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个大奸臣

59 波谲云诡


未央这才意识到脸上凉凉的,原来竟在梦里流了泪。她有些慌乱地抬袖拭去泪滴,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道:“没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公孙无极眉目蹙得很深,他并不相信未央的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她既然不说,他便不打算问,“五皇子跟着一起回来了!”
    未央眸光一滞,猛地看向公孙无极的眼睛。
    公孙无极觉察到未央的神色有些奇怪,却不疑有它,反而坦诚地说道:“五皇子需要你的帮助!”
    未央心口一收,乱了主意。昨夜才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还未及消化,便让她做抉择,一时之间,她恍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就算她不想承认,可毕竟是大周朝廷屠戮了她的宗族。还有庾信的牺牲,她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公孙无极见她脸色苍白,有些担心,俯身道:“你怎么了?”
    未央轻轻摇头,“没,没什么?”
    公孙无极顿了顿,突然蹙眉,眼中兀自闪过一丝警惕,道:“你难道要选择同岑文甫站在一起!”
    未央一瞬间被问住,是啊,她要同师兄站在一起么?她不知道,她如今的立场是什么?她也完全没有头绪。
    公孙无极看出未央的犹疑,顿时有些生气,他俯下身按住她的肩膀,强迫未央看她,急道:“你好糊涂!大是大非面前,难道还要为儿女私情纠缠不清!你不是不知道,只有五皇子才是大周朝最好的选择!为人臣者,当为天下万民计!你难道要为虎作伥,陷普天下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你若真要做个糊涂之人,本王也不拦你,只是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先帝,如何对得起天地,如何对得起万民!”公孙无极将目光转向桑墨阳的坟茔,声音也略略严厉了些,道:“如果桑太医在天有灵,也断不希望你如此意气用事!”
    未央一愣,梦里桑墨阳的话如在耳畔,真实的让人有些恍惚。那是桑墨阳啊,一生都在为她着想的桑墨阳!一定是他不放心,特地来到梦里为她指点迷津!
    她的心口痛了又痛,仿佛受到了极强烈的震撼。是的,一定是这样,是桑墨阳不放心她,他不放心她!
    她呢?难道真的要让九泉之下的他寒心!
    未央愣愣地呆了半天,突然转眸直视着公孙无极,道:“我能帮你们什么?”
    公孙无极闻言一喜,不由松了一口气,“九皇子封锁了长安所有的入口,本王需要你想办法帮我们入城!”
    未央凝眸思索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公孙无极轻轻攥住她的手腕,道:“本王替先皇,替五皇子,替大周,替天下万民谢谢你!”
    未央苦笑,“你不用谢我,对不对得起先帝,对不对得起大周,未央不在乎,未央在乎的,只是要对得起天下万民,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她的父亲一生碌碌无为,荒芜朝政,对不起天下,对不起百姓。他当年没能做到的,就让她来替他做到,他当年欠天下的,她来替他偿还。
    庾信那里,就让她到了九泉之下,再去向他负荆请罪吧!
    公孙无极见她脸色极是不好,担忧道:“你还好吧!”
    未央摇头,从嘴角挤出一丝浅笑,道:“我很好。”
    公孙无极审视地看着未央,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低沉舒缓的琴声贴着水面幽幽传来,未央在青石小路上驻足,隔着一树桃花看到水岸亭中,默默抚琴的清瘦身影。
    岑文甫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端坐在石凳上,他的墨发没有挽起,只用一根白色的丝带束了,松松的垂在身后,这一副懒散随行的模样,与平日里大不相同。他那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目光微凝,看似盯着眼前的水面,却有些迷离,显然他的思绪并不在这把古琴之上。
    未央默默听了一会儿琴音,然后轻叹一口气,提足向水亭中走去。
    直到未央走到身前,岑文甫才意识到有人靠近,他缓缓收回思绪,抬头见是未央,不由轻轻眯起了双眸,手掌在琴弦上一按,琴声袅袅停了下来。
    “师兄——”未央揽衣在一旁坐了,目光有些犹疑。
    岑文甫温润一笑,轻声道:“见了公孙无极?”
    未央一愣,原来他已经知道了,也是,如今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他?
    “先皇的葬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未央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岑文甫便也不再提,道:“都是司礼监在张罗,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未央只是随口一问,也未在意岑文甫的回答,她抬眸望着湖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将目光转回,开口问道:“师兄,未央的本名是什么?”
    岑文甫一愣,将轻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缓声道:“独孤梦!”
    “独孤梦?”很好听的名字,想来她的娘亲应该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并且很爱她,才会给她起了一个如此动听名字。
    想起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未央的唇角勾起,淡淡地笑了。
    岑文甫看着她这笑容,心口却紧了又紧,他轻轻抬手,帮她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道:“你要是觉得痛苦,就让师兄替你去应付这一切!”
    说起来奇怪,这个秘密憋在心中已经太久,当它终于不再是一个秘密的时候,除了轻松,竟还有一丝隐隐的失落。
    是呢,如果这个秘密只是一个秘密,她便还是他的师妹,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未央愣了很久,缓缓摇头,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她而起,就该由她亲自去终结。
    岑文甫看着未央,眸中荡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终是轻叹一声,道:“无论你选择的是什么,师兄都支持你!”
    这一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未央的马车便到了长安城正门。可是她还未出城,便被人拦了下来。
    “是你?”看到来人,未央的目光冷了下来。
    来的是熹贵妃绿萝,她一身缟素,脸上却挂着妩媚的笑意,完全不似一个新寡的妇人。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身,风情万种地走到未央身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林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未央挑眉与她对视,亦淡笑道:“臣是去白云庵上香,并请主持轻尘师太为先皇祈福超度!”
    听的人不信,说的人也没指望她会相信。
    “九皇子已经派人请来了洛阳白马寺的僧人,本宫以为,就不必麻烦林将军了!”
    未央蹙眉,“臣已经与轻尘师太约好,岂能半途而废,再说,此事已请示了左丞大人,他同意了。”
    “哦?”绿萝眼角挂着狐疑的笑意,难道果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未央不慌不忙,道:“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找岑大人过来问问便知!只是祈福的吉时眼瞅着就要到了,耽搁不得!”
    “好!”绿萝上下打量未央好半天,才一挥手,让守城的兵士们让出了路。
    未央道了一声谢,提足要走,又听绿萝幽声道:“将军快去快回,本宫在这里静候将军归来!”
    未央拱拱手,沉声道:“娘娘放心!”
    夕阳西下,整个长安城斜阳如瀑,为那数不尽的翘角飞檐镀上了一层宁谧的橘色。
    岑文甫与熹贵妃绿萝并肩站在城楼之上,默默看着未央的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绿萝见马车到了城下,不由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妖艳的笑意。她揽衣转身,正要拾级而下,却蓦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绿萝一愣,将凌厉的目光扫过拦住去路的兵士,不由眉心一沉,回眸去看岑文甫,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岑文甫目光淡淡的,整个人显得万分疲惫,他看一眼绿萝,沉声道:“放她进城吧!”
    “放她进城?”绿萝冷哼,“除非你能保证这马车里没有藏匿什么人?”
    “没有!”岑文甫看一眼绿萝,又不慌不忙地强调一遍,“本官说没有,就是没有!”
    绿萝目光一沉,眼中顿时凶光毕露,咬牙恨道:“你可知你这样做,不但会害死我,还会害死你自己!”
    岑文甫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将目光转向城下,然后抬手一挥,淡淡道:“送娘娘到阁楼里休息!”
    几名禁卫军上前,将绿萝围了起来。
    岑文甫轻叹一口气,转身欲走,却觉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他的脖颈间便多了一把长剑。
    “放了她!”是低沉沙哑的声音,岑文甫没有回头,便已经猜到来人的身份。于是摇头轻笑,缓声道:“本官注定要死无葬身之地,不如,现在就把你手中的剑刺下来吧!”
    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俨然无所畏惧的样子。
    十九凝眸,眼中掠过一丝狠厉,他将手腕一转,岑文甫的脖颈间立刻多了一条血印。
    岑文甫面不改色,禁卫们却有些怕了,他们虽不大明白眼前是个什么状况,但如果大周朝的左丞大人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那他们也绝对不会要好果子吃,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将楼梯口让了出来。
    绿萝冷笑一声,甩袖下了楼梯,岑文甫想要制止,却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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