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回家吃饭

第十二章
    顾城夷手上一顿，忽然沉默下来。脸上的笑意也一下子褪下去，变成了一种紧张中带着愤恨的古怪神色。
    “你问这个做什么？”顾城夷淡淡反问，手上又动了起来。
    尽管他努力保持平静，可是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苏未年瞥见那双手，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顾城夷可以说是他们兄弟的恩人，自到洪城以来，帮了他们不少的忙。现在他这种明显是揭人伤疤的行为很不厚道。
    “没什么！”他干笑一声，低头专心抹起了桌子。
    就要过年了，洪城这里还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雪。
    苏未年裹了裹身上的大袄，准备收店。
    远处的马路上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机车声。抬头看过去，一个人从车上下来，直接走向店里。
    “对不起，现在......”
    苏未年没能拦住这人。
    “顾城夷呢？”
    那人将安全帽脱下来，随手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懒懒的问。
    苏未年眼里带着些惊艳看着眼前的少年，清俊秀气的轮廓，金发褐瞳，很是漂亮，如果不是声音略有些低沉，很容易将他误认为是女孩子。
    少年注意到苏未年的直视，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哦！”被少年斜眼一瞪，苏未年才反应过来。
    “老板进货去了，刚走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进货？”少年脸上现出一丝冷笑，抬头打量了一番店内的光景，道：“你告诉他，二十九的晚上八点他要是不准时出现在慕家老宅里，这货就不用进下一次了。”
    苏未年一怔，没有答话。
    “听到没有？”少年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请问你是？”他连忙点头答应。
    “你就说是慕深说的就行了！”少年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这时候周时延正好从外面进来，手上捧着个盒子，和少年打了个照面。
    周时延没理会他，绕着走到苏未年身边，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他。
    看着他，眼里有些不解。
    苏未年自己也没弄明白那人的意思，却直觉不想让小孩知道，于是笑了笑，将话题岔开：“你买了什么？”
    他举着盒子看了半天，想摇一摇，却被小孩突然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能摇盒子。
    将盒子放到桌上，苏未年小心翼翼地解开盒上的绸带，心里很疑惑，却也隐隐藏着期待。这是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来自他家小孩。
    天蓝色的小花边衬着乳色的奶油，用糖浆写的生日快乐摆在小蛋糕的中间。
    苏未年弯着的腰迟迟没有动。
    周时延原本还带着一丝丝自豪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脸上的笑收回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未年。
    “谢谢！”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周时延有些措手不及，他僵着身子任眼前的人一个熊抱扒在自己身上。
    颈项里传来呼吸的气息，打在□□的皮肤上很痒。
    他不自在地抖了抖肩，人没有反应。只好抬手安慰地拍了拍。
    苏未年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丢了脸，一把将小孩推开，抬手狠狠在眼上擦了擦。
    转过脸有些别扭地教训：“乱花这些钱做什么！”见小孩有些愣住了，顿了顿又说，“这次就算了！”
    说完自己抽了把椅子坐在桌子前，拿了把切蛋糕的塑料刀怔了会儿，突然间挑起就往嘴里塞。
    “你们在做什么？”顾城夷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趴着个人，手脚并用的狼狈样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周时延则一脸诡异的站在他身后。
    周时延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从桌上拿起抹布自觉地走到了一边开始代替他哥搞卫生。
    而苏未年侧更是理都没有理他，低头猛塞着蛋糕。
    “蛋糕？谁生日？”顾城夷将手里的袋子一把扔到地上就要伸手过来。
    哪知苏未年动作更快，双手捧着往后一抽，人也顺势站起来一溜烟跑进了房里。
    留顾城夷瞪着眼在那里干看着门哐当一声被关得严实！
    “你哥生日？”
    顺口问了一句，却半天没有回答。顾城夷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小孩正使着吃奶的力气在擦桌子，像他那个擦法简直不是在擦油渍，而是在刮漆。嘴角上还莫名其妙的傻笑着。
    自从第一次被苏未年带到店里来，他几乎没见小孩笑过，何况是这种程度颇深的傻笑。抖了抖背上长出的鸡皮疙瘩，顾城夷吸着凉气离开了大厅。
    苏未年坐在房里，手上抱着蛋糕托盘，依旧不停地奋战着。
    今天二十二，他的生日在二十九，不知道小孩是怎么误会了他的生日。可是心里却半点也不在意。
    他的出生没给旁人多带几分惊喜，苏未年不过是个在一年之末到来的意外之客。从来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即使是在周利平还温柔婉约的时候，即使是男人还在家里口口声声要养着他的时候。
    有透明的液体滴在白色奶油上，断断续续，接连不断。这一开始就停不下来，苏未年只觉得喉咙里有块东西堵住了，他必须吃点什么用力将它一起吞下去，就像克服鱼刺那样的对付它。
    可是细碎的哽咽声再也止不住，他抱着蛋糕失声哭出来。
    他不是今天生日，可如果有小孩在，有小孩还记得，他乐意这一辈子都在这一天过生日！
    晚上的饭桌上菜色丰盛，苏未年出门时便看见两个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一盘盘菜被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
    顾城夷步子一顿，回头摊着双手，朝他灿烂一笑，道：“看不出来吗？”
    苏未年脸上有些茫然，渐渐又变得有些不敢置信。
    顾城夷一直看着他，见他露出这脸色，又是一笑：“宾果！你猜对了！”
    这时候，小孩也端着一个大盆子出来了，顾城夷连忙上去接。
    “水煮鱼！最后一道大菜！”顾老板将菜放到桌上，颇为满意的欣赏了两眼，“怎么样？大寿星，尝尝你老板我的手艺！”
    苏未年低头一笑，很给面子地坐下去。小孩连忙走过来坐到他旁边。
    苏未年这才看见小孩身上系着一件熊宝宝围巾，抿抿嘴，憋着笑。
    周时延自然也看见了，颇为孩子气的嘟了嘟嘴，伸手要将围裙解下来。
    “别解，这样好！”苏未年伸手拉住他，可是嘴里却一下子破了功笑出来。
    小孩怔怔看着苏未年爽朗的笑意，手上也没再继续，只是抿了抿唇转身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
    “你吃鱼还要这样挑刺啊！”苏未年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想逗他，止都止不住。
    小孩手上一顿，横扫了他一眼。一夹筷子挑了刺的鱼肉放进他碗里。
    苏未年脸上的笑一僵，转而变得有些讪讪的，没再多话埋头吃了起来。
    虽然顾城夷手艺却是很不错，可苏未年还是吃不下了，下午那一个蛋糕已经把他给喂饱了，这会儿没忍住又多吃了两碗饭。
    恋恋不舍放了筷子，苏未年有些头疼的想，晚上估计要睡不着了。
    想了想，他又看着顾城夷道：“老板，谢谢你！”
    顾城夷正抽了根牙签漫不经心的在牙缝里挑着，见苏未年突然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也继续不下去了。有些不自在的抽了抽嘴角，回道：“这有什么，不就一顿饭么！等小孩生日了，哥也给做！”
    说着扯到了周时延身上。
    小孩抬头看了一眼，见两个人都看着自己，便把碗放了，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顾城夷摸了摸“嘿嘿”一笑，很不自在的样子。
    相处了这么久，苏未年也知道自家老板虽然平时都一副不言不语的正经表情，可要等相处熟了，那就比谁都不正经。
    止了话头，忽然想起顾城夷刚才的话，便转脸朝小孩有些歉意地问道。
    “阿延，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也没给你过过一个生日！我......”
    话还没完，小孩便抬手打断了他。
    手里比划着说：以前我不记得了，但以后，哥什么时候生日我就是什么时候生日！
    顾城夷不像苏未年和小孩相处了那么多年，没看懂小孩说了些什么，只看见苏未年一双兔子眼又红了。顿时狠狠抖了抖，他干脆起身走开了。
    “我回去了！”
    苏未年一腔激动被顾城夷的鄙视给打击到，什么深情的话都酝酿不出来了。只好拍了拍小孩的肩，道：“好！”
    周时延一双眼亮晶晶的，嘴上挂着灿烂的笑意。
    顾城夷站在一边，扫见那傻乎乎的两个人。
    小孩只有在苏未年面前才像个孩子，全心全意的依赖与信任，还有孩子气的霸道。
    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顾老板将手上燃尽的烟头轻轻一弹，走进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