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个大奸臣

38 浮生若梦


寒风月夜,总少不了失意之人。
    大周礼部尚书府邸的后园子里,孤灯昏黄如豆,修竹沙沙作响。
    岑文甫端坐于石凳上,一杯杯对月独酌,清瘦的身躯在脚下扯出一道修长落寞的影子。秋风骤起,吹得他衣袂飘摇,发丝飞舞。
    一位戎装的禁卫军在远处探头探脑半天,抬头看夜色渐渐淡去,心中着急,不由一跺脚,大步流星迈入亭中。
    “大人,再不出发,犯人就要跑了!”
    岑文甫抬眸,醉眼朦胧地望着他,笑道:“着什么急?夜间寒冷,本官喝几杯酒,暖暖身子再去不迟!”
    一个时辰以前,宫里派人送来圣旨,命岑文甫带五百禁卫军,亲自去抓桑墨阳。岑文甫一口答应下来,却只顾坐在这里喝闷酒。他们这些受命的禁卫军,个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万一跑了犯人,皇上怪罪下来,他们可吃罪不起!
    “大人,不能再等了!”
    岑文甫的眉梢挂着清浅的笑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抬手撑住额头,连连打了几个酒嗝儿,才将迷离的目光往那禁卫身上一瞥,说道:“好,我们这就走!”说着,果然握了酒杯起身,可是还未挪出两步,似乎腿上一软,身子晃晃悠悠两下,又‘噗通’坐回到石凳上。
    那名禁卫忙伸手扶住他,“大人!”
    岑文甫摆摆手,摇头道:“这一不小心,喝的有些过了头,你别急,本官先缓缓!”
    禁卫急了,“大人,缓不得!”
    ‘好,好——’岑文甫口中说着‘好’字,却眼皮一颤,一把伏在了石桌上。
    那命禁卫愈加焦急,忙伸手摇晃他的肩膀,一声声催促,岑文甫只是一动不动。那官兵不由心下生疑:这岑大人也不知是真醉假醉!
    岑文甫趴在石桌上,唇角挂着痴笑,口中犹自呓语,“不急,不急,待本官稍歇片刻,去抓犯人,定然手到擒来!”
    那禁卫见叫不动岑文甫,正手足无措间,忽闻得脚步声沉沉响起,一抬头,看见竹影重重处,一人白衣轻衫,缓步而来。
    月光打在那人的脸上,映出一副清冷淡漠的俊颜。
    禁卫认出那人,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失礼,忙又伸手去扯岑文甫,惊慌道:“岑大人,岑大人——”
    岑文甫勾着唇角抬起头,正要嗔怪,蓦然看到那人,不由目光一滞,笑容也僵在脸上。禁卫见尚书大人目光严肃,凝眸蹙眉,已完全没了方才的醉态,不由愣了愣。
    岑文甫坐直身子,整理衣袂,一挥手,示意禁卫退下。
    禁卫一惊,忙附在岑文甫耳边,小声提醒道:“岑大人,属下听说这个人功夫了得——”
    岑文甫转眸看他,目光一寒,那禁卫一句话噎在口中,怔了怔,只好拱手退下。
    来人步履从容地踱入亭中,不待岑文甫招呼,便一手撩开衣袍,自顾自在对面坐了。
    岑文甫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他抬眸看一眼来人,沉声道:“你没走?”
    那人挑起眉梢,似笑非笑,不答反问道:“大人希望我走?”
    “……”岑文甫神色一顿,“自然是……不希望……”
    “所以桑某特地来给大人讲一个故事!”那人的嘴角浮起一丝清冷的笑意,若有若无,似一层薄雾,仿佛只消微风一吹,便要消散的了无痕迹。
    岑文甫抬眸看着那人,漆黑的眸子里深邃如潭,闪动着精光。他默默斟满一碗酒推到那人面前,淡淡笑道:“桑兄要讲的故事,定然是十分精彩,岑某洗耳恭听!”
    桑墨阳顿了顿,方缓缓开口,说道:“有一北方小国的皇子,因为看不惯王位之争,遂去国涉远,隐于山野。本欲凭着一身医术,救死扶伤,兼济天下苍生,不料却爱上了一个姑娘,可惜这个姑娘却只把她当做朋友。”
    岑文甫眉心微蹙。
    “尽管如此,他依然心甘情愿的守护她。后来,这位姑娘身中奇毒。他自负神医妙手,面对此毒,却束手无策。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姑娘死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返回故国求救,可那下毒之人却以解药做饵,逼着他做一些他并不屑于做的事情。”
    岑文甫的眉心蹙得更紧。
    “他很痛苦,可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于是,那下毒之人每月送来一粒解药,他便一边骗这姑娘吃下解药,一边加紧研制解药的配方——”
    桑墨阳漫不经心地娓娓道来,像是真的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岑文甫一言不发,只是垂着眸子,默默饮酒。
    桑墨阳说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岑文甫抬眸看他,淡淡道:“想不到你竟是羌族的王子,瞒得我们好苦!”
    桑墨阳又闷闷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没有说话。
    岑文甫微凝起一双凤眸,“为什么不跟她一起逃走?”
    桑墨阳摇头,目光迷离,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几分苦涩,“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又能逃到哪里去?”说着,将探究的目光转向岑文甫,接着道:“再说了,她爱的终究不是我!”
    岑文甫眸光微微收了收,没有接话。
    亭外有月,杯中有酒,两个人各怀心事,皆默然无语。
    桑墨阳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岑文甫的回应,于是眸光一转,突然起身,对着那轮弯月长笑几声,转身拂袖而去。
    岑文甫默默看着他走远,目光转回,见石桌之上,赫然放着一只精巧的瓷瓶,不由轻叹一声,默默闭上双眼。
    片刻之后,禁卫军来报,说是已经擒获了嫌犯桑墨阳。
    岑文甫摆手让他们离去,然后撑着桌面站起身,抬眸望了眼那轮弯月,顿时只觉得全身疲惫,倦乏至极。
    城外三十里,一座小酒铺孤零零耸立在驿道之侧,酒铺门口一面锦旗随风而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醉春风’三个大字。
    未央临着卷窗而坐,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夜色消尽,东方既白,官道上仍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酒馆的掌柜趴在柜台之上,沉沉的打着盹儿。小二抱着酒坛,一边张口打着哈欠,一边帮未央添酒,完了打量未央一眼,默默摇头叹气:要不是这位姑娘给的钱多,他才不在这儿陪着熬了这一晚上,这会儿子都困的要死。这姑娘也是的,等了这么久,该来的早就来了,现在还没来,只怕是不会来了!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小二心里一动,莫不是来了,探头往驿道上一瞧,果见黄土尽头,有人影晃动。
    未央低头凝视着酒碗,听着有人跨入门内,听着有人走过来,听着有人拉开凳子坐下,不由唇角一勾,眼里浮起轻柔的笑意来。“你怎么才来,酒都冷了!”未央一声埋怨,嗔笑抬头,下一刻,笑容却愣愣地僵在了脸上。
    “怎么是你?”
    “是我!”淡淡的声音,如寻常一般,似将一切惊涛骇浪都吞入了平淡的漩涡中。
    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此刻却如此平静的坐在对面!
    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流过全身,直达心底,未央感觉全身冷得打颤,她的脸颊一瞬间变得苍白如雪,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他怎么了?”
    岑文甫静静地凝视未央的双眸,目光中包涵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怜惜,又隐隐有些绝望。
    “他死了!”岑文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却带着几分嘶哑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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