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鬼下班

  “这……这是？”看到那棋局，杨辰顿时愣住，这根本就是自己在天道之中看到的那盘棋，只是比自己看到时要更大更复杂。
  “天道渺渺，绝非你我能够窥探。我知你来意为何，你且不必心急，先坐下和我下棋，你想知道的，我慢慢说给你听。”轩辕指了指自己对面，微笑，又拿起一枚棋子。
  ……
  马麟等人所面对的战斗比他们所预想得要困难得多，两位神使，三头上古凶兽，以及来自人鬼妖魔四界的强大联军让他们每向前一步都无比艰难，到了后来，他们就像陷入沼泽中一样，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刻不停，每一秒钟都有数不清的生命陨落，砍杀声震耳欲聋，血红色将视线淹没。这里是这个世界此刻瞩目的焦点，每一双眼睛都在依靠不同的渠道来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一双双眼睛的主人则都在衷心地祈祷着，祈祷那位至高神能够护佑人间，驱除那些祸乱世间的邪魔。
  似乎有风拂过，低低的风声就像有人在这镇魂碑前轻声泣诉，吟唱着每一位英魂的不朽赞歌。
  “就这样……结束了么？”龙翔宇的心头闪过一丝绝望，最终，还是没能挽回溃败的局面。
  而就在这时，骚乱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传来，龙翔宇和马麟等人身上的压力锐减——不可能出现的援军，竟在最关键的时刻杀入战场！
  以李皓峰为首的十殿阎罗率酆都的鬼将阴兵从东面将敌阵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北面则被胖子、高忠江、朱朝霞和王翘楚带领的傀儡军团骚扰得一塌糊涂；至于西面，来的居然是一群身穿黑袍的死灵法师，这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阴气沉沉的法师们一个个如鱼得水，大批刚刚死去的强大灵魂成了他们法杖下的无匹力量。太阳星君肖钦挥舞着一把圣光闪耀的骑士剑冲在最前端，杨辰曾对肖钦说过自己与西方的一些死灵法师有些交情，现在这份人情终于派上了用场。
  ……
  帝陵中，杨辰的身影终于再度出现，阳光此刻正在他头顶偏东一点的地方照耀，让这雪后的冬日变得温暖起来。
  阳光下，一个女孩站在那里，粉红色的发尾被微风吹拂着。
  “还记得，我在这里对你说的话吗？”杨辰开口问道。
  “恩。”肖佩佩点头。那次，就在这帝陵，杨辰用力地抱住她，然后对她说：“我们打个赌，要是我没死的话，下次见面就再抱一次。”
  “那……”杨辰的话卡在喉咙中，因为眼前的女孩已经扑进他怀里，熟悉的桃子味道让他微微失神。
  “我记得，全部都记得。”将头埋在杨辰怀中，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肖佩佩轻声说着。
  “全部？”
  “恩，全部……关于你我的全部。”说着说着，女孩的眼中竟已含着泪水。虽然来得迟了些，但是在饶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后，她终于还是记起了一切。
  “我忽然感到这该死的世界又变得美好起来，这让我觉得拯救它或许是值得的。”杨辰的手轻抚着肖佩佩的背。
  “都结束了吗？”肖佩佩柔声问道，她抬起头看着杨辰的眼睛。
  “恩，结束了。除了最后一件事……”杨辰避开肖佩佩的目光。
  “最后一件事？”
  “还差一个完美的结局，人们依靠自己不懈的努力和不屈的信念战胜了魔王，最终创造奇迹。”杨辰望着远方——镇魂碑所在的方向。
  肖佩佩的眼中闪过异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
  七天前，在那家叫做“温柔乡”的酒吧中，肖先生对杨辰说出了他们的计划。
  镇魂碑中已经积蓄了太过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必须得到释放，不然待其饱和之后，它必将与这世界一同崩毁，这亦是轩辕期待的结果。
  若是这力量提前宣泄出来，那股聚集了世上无数人信仰的毁灭之力也绝不是这世界所能承受的，必须有什么与之正面对抗，并将这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化解……而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只有神。
  于是这计划便被划分成为两个部分。
  计划的第一部分，杨辰进入到神界之中，要么让自己的魂魄进入到轩辕的躯体之中，要么将轩辕禁锢于自己体内。杨辰本就是一体双魂的魔尊，又是轩辕选定的降临容器，上面那两点这世上只有他能够做到。
  计划的第二部分，龙翔宇和马麟等人带领仙界大军冲击镇魂碑，装作要将镇魂碑毁去以阻止世人对抗杨辰的灭世计划，实际上则是要斩杀风后和力牧两个神使，将镇魂碑的控制权得到手。待得手后，肖先生的人马便会立刻杀出，马麟等人故意战败，镇魂碑便会顺利被肖先生接管。
  最后，镇魂碑的力量会被彻底释放出来，目标自然是已经将第一部分计划顺利完成的杨辰。
  如此一来，便如同杨辰所说，人们能够完成阻止魔王灭世野心的伟大壮举，创造出史册之中最浓墨重彩恢宏壮丽的奇迹。
  可是，这里出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就算杨辰通过种种手段击败轩辕并将其禁锢带回人间，就算他获得了能够承受镇魂碑毁灭之力的神明的力量，他也仍旧会在与之对撞的过程中彻底湮灭。
  第二，若是世人得知这个计划的真相，知道他们所信仰的神明竟是想要毁灭这世界的幕后黑手，而他们与之对抗的魔尊才是真正拯救世界之人，那所有人的信念将会在一瞬间崩塌，每个人都将不再对这世界上的一切报以任何信任，这“一切”甚至包括他们自己。届时就算世界得以拯救，人们也会变得更加冷漠与伪善——尽管生命得到救赎，可他们的灵魂却会堕入地狱。
  所以，杨辰在用自己的性命救下这世界的同时，他还要背负起妄图灭世的污名。
  ……
  如果不得不与自己今生最爱的人分别，且我们只能给那个人留下三个字的话，大多数人的选择会是什么？——我爱你？谢谢你？要幸福？勿忘我？
  “不许哭。”轻声说出这句话后，杨辰轻轻推开怀里的女孩，空间领域展开，虫洞的另一端，便是命运的终点。
  全世界的目光聚于此处，每一个人的心也都在此刻揪起。
  镇魂碑上闪烁着光芒，求生的欲望让信仰变得疯狂。
  终于，嵌在镇魂碑上的那件世上最后的神器碎裂，九条金色的巨龙怒吼着在空中飞舞。早已悬浮在空中的那个男人微笑着释放出自己强大的气息，将本欲撕裂这天宇和大地的巨龙吸引而来。
  无声对撞，暴起绚烂的烟火。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一片死寂成为最好的谢幕。
  数分钟后，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开始欢呼，劫后余生的欢愉好似病毒飞速扩散，嘶吼声将这一刻的喜悦尽情宣泄，人们呼喊，拥抱，咆哮，哭泣，所有的声音交织成一首响彻云霄的乐章。
  奇迹，在神的护佑之下降临；奇迹，由所有不屈从命运的灵魂共同开创。
  ……
  只是，欢腾的背后，却有人沉默着。
  那些人，知道光鲜的历史之下所掩埋的真相。
  有一个人，本该是真正的英雄，他憎恶这世界，却不惜一切守护这世界。和许多人憎恶这世界的理由相同，他被这操蛋的世界夺走了太多珍贵的东西；同样和许多人想要守护这世界的理由相同，这世上还有很多他所爱的人，那些人值得他倾尽所有拼上性命来守护。
  他守护了这世界，最终却被这世界所憎恶。
  没有墓碑，没有鲜花，他的故事不会被人传颂。
  ……
  肖佩佩想起了杨辰曾对她说过的话。
  “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能为我唱最后一首歌吗？”那时他这样说道。
  而当他们第一次分开时，肖佩佩并没有为杨辰唱出那首他所选择的歌，她无声地离开，以为彼此再不会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却不想命运的轨迹又一次在两人中间交错。
  抱起坐在自己脚边呆呆望着远方的布丁，肖佩佩开口，轻轻哼唱：“思念划破时空交织的界限，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浮现，烙印在心里深处的缠绵，像水一般扩散蔓延……”
  他说：“不许哭”，可眼泪最终还是没能止住，像断线的珍珠从雪白的脸庞滑落。
  歌声中带着淡淡的悲伤，那是她为他唱起的镇魂悲歌。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三点鬼下班（终）
  
  无论我们经历过怎样的欢喜或是承受过怎样的悲痛，最终，心中的波澜都会被时间抚平，或许那些过往会被深埋于土壤之中，等待哪天因为某些情节破土而出，或许，干脆就这么被彻底遗忘。
  每一个活在这世上的生命如此，这世界本身亦是如此。
  两年的时光，足够我们忘却太多的事情。
  这世界早已淡忘了那一个曾被所有人瞩目的瞬间，无论是救赎了这世界的至高神轩辕，还是妄图灭世的杨辰，以及在最关键时刻弃暗投明的九曜星君，他们的名字都已经被人淡忘。就连那一天本身，都只成为历史课本里的一个符号，再不能代表其他——若不是法定假日，谁会记得这些狗屁纪念日。
  两年前，在魔尊消逝于天宇之间的那一瞬，五界的版图再一次分崩，世界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几乎未留丝毫痕迹。那些曾经的玄之又玄的画面，恍若梦幻，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亲历，还是只是脑海中的臆想。
  两年间，人们的生活再度回归柴米油盐——为了生存而辛苦奔波，这才是活在这世上所该唱响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