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的报恩

第89章


    越往深处走去,他便越觉得喘不过起来,等到叶孤城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下,并推开大门的时候,苏密尔竟感觉自己没有勇气走进这间屋子。
    然而他到底还是跟了进去。
    他看到叶孤城沉默地撩开床边的幔帐,也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熟悉的、英挺俊美的面容惨白如纸,总是高高束起的墨色长发披散下来,柔和了那凌厉的轮廓,漆黑明亮的桃花眼紧闭着,长睫垂落、遮住了眼底的青黑,而微张的薄唇更是没有一丝的血色。
    苏密尔不是专职的杀手,但他还是认真学过杀人的手段、上过战场的。
    死人,他见得太多了,多到即使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相信承认,这个人,分明已经死去了。
    即便苏密尔心中已隐隐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可当他亲眼看到这一幕时,脑海中还是一瞬间变成了空白。
    怎么可能会这样?小将军……
    在苏密尔的记忆中,李漠臣从来都是初次相见,用一杆长枪阻止了他和道长两人的战斗时骄傲飞扬的模样,这般的憔悴,是先前从未有过的。
    没有着甲,只一身红色的单衣,明明是最艳丽夺目的色彩,此刻却更衬得人失血般的苍白。
    他机械般地上前一步,认真打量起床上的人,希望能找出哪怕一点点生命存在的特征,来驳倒自己理智的判断。
    可是,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苏密尔猛然转身抓住了叶孤城的衣襟——平常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他现在真的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小将军的?!”
    叶孤城静静闭上了眼睛,他没有挥开苏密尔的手,更没有解释什么,苏密尔尚能悲伤愤怒,可他却已连痛苦的力气都丧失了。
    爱人的骤然离世,已然带走了生命中的色彩。
    最后还是花满楼看不下去了。
    他知道苏密尔有多难受,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心里涩涩的,明明是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可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不过花满楼更加清楚,没有人比叶孤城的痛苦更深。
    他把苏密尔拉回到自己的身边,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紧紧地抱住了。
    花满楼能够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正在轻轻颤抖着,自己的颈窝已被苏密尔滚烫的泪水濡湿了一大片,显然是伤心至极的模样。
    这种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处,花满楼只是沉默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苏密尔的脊背,好让他能够慢慢冷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苏密尔从花满楼的颈间抬起了头,他的眼眶红红的,脸色却比之前平静了许多。
    “小将军他是在战场上出了意外吗?”
    见叶孤城点头,苏密尔叹息了一声,眼角又滚下泪来,“果然是小将军呢。”
    血染疆场,马革裹尸,对于军人来说,甚至是一种骄傲,可心有牵挂的人,真的不会留有遗憾吗?
    而有了遗憾的人,又真的可以走的那么干脆吗?
    “小将军他,会不会再回来……”苏密尔低声说道。
    虽然他只是自言自语,可屋中的人具是功力深厚,都把他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叶孤城的声音虽然还算平稳,可他的眼中却划过了一丝明亮的光彩,“你说的回来,是什么意思?”
    刚刚那一瞬,苏密尔是想到了他自己,可这种如同奇迹一般的事情,真的会再次发生吗?
    他连一分的把握也没有。
    然而苏密尔却有一种感觉,像小将军这样的人,发起狠来跟狼没什么两样,他是绝对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自己深爱的人的。
    “我也死过,而且不止一次。”苏密尔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另一只手反握住因为他的话而紧绷了一下的花满楼的手,“可我现在仍然好好地站在这里。你应该知道小将军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我想,小将军也有可能会再醒过来的。”
    “可能吗?”
    叶孤城在床边坐下,轻柔地抚上爱人消瘦的面颊,一向清冷淡漠的眼中流淌着淡淡的温柔和痛楚。
    他的爱人桀骜不驯,随性洒脱,可在他面前,却总是在不断地付出退让,而他自己,却似乎从来没有主动为爱人做过些什么。
    剑道和复国占据了他大半的人生,而那时候他总以为他和李漠臣还有更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却不想忽然间,一切便都结束了。
    “我会陪着他,不管他会不会再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糟糕,一写到睡美人就停不下来肿么破?
 第91章
    夜渐渐深了,花满楼和苏密尔早已从宫中离开,可叶孤城却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下也没有动弹过。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像此刻这般专注细致的,就这么单纯的看着爱人的容颜了。
    飞扬的剑眉,仿佛仍在笑着的、微微上翘的薄唇,纤长的眼睫,还有那双灿若星辰,如今却紧紧闭合着的眼眸。
    叶孤城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将军也好,士卒也罢,谁也无法保证能够全身而退,古来征战,又有几人能回呢?
    纵有常胜之名,可也是血肉之躯,更何况以李漠臣的性子,定是无惧生死,带头冲锋陷阵的。
    受伤,甚至死亡,似乎并不是什么太令人意外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叶孤城在此之前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更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这般仓促,令他一丝的准备也没有。
    其实,李漠臣会变成这般模样,与叶孤城并没有什么关联,可苏密尔那句满是悲痛的质问声却仍然萦绕在他的耳边。
    ——“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小将军的?!”
    苏密尔说得没有错,他真的没有好好照顾过他的爱人,从来都没有过。
    在这段感情中,叶孤城十分清楚,他并没有付出许多,至少比起李漠臣来说,要少的太多了。
    在李漠臣之前,他从未喜欢过人,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喜欢一个人。
    记得初见之时,那人一身的桀骜不羁,好像天下间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看在眼里的,可到了后来,当李漠臣喜欢上他之后,原本的纯粹张扬中开始融进了谨慎与小心,哪怕是他眼中露出一点点的笑意,那人便会开心得像个孩子,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却是心甘情愿地雌伏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在他隐瞒了自己与南王之间的联系,被那人发现的时候,那个素来刚毅强悍的将军连眼睛都气得红了,到最后竟然还是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出口,只因为“我那么喜欢你,又怎么舍得让你为难”。
    甚至最后的最后,在临去前,那人仍是强打精神努力冲他微笑,口中轻声呢喃着“孤城,对不起”,对不起,不能再陪在你的身边……
    叶孤城依稀想起很久,又或者也不算多久前的某一天,他坐在院中擦剑,而就穿着此时这件红衣的李漠臣懒洋洋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下,怀里抱着长枪,用空出的一只手抛玩着一个精巧的酒坛。
    李漠臣极爱酒,可那日酒坛在手,他却没有一点儿要喝的意思,照他的意思,是说他酒量差劲得很,这难得的好时光,要是醉过去可就太不划算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笑了起来,又望着手中的长枪继续说道:“孤城,眼见着边关渐稳,我大概也该解甲归田了,不过除了打仗我什么也不会做,到时候可要靠你来养我了,马草和酒可要管够哟。”
    那时候自己回答了什么,叶孤城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只记得李漠臣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点点星光倾泻而出,仿佛天上最明亮的星子都融进了那双眼中。
    如果时间可以回溯到那一刻该有多好,可惜……
    叶孤城见过花满楼与苏密尔之间的相处,也知道李漠臣的朋友、那个容貌艳丽,性格却单纯的波斯青年是如何地被花家七公子放在手心上呵护疼宠。
    就如同他今日在百花楼时所见到的那样细心而又体贴。
    可这般近乎于甜腻的温存,在他和李漠臣之间出现过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似乎也只有在床笫之间,耳鬓厮磨之时,他望着身下人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的身躯和因氤氲着的朦胧水汽而恍惚显露出了些许脆弱的眼眸,才会隐约产生几丝淡淡的爱怜。
    李漠臣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他的温柔。
    那个连父母相貌都不清楚的人,自有记忆的那天起,过得便是辛苦的日子,后来入了天策府,上阵杀敌,不知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无数的新疤换旧痂,疼痛便成了最习惯的感觉。
    天策的将士是东都之狼,横枪立马,一杆长枪可裂云穿空、所向披靡,纵然是死,他的脊背也不应该有哪怕只一寸的弯曲。
    这是坚持,也是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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