊成唇边一缕苍凉笑,转瞬就被庭前飞舞的风花雪月提点已是陈年往事该放下,莫辜负此时此景好年华!
……打打闹闹的天伦之乐里,这年腊月,天下最尊贵的夫妇终于迎来了第二个女儿!
“希望这孩子不要学她姐姐一样没良心!”特意抽出空来守在产房外的崇亨帝,手势娴熟的抱着新生儿,端详着襁褓里闭眼大哭的小女儿,嘴角抽了又抽,默默祈祷,“这么多孩子,好歹有个偏心我这做爹的不是?我待他们真不坏啊!”
取名“徽玉”的小公主满月时就是崇亨二年的正月了。
出了正月,弹指就到了三月梨花开——崇亨帝亲自选择的日子里,册后大典理所当然的盛大。
长达一年的筹备、崇亨帝毫无掩饰的独宠、朝野皆知的准太子的生母,册后大典再不盛大的话,大秦的国力都要受到质疑了。
整整一日的繁冗礼仪后,终于宴终人散,在这样隆重的日子里,不得不终日戴十二树金银杂宝琉璃花钗、穿着深青赤质五色翟袆衣的秋曳澜,好不容易捱到“夜半无人私语时”,却是什么旖旎什么激动的想法也没有,催促宫人给自己卸了钗环穿戴,奔进寝殿,扑倒在锦被上,几乎是倒头就睡!
但也许是宴上多喝了几盏,她没有醉,却在临近天明的时候醒了。
醒的时候看到睡榻对面的殿窗开着,丈夫只穿了中衣,负手站在窗前,静静的眺望着窗外庭中,一林梨花开如明月。
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想询问他为什么还不安置,但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的崇亨帝,却反而招手让她去窗前——三月的风穿林入殿,带来梨花清甜的芬芳,软软的暖暖的,穿中衣一点也不冷,风过衣底,反而有种酥酥麻麻的畅快。
秋曳澜趿了丝履走过去,被丈夫推到窗前扶住了窗棂,而他靠在她身后,从肩头伸臂下来搂住她,似乎才喝了一盏薄荷露,唇齿间分明带着薄荷的清气,半含着她耳垂轻笑着问:“还记得去年我说,选今儿册你为后,是有用意的?”
“嗯?”才醒的秋曳澜,神情有些懵懂的偏了头,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委屈的扁了嘴,“不是说不告诉我?”
“要留到现在说,哪能当时就叫你知道?”崇亨帝笑的得意又温柔,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为她挽起几缕被夜风吹散的发丝,在骨节分明的指间缠绵的绕着了一圈又一圈,他谆谆善诱似的问,“咱们头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风大雪大的腊月里!”与去年同样的回答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崇亨帝怜爱的低头吻了吻妻子的腮,轻叹:“是啊!风大雪大——但你看,现在像不像那个季节?”
春夜明媚的月色皎洁若梨花,庭中盛开的梨林犹月华——花月交相辉映,从殿窗里望出去,满地清辉犹如满地霜雪,枝头雪白到艳丽欲滴的梨花,如何不似当年的玉树琼枝飞雪时?!
“我当然记得咱们初次相识是雪天,可是每每回想起你当时伤痕累累的模样,又知道你当时才从帝子山的雪崩里逃出生天,我就不喜欢雪天。”
男子清朗的嗓音里有着淡淡的懊恼与浓浓的怜惜,“所以若要纪念咱们的相识,我宁可选择三月梨花开的时候。”
“惟愿我妻,年年只记此春夜月下梨花开,似霜似雪都好,终究温柔闲适,不必添衣,趿屐起身,便可玩赏;再不受凛冽风雪摧折,拟玉树琼枝作梨花!”
世人以梨花拟雪,固然生动。可冰天雪地里的美,不是狐裘暖炉围绕,又何来心情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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