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逢时

第45章


她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透露什么有用的消息?”
    说了什么?
    樱花开了再去拍照,衣服不小心水洗了,要去超市买菜,比她爸还啰嗦……
    还有什么?
    梁景行将埋进掌中,数小时前她清软的声音,此刻一声声回旋耳畔:
    “梁景行,我刚干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儿。”
    以及,“再见。”
 第42章 群青色(01)
    ·
    姜词第一次坐火车的硬卧。
    从崇城出发,下车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在售票大厅犹豫很久,发现有一趟一小时后出发往昆明去的快车,全程二十六小时。
    车厢里熄了灯,大部分乘客都已经睡了。姜词将行李箱塞进下铺床底,在窗户旁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去洗手间草草洗漱之后,爬上床。
    被子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潮味儿,床太窄,又是上铺,翻身时都有些心惊肉跳。姜词什么也没想,听着“哐次哐次”的声音,睡意来得很快。
    醒来车是停的。姜词坐起来,脑袋不小心撞上头顶的隔板。她捂着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刚蒙蒙亮,群青的天色里泛出一点鱼肚白,不知道到了哪里。
    一个女人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到了这节车厢,下铺的男人醒了,帮她把箱子推上行李架。孩子大约是在闹觉,揪着女人的衣服不耐烦地直哼哼。女人总算将行李都安置妥当,将孩子抱上爬梯。孩子几下爬上去,女人擦了擦额上的汗,也跟着上去。
    车厢再次安静下来,几分钟后,车开了,而姜词终于毫无睡意。
    她睁眼躺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车厢,在窗户旁坐下。窗外景物飞逝,天空一寸一寸亮起来,整节车厢也渐渐开始苏醒。
    乘务员推车过来,开始供应早餐,姜词买了一份,草草吃完。清晨上车的女人和她的孩子起床了,女人领着孩子去了趟厕所,回来之后,从一只布包里拿出一盒泡面,再回来时,空气里弥散开一股浓烈的气息。
    车厢里人开始走动,太阳越升越高。
    孩子抱着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女人将东西稍稍收拾了一下,枯坐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无聊,往外坐了坐,和姜词攀谈起来,“姑娘是去旅游?”她说话带着口音,但姜词听不出是哪儿的。
    姜词转过目光,笑了笑,“嗯。”
    “去哪儿咧?云南?”
    “昆明。”
    “昆明不好玩咧,丽江、版纳那边有意思,还能爬雪山。大理也好,苍山洱海可以看看,还有那个什么,天龙八部城,《天龙八部》看过吧?”
    姜词说看过。
    “姑娘你是一个人?读高几了?胆子大咧。”
    姜词笑了笑,“我……我没读书了。”
    “怎么不读了咧?读书好哇,有文凭,出去才好找工作,现在连和尚尼姑都要大学文凭。”
    对铺的男人立即接了话茬,跟她讨论起自家亲戚今年高考的事。姜词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听歌——电话卡被她抠了,但娱乐功能都还能使用。
    女人和对铺男人聊了一阵,打算再跟姜词说说话,看她戴着耳机看着窗外,张了张口,放弃了。
    吃过中饭,姜词爬上上铺去睡午觉。迷迷糊糊间,听见那孩子要吃零食,女人跟她讨价还价,孩子不依,大闹起来,女人立即斥责一声:“别吵,有人要休息。”紧接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词翻了个身。
    二十多个小时的旅途,枯燥而漫长。下午,姜词起来又听了会儿歌,手机电量耗尽。她从背包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素描簿,打算画点什么打发时间。
    谁知随手一翻,恰好翻到了梁景行的画像。
    她动作停下来,紧抿着嘴,静静看着画上的人。
    “姑娘你还会画画啊?”
    姜词回过神,这次没有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女人往她素描簿上瞟了一眼,“画得很不错咧。”
    姜词抬头看她一眼,“我给你画一张吧。”
    女人捂嘴一笑,急忙摆手,“别,我长得不好看,又没化妆,脸上全是斑。”
    姜词翻开空白的一页,从包里掏出铅笔,“没事。”
    女人拘谨地捋了捋头发,“那,那我需不需要摆什么动作?”
    “不用,你面对我就行。”姜词抬眼观察她一会儿,开始“刷刷刷”往纸上勾线。
    女人僵硬坐着,一动不动。
    姜词笑了笑,“你别紧张,可以动的,聊天也行。”
    女人稍稍动了动,仍是正襟危坐,问姜词:“姑娘,你是画家?”
    “还不是。”
    “你画得这么好,一定能当画家。”
    对铺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现在的年轻人也是越来越有本事,我有个亲戚的孩子,十六岁得了个全国什么科技大奖,现在已经保送清华了。”
    女人呵呵一笑,“真聪明,我儿子就不行咧,只晓得玩游戏,一年级第一学期,都只考了八十分出头,别人都是双百分。”
    姜词以前只觉得这些事儿婆婆妈妈鸡毛蒜皮甚为无聊,但此刻大约女人是她的模特,她忍不住去聆听她所说的每句话,试图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半小时,画画完了。姜词将这页纸从本子上拆下来,递给女人。
    女人接过,一声惊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憨直地笑了笑,“你怎么把我画得这么年轻。”
    姜词淡淡一笑,“水平有限,别嫌弃。”
    “我看看,”对铺男人把画拿过去,照着女人的脸仔细对比,“嘿,也是怪了,好像看着不像,但仔细一看,还真是你,就是看着比你本人更有精神头。”
    姜词收起本和笔,看了女人一眼,却未说话。她画的,是自己想象中女人结婚前的模样。也是一样的热情,有些聒噪,沾染了世俗气却绝非市侩,万事怀有憧憬,有一股奋勇向上的蛮劲儿。
    晚上七点左右,火车到达安顺,女人拖着孩子和行李下车了,临走前连声道谢,往姜词手里塞了一大包零食。姜词推拒连番推拒,但最终盛情难却。
    “姑娘,好好玩儿,等你以后成画家了,我带儿子看你画展去!”
    姜词淡笑点了点头,“谢谢。”
    没了女人做中介,姜词和别的人也聊不起来。这一格车厢陆陆续续下了车,对铺的男人也在六盘水下了车,最后,只剩下姜词一人。她将东西挪到下铺,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车厢已经关灯,火车飞驰在山间,“哐当哐当”,光影时明时灭,似乎有个调皮的孩童,时而张开握着萤火虫的双手。
    姜词将被子拉过头顶,蜷起身体。
    她忽然就想到了生日那天梦见的姜明远,他在找一个叫做“王谢桥”的地方,他说:“你回去吧,你帮不上我的。”
    那时她不懂,此刻忽然明白——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
    凌晨四点半,火车到达昆明。她仍是不知道该去哪儿,盯着滚动的电子屏幕看了许久,买了中午去大理的票。
    下午五点,到达大理。外面一排司机举牌拉客,姜词算了算身上的钱,还是选择公交。她凭借自上回的记忆,在古城外下了车,找买乳扇的小摊贩问过之后,乘二路车去了才村码头。
    旅游淡季,许多客栈都有房,姜词问过几家,挑了个最便宜的。
    姜词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身上的钱算了一遍。那四副画卖了五万,全都还给了梁景行。如今还剩平日里给梁景行公司画插画的一些稿酬,和他给的那红包。吃喝用度全要花费,撑不了多久。
    第二天,她从客栈退房,顺便找客栈老板打听租房信息。
    她亟需先安定,在下关镇看了几套房,当天就定了下来。一个月三百五,押一付三。过了几天,她在附近的兴趣班找到一个美术老师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这里物价也不算高,除掉房租和日常用度,每月还能省下一些钱。然后,她开始渐渐补充画材。
    兴趣班还有一个年轻老师,教民族舞,大她五岁,姓李,姜词叫她李老师。李老师是白族姑娘,十分的热情好客,平日里总是称呼姜词“金花”。李老师家里还有个哥哥,在喜洲古镇的表演队里谋生。
    很快入夏,有天李老师提及自己哥哥的一个朋友要在双廊开家客栈,问姜词愿不愿意过去帮画壁画。姜词答应下来,上午兴趣班授课结束,李老师的哥哥李凯开了辆小面包车,送姜词过去。
    如今大理旅游业已趋于饱和了,这当口开客栈,生意好的话,堪堪收支相抵,但想赚大钱,恐怕不容易。
    姜词从车上跳下来,便看见客栈门口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正指挥两个人挂客栈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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