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皇上正趴在我的床头，他闭着眼睛，依稀能听到阵阵的鼻息。外面早就又一片黑了。
  我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悄悄打开了衣橱小心的拿出那个食盒来，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你醒了？”背后的那个声音吓了我一跳，手里的食盒跟个兔子似的跳了出去“哐”一声摔成了几块，一个暗朱红的小盒子静静的躺在我们中间显得格外显眼。
  他俯身捡起那个盒子，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只见他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递还给我说：“是饿了吗？”
  原来他以为里面是吃的，我顺势点头。
  “那快吃吧。”
  他的第二句话简直让我吐血，你叫我怎么吃？里面可是毒药啊！
  “也难怪你会饿，这迷迷糊糊的都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了。”皇上怜惜的看着我，说着还体贴的从一旁的屏风上取下一件衣服给我披上。
  我傻了：“你说我睡了一个月？”
  他点点头：“自从……”他想说年羹尧死的时候又怕刺激到我忙改口，“上次在乾清宫晕倒，你一直高烧不退，宫里的太医轮流给你把脉都说你是久病不治加上郁结成疾，又连续几次打击之下才会突然昏倒整日不醒高烧不退。我昭告天下寻遍名医，总算是把你救回来了。”
  怪不得之前一直都觉得自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原来是病了也不知道。
  窗外一束月光将这个男人憔悴的面容笼罩起来，沉稳的男人气息随着空气弥漫开去。
  我大吃一惊，抱着盒子就跑到窗口，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抬头一看果然是一轮圆月斜挂半空：“今天是十五！”
  皇上奇怪的看着我：“好像是吧。”
  既然今天是十五，那么我必须马上让皇上吃下毒药再去火场跟九爷会合，这样我才能离开这个让我伤心欲绝的地方。
  “怎么了？是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他关心的问我。
  我想了想说：“皇上我有一个请求。”
  他听我这么说，非但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还透着些高兴：“你说。”
  “你能叫人在观星台上准备一桌酒菜吗？我想跟你一起饮酒赏月。”
  他愣住了，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目光就定格在了我怀里的盒子上。心猛地又抽了起来，他是何等智慧，我想下毒杀他的计划难道已经被他看穿了？
  片刻，他点头笑了笑：“好。那你先更衣，一会儿我在观星台等你。”说着便慢慢退了出去。
  我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却又难过起来，终究我还是要杀他的……
  颤抖着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包小纸包包的粉状毒药，旁边还有一张纸，应该是九爷写给我的：入水即溶，无色无味，服下后两个时辰，浑身剧痛而死。勿必在药性发作前赶到火场。
  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他痛苦的蜷曲成一团的样子。眼泪“唰唰”的就掉了下来。
  杀他，不单单是为年羹尧，素言，十四，枝儿。杀他，也是我唯一逃离悲伤的办法。回去后，我想我会忘了这一切，忘了那些爱我的或者我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很快大结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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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最后的舞蹈
  擦干眼泪，换上素言生前为我量身定做的衣裳，那原本是我们相约过年才穿的，今天不是过年，也不会再有素言了。轻轻的盘起自己的长发，想起往日枝儿总笑我盘头盘的不好看就跟几岁的孩子似的。插上玉钗，抹上胭脂，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人陌生的就好像是传说中的晴川而不是季暮雨。
  沐浴在月光之下，我踩着花盆底的旗鞋走在青石板的长路上，往昔的点滴在我脑中一一略过。第一次遇到四爷，第一次拥吻；第一次被年羹尧抱在怀里听他的心跳声；第一次遇到素言，被那依在玻璃蝴蝶瓶旁的美人吸引住；第一次被枝儿的笑容感染，第一次……原来我在这里有那么多的记忆。
  观星台的周围点着四盏宫灯，四爷穿着白底金龙的袍子凸显他与众不同的帝王气质，他的背总是挺的笔直给人挺拔帅气的感觉。我远远的望着他，这个男人有钱有权相貌堂堂且极具智慧，简直堪称完美，可偏偏却长了一副冷酷的心肠……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这个场景好熟悉。第一次他向我伸出手是在狩猎的地洞里，我将自己完全的交付给了他；第二次也是在这观星台，他问我是不是不相信他了。
  我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心里，他明显没有想到我会回应他，忧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的笑容来。
  对坐在桌前，满桌的小菜却都是以素为主，他说：“你身体刚好还是不要吃的太油腻了。”
  多么体贴的男人，如果之前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我就算是抢也要将他抢到我的身边，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四爷，我能再听你弹一次古琴吗？”我微笑着问他，藏在桌底下的手心里却仅仅拽着那包毒粉。
  四爷笑了：“你我果然心有灵犀，之前我就叫人把琴也一并拿来了。”说着转身就去开琴盒了。
  我忙乘机将桌上的酒壶拿了过来，打开盖子就将一整包的毒粉撒了下去，还来不及将盖子再盖上就发觉一束目光正看着我，一抬头，四爷抱着琴正面对着我。
  我顿时也呆了就这么傻傻的看着他，他忽然冲我笑了笑说：“你怎么那么心急还没等我弹就自己先吃起来了呢？”
  我尴尬的也跟着笑说：“是啊，睡了一个月很久没吃东西了嘛。”
  他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似乎表示理解，又低头拨弄琴弦了。我忙将酒壶盖好放回原位。
  调完琴弦，他抬起头深情的看着我说：“这一曲是我为你写的，也只弹给你——季暮雨一个人听。”
  他特地强调了我的名字，那是在暗示我他没有把我当做晴川吗？
  曲声悠扬，时而轻快时而忧愁，从第一个音开始就完全的俘虏了我的灵魂，我好像能看到半夜里，四爷伏在御案上奋笔疾书写下的却是这一首名叫《覆雨》曲子。
  多少时候我都在猜想他是不是爱我，猜到自己做梦都是他的影子，后来枝儿的介入让我相信了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现在……我苦笑，知道你爱我又如何？时间能够倒退吗？一切可以重来吗？
  伸出手臂，展开身体，随着音乐我又一次跳起那支暹罗国的舞蹈。虽然那一生只为一人舞蹈的传说只是九爷为了将我安插在他身边而编出来的谎言，但是，我这一生，在这一支舞以后再也不会跳了。这是我唯一能为四爷保留的东西，连同我的爱情一起，封印在这悲伤的国度，永不开启。
  一曲终，我们又各自坐在了桌子的两边。我微笑着替他斟上一杯酒。
  他看着酒杯里那晃动的酒水，似乎略有思索。
  我问：“怎么了？怎么不喝？”
  他这才抬起头看我：“一个人饮酒没有意思。”
  我对他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这是早在我预想中的事情，从来的时候我就准备了两条路，要嘛杀了他回现代去，要嘛和他一起死在清朝！
  “我陪你。”我笑着伸手拿过酒壶，他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
  “不，你身体刚好，不能喝酒。”说着就将我手里的酒壶抢了过去，放在一旁。
  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晃着里面的酒：“我们说说话吧。”
  我诧异的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猜到了酒里有毒还是真的没有心思喝酒呢。
  “我承认，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把你当做晴川。我爱了她那么多年，想了她那么多年，突然间有一个跟她长得完全一样的女子出现，我很难不把你当做她。”
  我吃了一口菜，苦笑：“我知道。”
  四爷继续道：“在狩猎的那个地洞里，你对我说能不能不要把你当做晴川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了作为季暮雨的你心里的悲伤。那个时候我答应你，不会再把你当做晴川，我说了也这样做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却不相信我了。”
  “那是因为你明知我被熹妃陷害谴到了辛者库你却没有出来为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你真的爱我又怎么会看着我受苦却不啃声呢？”
  他点点头似乎理解我：“我知道你受苦，但是乾清宫不比其他宫庭，不管是朝廷大员还是后宫嫔妃，一双眼睛都看着这里，与其让你留在乾清宫遭人毒手，倒不如在辛者库受点苦总比没命的好。哪知后来听说了辛者库的连环命案我是丢下了一干议事的大臣就往辛者库跑，没想到在门口就看到了年羹尧。年羹尧出面救你总比我好，我若无缘无故救你出来恐怕你又成众矢之的，所以就算是在翊坤宫门口，我也没有选择你。后宫的嫔妃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我的垂青，可谁又知道这份垂青可是要赔上性命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他是为了保护我才疏远我……
  “对了，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也许现在还能赶得及见他们最后一面。”说着拉起我就走，可没走几步却又回头看了看桌上的酒，一伸手就将那壶酒拿在了手里，他笑着说：“浪费了怪可惜的，还是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