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导演

    沈平章一直低头看资料，这一场小小的骚动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五秒钟之后，有一小块阴影遮住他时，他先是往一旁移了移，等发现那块阴影还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沈平章才疑惑的抬起头来。
    这次的试镜机会，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前段时间几乎是彻底和经纪人杰哥闹翻了，杰哥虽然还带他，但却放话说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就看他这个傻小子假清高的能闯出什么名堂来！短短一个月的功夫，沈平章可谓是尝尽了人情冷暖，以前他还可以接一些只有一两集戏份的配角演，但那之后，他却再也接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要不是忍着去演一些脸都不能露的龙套，他现在肯定连吃饭的钱都要拿不出来了。
    这次试镜的消息，是一个交情不错的同门师姐告诉他的——那个最近大热的动画电影的导演，终于要拍摄真人电影了，有消息说，这是部大投资，那个导演好像有中影的背景，财大气粗，哪怕电影最后失败了，如果能在剧组里捞到一个角色，也是一份让人脸上有光的资历了。她可能也听说了他此时的困境，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千万不要再错过了。
    在没进入这个圈子之前，沈平章是个清高的几乎有些目下无尘的人，有才华的年轻人总是不免犯这样的毛病，自视甚高，见不得一点假恶丑。可是浮沉两年之后，他却终于肯学乖一点了，虽然一些底线还在，但必要的妥协，却不像以前那般做的艰难了——任何一点机会都不能错过，‘戏在功夫外’，沈平章已经越来越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朱子墨？来之前他特意翻了不少报纸，仔细的研究了一下这位新晋导演的路数。才不到十八岁，比自己还小两岁！第一部执导作品就票房大爆，报纸上多是溢美之词，几位著名的影评员对他那部电影的评价都是偏向正面的，其中有一个的语气简直就是肉麻了，这让沈平章难得的起了好奇心。但说实话，虽然那部名为《海底漂流记》的电影火爆极了，沈平章却根本没去看过，一来没空二来没钱，三来，他对动画电影也向来不感兴趣。
    因为收到试镜消息太晚了——昨天晚上才接到师姐打来的电话，结果今天上午就要过来试镜了。如果再多点时间，他应该先去电影院看看那部电影的，那样他就可以对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导演有个大致的评估，说实话，还没有真正成年的导演？沈平章太有理由怀疑他的本事了！
    十几岁甚至几岁就震惊世人的演员有不少，但导演？反正沈平章没有听说过。
    因为重视，他今天早早的就过来了，穿上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衣服，在他之前到的只有几个人，都不是什么‘腕儿’，所以大家都自觉排队，来得早的先进去，来得晚的后进去。反正进去的早也不一定就占便宜，说到底还是看谁合适，所以现场的气氛还是挺融洽的。
    八点钟的时候，主办方终于来人了，沈平章看到有三个人行色匆匆的走进办公室，他留意到，其中果然有一个年轻人——比自己稍微矮了小半头，相貌非常出众，气质也很特别，穿着一身休闲款的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手腕上还戴着一块名表，有几个漂亮的女演员当时眼睛就亮了！沈平章暗忖着，这不会就是那个叫朱子墨的导演吧？不说的话，倒更像个出身豪贵的有钱少爷。
    最多十分钟过一个人，很快，沈平章前面就只有两个人了。
    结果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块阴影挡住了他。
    沈平章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副亮闪闪的大墨镜，但哪怕这幅墨镜几乎挡住了他半张脸，因为这人最近太‘火’了，他们之间的‘羁绊’也太深了，沈平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谁。
    肖启航？
    肖启航直视前方，连眼角余光都没看他，很自然的在他前面……插队了，他的助理是个戴着眼镜的姑娘，正忙前忙后的给他递水、递纸巾，肖启航矜持的仰脖喝了两口，然后用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讽刺道：“有的人也不知道照照镜子吗？本事没多少，脸皮倒是挺厚的，连十八线都没到也敢参加试镜会，哼，真是自取其辱，跟这种人站在一起，平白掉了身价啊！”
    小助理也在一边轻轻地附和着，两个人的笑声显得非常刺耳。
    沈平章知道肖启航是专门说给他听的，自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这人就特别喜欢针对他。沈平章一开始是愕然，然后就是愤怒，他曾经忍不住和肖启航起过几次冲突，但每次都是他吃亏。肖启航是有后台的，所以接了几部男主角之后，他红起来了，更加嚣张，沈平章却在经纪人杰哥的勒令下只能忍。但肖启航偏偏就是看他不顺眼，每次见他必要开嘲讽，躲都不好使，因为他们撞见的机会太多了。慢慢的，沈平章只能憋气的对他使用无视大.法了。
    从年轻气盛，到现在的敛尽锋芒，沈平章深吸一口气，继续恍若未闻的看他手里的资料，他不想回想这两年受过的所有非难。
    当你不如人的时候，只能苦忍。他仍然相信，总有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
    朱子墨左边坐着的是剧组的副导演文昌，右边坐着的是中影借给他的法律顾问杨洁篪，试镜会八点钟开始，到现在已经面试了八位演员了。朱子墨手里拿着一份表格，每面试一个演员，就在上面画上一个符号，他现在烦躁的看了看手表，目送着刚刚表演完一段的那个演员出去，终于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副导演文昌长得就像一个弥勒佛，不但体型像，连面部表情也总是那么笑眯眯的，观之可亲。在能力上，他更不愧是连韩叔都大力推崇的人才，两个人接触了一会儿，互相试探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对彼此大为欣赏起来。朱子墨当场就拍定了双方的合作预案，然后没用三天的功夫，大大小小剧组相关的事情就都搞明白了，现在只等着演员就位，就可以马上开机。
    新电影的名字，就定为《亚特兰蒂斯》
    这是个非常合外国人口味的名字，因为这次的主战场就是海外档，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么多年的文化入侵，国人也少有不知道亚特兰蒂斯这个名字的含义的，朱子墨向来有些起名废，他纠结了许久，觉得什么名字都不怎么响亮，于是最后还是恶俗了一把，老实不客气的把已有词汇拿过来用，觉得还算贴题吧……
    故事的背景就是在星际殖民时代，那个时候，许多财阀投资了不少中小型的宇宙飞船，雇佣这些人去探险寻宝，等一旦发现了新的可利用资源星，这些受雇用者提供坐标，财阀派人过去进行开发，其中一小部分利益，会划归给这些‘探索者’。这是一个稳定且灵活的利益链，而主角一行人，就是这么一个被雇佣的小团体。
    电影的场景，严格来说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在宇宙飞船里，外面是无垠的星辰大海。一个就是在他们着陆的陌生星球上，这个星球表面覆盖着百分之九十左右的水，然后他们在海底发现了一些文明遗迹，和一些曾存在过的智慧生物的遗骸。主角们先是大喜若狂，然后，在这些文明遗迹里，他们却发现了和地球相关联的迹象，正当他们想要好好研究一下的时候，却突然被一种非常恐怖的生物袭击了……
    这部电影的难点，依然在特效上——或者可以说，是在如何让朱子墨掌握的超时代技术，合理合法的出现在这个时代，然后还能将成本核算限制在四千五百万人民币的预算内（另外的五百万才是付给演员和幕后人员的工资、以及一些必要的道具等）。因为那个冒险团队只有七个人，于是他们需要的演员就只有七个，不请大牌明星的话，感谢现在国内的物价水平，很少的钱就能搞定用于演员们的成本，而至于其他的道具什么的？反正加起来五百万绝对绰绰有余。
    其实，对朱子墨来说，特效成本更加低廉，利用空间里远超同时代技术三百多年的设备，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所有后期，所以实际上，剩余的四千五百万只是账面成本，也就是说，在外界看来，他只有赚足五千万人民币，整部电影才不至于亏本，但实际上，很可能只要赚够五百万，其余的就都是盈利了。
    这也是他能那么有底气的原因，因为有这么一个bug存在，他想要亏本，其实都不容易。
    但还是那句话，即使如此，有一点却让他很为难，那就是，他该怎么把这种黑科技明面化，合理化呢？
    嗯，经过几天的思索，他终于有了解决问题的思路了。
    所以这个先不提。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把演员定下来。离贺岁档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再磨蹭下去，几乎不可能赶上了。
    七个演员，只是七个演员而已！连群演龙套都不需要，怎么找出几个合格有演技的人会这么难呢？
    听到朱子墨在那里叹气，趁着另一个人还没进来的空档，文昌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他低声说道：“可能是时间太仓促了，我给几个明星打了电话，结果都回复说已经没有档期了……好容易才凑了这么点儿人，场面实在有点寒碜……”
    朱子墨理解的点了点头。
    没有档期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他没资历，年纪又撑不起来，那些有名气的演员不想陪着他瞎胡闹罢了，这点他还是能看的明白的。只是他和文昌毕竟才刚打交道，要照顾着他的面子，文昌才找了这么个说的过去的借口来安慰他。
    门又开了，一个长得挺帅气，就是显得有点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白，手上拿着一个大墨镜，走到他们前面的椅子上坐下，自我介绍道：“导演好，我是肖启航，要试镜的角色是年锡，请多多指教。”
    年锡，就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启明号的船长，在设定上，是个十分出彩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