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不自觉的蹙紧,内心的沮丧让他脚步往后退两步,山中的野鸟回声反覆传来,彷彿在劝阻他不要回头,直到上端传出一声惊慑的巨吼,他的步伐才开始重新往上移动。
「黑井时雨篱──妳今天绝对无法活着走出这里。」
爆炸声伴随着血雾破体而出,山内黄昏的风霎时变为浅红色,轻拂过上官映的脸颊,他震愕的神情与急切阻拦的伸手动作顿时静止,连带思绪也一起停滞于腥浓的血气里。
一夕间他的双眼失去神采,他的双眼映着时雨篱残破的身体,与溅上满身血红的索卡奈,他察觉到他的理智正迅速的崩解,如一座沙堡遭到大浪侵刷瞬刻夷平,
喉咙的干渴含夹一股遭雷击的剧痛,从头部延至身体背部爆发。
上官映的双手紧揪住银白发丝,头部胀痛到彷彿随时都有可能会裂掉,承受不住庞大疼痛的他当场蹲了下来,尽管如此,他仍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苦的嘶吟。
他的双眼已经因强烈痛感而昏黑无法看清任何东西,索卡奈仍站在同一个位置始终没有移动过,他的表情与金发融成一块糊状物体,在上官映的视线范围中被黑暗掩盖。
第六章 别离与叛离(下) (11)
在频临昏厥的情形下,上官映努力把持住意识清晰,可是他无法冷静,他的情绪就如夹杂风雨雷电的飓风,横扫微弱的理智,愤怒与悲伤让他不断想起,他所亲眼见到的画面是多么残酷,他投注全部心力信任的索卡奈,竟然用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爆破超能力,将他亲生母亲的身体炸到肉末横飞。
母亲身体被爆破炸出的血洞,大到几乎让身体断成两节,而他却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恐怖画面发生的原因,他的内心比身体上所承受的痛苦还要更加难熬。
他到底是为什么而相信超能力者?当初会那么轻易相信那个金发男人的话签下「卖身契」,不加思索便一口答应签下契约的他,那时候落笔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那已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了,他只知道现今的自己,对当初的行为怀有无穷悔恨。
混乱的记忆一如潮水,将时间点退回执行第一份寻宝工作,那时挺身以凶悍与强硬态度怒骂卢克的索卡奈,为了保护管家同事不惜与上司作对的表现,难道都是虚假的?
『总共有两支片子,第一片是在四、五百年前你刚遇到索卡奈那时候的片子,第二支片子──』
『──是跟人魔有关的吗?』
『你竟然让他看那些东西!卢克你疯了!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人魔』这字眼代表什么意思,你现在让他看那支影片,摆明是在增加他的性命风险!』
索卡奈罕见失去理智的,回响在脑海间。
即使他没有看那两支片子,依然无法改变他是半种的事实,他仍是超能力公会狙杀的目标,那身为敌方的索卡奈,又因何替他这该杀绝的半种而懊恼呢?
另外一种以回音形式呈现的声音,忽然在上官映的脑袋中响起,音质无比清晰干净,就与许久前他帮夫尔拉奇挖掘宝藏,看的第一支短片是几乎相同的。
『你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毫无乐趣可言吗?』
『要是我跟你保证那个白发女人她会回来,而且我会帮你找回人生的乐趣,但是条件是你要加入我的公司、变成我永远的员工,你会答应吗?』
『不可能!可希丝她已经死了!死去的人不可能会再……』
『回答我的问题!要是我有办法让她回来,而且还让你的人生充满希望,那你会加入我的公司、变成我永远的员工吗?』
可希丝不正是时雨篱以前的名字吗?他的母亲──会是索卡奈苦等四百多年的恋人?
当新的疑问又浮出时,因精神受到过度刺激而发生行变的上官映,他背部的黑色肉团与肉泡正不安分的蠕动滋长,形成速度比以往更加快速,这是宝贵的第三次形变,也是他仅剩时间内难得出现的活命机会。
第六章 别离与叛离(下) (12)
他必须接受这次的形变,接受身体的生长之道,为了能够在未来遇见更多美好的人、事物,他要活下去!
和服受不了部份身体的变化,进而撑破撕裂开来,一对巨大的美丽黑翼瞬间成型,遍布黑翼的黑色细毛,在夕阳光线照射下出现浅浅的金色反光,那是母亲给他的翅膀,他在小时候看过母亲完全形变后的模样,神秘黑翼的柔亮样貌让他相当喜欢,可惜银白发色与其不搭,致使永远看起来都缺了些什么??
疼痛已逐渐消散了,黑翼凌空拍打两下,气流旋即让木屋屋檐下的风铃齐响,可惜母亲无法听见,她的身体遭到爆破,额头之后又被索卡奈以银色细刃刺入,他很清楚知道母亲已无法存活。
索卡奈无视于榻榻米上时雨篱的尸首,迳自用手背开始抹除脸上沾有的血渍,上官映见状握紧拳头愤怒的走上前,迅速且使尽全力的打向索卡奈的左脸,明明有闪躲或防御的机会,索卡奈却选择挨下这一拳,承受疼痛因而摔倒在榻榻米上。
双眼充斥着血丝,他扑坐到正要从榻榻米爬起的索卡奈身上,「为什么非至她于死地不可!她有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吗?你知道你现在杀的人是谁?难道她不是你等了四百年的恋人吗……」
牵制索卡奈的动作,上官映手中的拳头如雨的落在这个杀人凶手的头、胸,崩溃的大喊出心里无法想透的问题,人类与人魔间共存的平和点真的有那么难找吗?更何况索卡奈杀死的人,可是他从小因超能者而被迫分离的──
──妈妈!
「咳呃……谁叫她是人魔?而我又是狙魔杀手,狙魔杀手的任务……就是除掉所遇到过的所有人魔与半种。」
好不容易上官映终于冷静下来,他大口的喘着气咬牙切齿的补上最后一拳,亲眼看着索卡奈的唇边泛起出血丝,他很想杀了索卡奈,但他知道夺去他的性命并不会让死去的母亲复活,更不能填补心里的缺憾。
「哈哈哈……是啊!这的确是你的任务啊,那你为何不杀我?你来杀我呀!杀死我这个与你签错契约的半种,你不是狙魔杀手吗?那夺取别人性命对你而言应该很容易吧?」用手肘背面挡住双眼,上官映将心里的雨水挡在眼睑里,不让它溢出在脸颊上下雨,「发动你的超能力像杀你的恋人那样杀了我,最好连尸体都炸烂,不要让人看出我是谁……」
仰起头讽刺的大笑,宁可让索卡奈杀死自己,也不愿见他杀掉时雨篱,诚实的说出内心想法,他的声音哽咽得明显,却始终没有泪水滑落,索卡奈安静的听完他的想法,直到确认上官映说完话,他才伸出手抓住对方的领子,双眼怒瞪说话消极的上官映。
第六章 别离与叛离(下) (13)
他最讨厌开口、闭口就提到死的人,虽然上官映说的话是事实,但他所说的实话却是索卡奈最不愿面对的痛楚,夺取别人性命的确是简单的不得了,可是要救一名应死之人的命却是无比艰辛。
他想要救上官映,他现在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刺激上官映的精神,而让他成功产生形变,目的是顺利达到了,但他也因此失去一名优秀的员工、好友,而多出一位他动不下手杀害的敌人。
「她不是我的恋人!她是我怨恨数百年的仇人!不要以卢克托人乱放的片子断章取义!更何况──」索卡奈的第二句话几乎已嗓门的极限吼出,「──我一点也不喜欢杀人!」
震慑人心的声音回荡在山林之中,惊飞树林里休憩的鸟群,这是他背负狙魔杀手身分多年来最想说的话,现今他终于有机会对别人痛快说出内心想法,长期沉闷的情绪霎时轻盈如羽。
以往说出这样的话,让别的狙魔杀手听见只有被耻笑的份,所有成为狙魔杀手的超能者,都是自愿去向超能力公会申请职位,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懊悔。
超能力公会长期灌输给他们「人魔一切皆为罪恶」的观念,导致绝大部分的狙魔杀手,都不把人魔与半种的性命放在眼里。
我一点也不喜欢杀人。
上官映的脑袋,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都只有这一句话,他的耳朵因惊人的音量而耳鸣,有段时间他安静到几乎连呼吸声都灭没于空气中,当他再次恢复神智,他的心底全然无力,彷彿所有好与坏的事情都已经失去意义。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要对索卡奈挥拳?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情绪顷刻隐没在他的脑中不着痕迹。
他站起身移动到时雨篱的身边跪坐下来,他凝视时雨篱的脸好一会,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柔和,缓缓牵起她那双以失温的手,一夕之间彷彿时光倒流到四岁之前,索卡奈看见他笑得极为开怀,却丝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他藉由上官映的嘴型进而推断出他所说的话,眼睛才开始发烫。
「里禾诺真的好喜欢妈妈,以后妈妈就不用在那么辛苦了,不用为了躲避超能力者提心吊胆,也不必担心里禾诺忆不起妈妈,里禾诺的心里留下一个很宽广平和的地方,让妈妈永远的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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