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南北朝:宋齐北魏的纷争史

第44章


一局棋结束,收拾完毕,他才缓缓取出信给客人看,说道:“刚才皇上下诏,赐我自裁。”客人大惊,王彧手下人更是不平,都劝他起兵。王彧摇摇头,平静地饮药而死。
  刘彧认为自己终于完成了“杀戮大业”,于泰豫元年(公元472年)满意地闭上了眼睛。临死前,他以太子年幼,传旨命护军将军褚渊、右仆射刘勔、尚书令袁粲、荆州刺史蔡兴宗、郢州刺史沈攸之五人同为顾命大臣。十岁的刘昱继位,历史上一般称他后废帝,又称苍梧王,以区别于前废帝刘子业。
  其实,苍梧王刘昱虽然在刘彧即位时就被立为太子,但他并不是刘彧的亲生儿子。
  原先刘彧没做皇帝的时候,只与王皇后(当时还是湘东王妃)生过两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二十多岁时刘彧的身体就出了问题,大约是阳痿,无法再生养儿女。刘彧很着急,拼命寻求补救措施。他看中了路太后身边的侍女陈妙登,太后就让孝武帝刘骏把陈妙登赐给刘彧。
  刘彧自己对付不了,又把陈妙登赏给亲信李道儿为妾,过一段时间又召回身边,没过多少日子就生下了长子刘昱。其中奥妙朝里朝外都很明了,只是不点破而已。
  刘彧登基后,嫌一个“儿子”的成果不够多,又想出了“扩军”的方案。他时刻关注几个弟弟家中的情况,若有怀孕的姬妾,就迎入宫内;生下男孩,就杀死母亲,交给自己宠爱的嫔妃抚养。靠着这一“快速有效”的方案,刘彧一共得到了十二个儿子。他也乐得接受(反正自己不行嘛),还大示“慷慨”,让其中的四个儿子出嗣从前被杀绝后的几位王爷。
  子嗣艰难常常是一个帝国衰亡的重要特征,上溯汉魏,下至明清,概无例外。刘宋帝国到了这时,居然要靠着众多丑陋的手段来维持子嗣的延续,说一句“气数已尽”并不为过。何况,这新上台的小皇帝刘昱,是一个嗜杀成性的禽兽。
 
五 萧道成建功
  从刘昱幼时的喜好习性来看,他应该十分适合去当一名运动员,尤其适合参加技巧、体操一类的运动。可惜古代没有奥运会,他的才能无法“为国争光”。不过他若能从事民间卖艺活动,应该也可以尽其所长。
  他最擅长的运动是爬竿,对宫里长得高的圆柱形物体具有特殊的感情。他常常爬上漆竿一丈之多,身手矫捷,无人能及。甭管左右服侍他的小太监们怎么喊,他都不下来,直到玩得尽兴了,才自行滑下。
  他不但好动,而且也好打骂,对辄就对身边的官员拳脚相加,完全凭自己好恶,喜怒无常。官员们跑到宋明帝刘彧那厢告状,刘彧可是对这个“儿子”寄予了厚望,当然不容许他如此放纵,屡次命陈妙登对他严加教训,小太子板子吃了不少,记性长得不多。
  不管怎么说吧,十岁出头的刘昱刚做了皇帝,终究是有些陌生感和新鲜感。母亲陈妙登做了皇太妃,刘昱对她还是有几分畏惧(所以说小时候打得多了,毕竟是能产生心理上的威慑的);刘彧又给他留了几位不那么容易亲近的顾命大臣,他也有几分忌惮。所以开始的时候,他还算中规中矩,说不出什么好的地方,却也不至于有大错。
  然而野心家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变天了,第一个行动的就是刘彧诛杀诸弟之后的漏网之鱼——桂阳王刘休范。
  刘休范活命的原因是他实在不够格死,刘彧连杀他的兴趣都没有。史载他“谨涩无才能,不为物情所向”,这未必不是一种保护色。刘彧一死,他那紧绷的神经忽然一下子放松,自认为皇族之中,论资排辈无人可与他匹敌,野心不断膨胀起来。这与十年前刘骏死后,刘义恭得意忘形的情形颇有一比。刘义恭被刘子业做成了“鬼目粽”,那么刘休范的下场呢?
  也许包括小皇帝刘昱在内的刘氏宗族都不会料想到,刘休范的反叛,成全了一位非刘姓的重要人物,并且将刘宋这个沦为垃圾的腐朽王朝,送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这个人就是刘昱手下的右卫将军、侍中萧道成。
  萧道成出身东海兰陵县的萧氏。南方侨姓士族四大望族,由东晋时期的王、谢、庾、桓,逐渐变成了刘宋以后的王、谢、袁、萧。萧姓敬陪末席,实际上还有那么一点不够格,因为前面三族基本都是从东晋建立以来对于南朝政治起到举足轻重作用的家族,几代族人在朝中的高官不可计数。萧氏自从萧道成的高祖萧整在永嘉之乱中南渡到晋陵武进县后,其族人并没有太多的建树,所以萧道成曾说自己出自布衣寒族,也并非全是自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萧整的后代在南朝一百七十年的历史中,竟连续建立起齐、梁两个朝代,前后统治将近八十年,若加上末期附庸北周的后梁王朝,则有一百多年的时间,这样的辉煌,恐怕也是王、谢、袁三族所望尘莫及的。
  萧道成后来显赫了,觉得要把自己的祖上背景设计得荣耀一些,于是就重新编写了家谱,把汉朝开国名相萧何称为自己的祖先,这根本就是牵强附会之言。所以后来李延寿编写《南史》,并不收录这种说法。不过,若这家谱是真的,那么萧何“后代”夺了刘邦“后代”的江山,也算是一件十分耐人寻味的事情了。
  史实大约是,萧道成虽与萧何扯不上太多关系,但他的祖上几辈人在南方的确干得不错,到了他父亲萧承之时,已经做到了太守和将军之职,并被封为男爵。
  和刘备同学一样,萧道成小时候旧宅的门前,也有一棵参天的大桑树,像极了皇帝出巡的华盖。萧道成喜爱在树底下与小伙伴们玩耍,他的堂兄萧敬宗跟他开玩笑,说:“这棵树就是为你长的。”树终归只是一棵树,是否能够真正成为树下人的保护伞,只会取决于那个人本身。否则,诸位大可以先回去看看你家附近是否也有大树一棵,如果连矮灌木都找不到的话,那你多半也只能碌碌终身了。
  萧道成不像是个打算碌碌终身的人,他很早就有了一些为臣者“不该有”的想法。淮北四州丢失后,萧道成被任命为冠军将军、持节、都督北讨前锋诸军事,出镇淮阴,后来又升为南兖州刺史,统领淮南江北的军队。萧道成利用这一良机,在军中广纳心腹、宾客,自身的实力强大了起来,民间传言萧道成有异相,要做天子。宋明帝刘彧本来就多疑,对他很不放心,就派将军吴喜手持一壶酒(老伎俩了啊),到萧道成营中去试探他。
  萧道成也不是什么神人,《南齐书》说他“戎衣出门迎,即酌饮之”,把他描述得胸怀坦荡,根本是隐讳了实情。其实萧道成心虚得很,说他有心篡位的确不切实际,但他拥兵自重却是事实。他一看到吴喜带着皇帝的御酒来见他,心里就害怕起来,不敢喝,想逃跑。吴喜与萧道成是老战友,情谊很深,当即对他声明酒中无毒,并当着他的面喝下一杯。萧道成才松了一口气,跟着也喝了一杯。吴喜回到刘彧那里说明萧道成并无反意,刘彧心情一高兴,就不再计较那些传闻,不过毕竟有所顾忌,几年后将萧道成召回了建康。(救了萧道成一命的吴喜不久后反被刘彧猜忌赐死,萧道成却借助掩护成就了大事。王侯将相,盛衰成败,从来并无定数,看着很不错的,可能成为悲剧人物,看着很猥琐的,也可能是成功的“英雄”。历史总是为成功者书写,由此信然。)
  这些都是一个人成功之前的序曲,总体而言在刀光剑影的刘宋末期,萧道成走过的道路可谓相当顺利。元徽二年(公元474年)刘休范在寻阳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时,萧道成的职位是统领石头城的防务军事,掌握着整座京城的防御。他明白得很,这次作战可能成为他人生重要的转折点。
  刘休范造反的消息传到建康时,朝廷上下并无一点预感,一堆文武大臣围在中书省商议对策,没人能出点有用的主意。萧道成说道:“当初刘义宣和刘子勋在上游谋反时,都因为行军迟缓而失败。这回刘休范肯定会吸取教训,以轻兵顺流直下,乘我军不备而攻城。我们若以偏军抵抗,一旦失败,军心必然不稳。万全之计,乃是屯兵新亭、白下(两处分别在今南京南北)固守宫城、东府、石头城,以逸待劳。刘休范孤军深入千里之遥,粮草不足,求战不得,自会瓦解。我愿领一支军队,出守新亭,抵挡刘休范前锋之锐气,其余人等可分别守卫白下、城门等各处。诸君请安坐殿中,看我如何破贼!”
  陈词言罢,萧道成提出,每人拿张纸,写下自己的抗敌意见。事毕展开一看,大家写的都是一个“同”字。刘昱便下令,萧道成领前锋军队驻扎在新亭,征北将军张永屯兵白下,前兖州刺史沈怀明守卫石头城。
  萧道成一到新亭,便开始修筑城垒工事。刘休范果然如他所料,以水军急速前行,到达了建康西南二十里的新林渡口。
  萧道成侦察到敌军相距不远,并不慌张,该怎么建设,该怎么睡觉,还是一样的做,同时又派遣部将,率领水军与刘休范的军队交战,杀了不少叛军。
  刘休范见水军无法继续行进,就放弃船只,从新林上岸,一面派部将丁文豪领一支军队直取皇帝所在的台城,一面亲自率领主力军队进攻新亭的城垒。
  新亭的防御力并不强,萧道成率领军队全力抵抗,从早上战到午后,整整两个时辰,叛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官军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萧道成正思索良策,手下的越骑校尉张敬儿跑到他面前,献计道:“屯骑校尉黄回与我二人已商量好对策,先向刘休范诈降,再乘便偷袭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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