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似流沙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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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已经无数次地光辉四射或暗淡无光地从这大海上升起，也无数次地坠入于这大海。
    海鸥在平静的海面上愉悦地飞翔着，欢快地叫着。仿佛海面从不曾旋卷过浪花，也没有飓风从这里经过过。
    如此平静，如此温婉。
    杨术凝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它是如此的简单，却又变幻无常。大海包藏了所有的情绪，愤怒、微笑、狂热、安静和忧伤。
    它包含了人类所有的情感。
    此刻的大海，看在杨术的眼里，是忧伤，和不安。
    从波浪摇撼着的地方来到了坚实的大地上，踩在坚实的大地上时，那阵晕眩还没有过，心又开始晕眩了。
    迎面吹来的阵阵清风里有故乡泥土的芳香，摆脱了被海腥味包围的空气，呼吸着的是春天暖人的玫瑰般的美味香气。听到飘来的声声弦乐，如同多情的窃窃私语般令人陶醉。
    陶醉，晕眩，是乡音。陶醉，晕眩，是乡土。
    晕眩，那些难忘的熟悉。陶醉，那些铭记于心的留恋。
    终于，踏上了这块土地。终于，平安回来了。
    而当所有的同伴都在挥臂欢呼着“终于到了”的时候，杨术的心开始感到不安和恐慌了。
    当他们拥吻着情人、紧拉着亲人的手，激动地叫着“终于到了”的时候，杨术却感到了心悸般的颤抖。
    “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终于到了吗？
    终于到了，这是他们的国土，是他生活恋爱的地方，充满了各种欢乐、苦恼、舒适和美丽的家园。他们欢欣他们终于到了，拥抱着亲人狂喜地叫着“终于到了”的时候，而杨术却在心里呐喊着“已经过去了！”
    终于到了，终于他要直面于她了。不同于大海给予的直接恐惧，杨术的心有强烈的欣喜和不明慌乱的复杂。
    ……恐慌？
    大海给予的绝望情绪仍心有余悸，那种绝望，什么都已无望的绝望，没人能懂。任何生者都无法想象得到的死的绝望，所有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再去回想，也都不愿再去回想。……那种绝望。那种歇斯底里的恐惧。没人能懂。没有。
    他们抗拒死神，但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们疲倦了……
    就在绝望中恐惧的他们，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那无望的绝望中，穿过狂风的喧嚣，穿透一切的阻挡，微弱却清晰地闯入了求生者的心里。
    那一声声呼喊，一声声带给他们生的希望的呼喊，强烈清晰地传入他们每一个想要生的人的耳里、心里。在那无望的绝望中，那微弱的呼喊是那么的具有穿透力。直透人心。
    杨术把那声‘杨哥哥’永远地印进了他的脑海里。不能忘却的留在了他的记忆里。而那声“杨哥哥”也成了他不能逃脱的梦魔。
    在那时，那一声声“杨哥哥，杨哥哥”的呼叫声，是如此的动听，激动的不是杨术一个人，所有人都感觉这是他们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听最美妙的声音。那是希望的声音。
    他们得救了，他们相互拥抱着，忘了一切争端，忘了彼此的埋怨，不分你我，激动地拥抱着……
    杨术也激动得紧紧地拥抱着小公主，他给了小公主激动的感谢的拥抱。所能表达的、能说出口的，也就只有这个拥抱和一句“谢谢”而已，简单，但却是来自内心的真诚感激。
    小公主是杨术的救命恩人，他杨术怎么能拒绝救命恩人的邀请和挽留呢。
    他们在别国他乡度过了整整一个冬季。
    ……也是他杨术的冬季。
    除了在获救的那一刻杨术是欣喜的，接下来的日子就让他疲乏无奈了，还有担心。
    杨术的担心是给七七的，杨术担心他的迟归会带给七七恐慌和不安。而杨术的疲乏和无奈却是所有人带给他的，包括他的救命恩人小公主云雅。
    小公主从未掩饰过她的心事，所有人也都知道小公主的心事。老国王说话了，连了解杨术的杨赤也说话了：“少爷，事到如今你已不能再拒绝小公主了，娶小公主吧，也娶林小姐，不分大小都是妻。”
    在那些男人眼中，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像杨少将军这样不纳妾的已属异类。他的士兵指责他的将军时，他的侍卫埋怨他的少爷时，他妥协了。用表示爱的婚姻，偿还了他们所有人的债。
    所有的感情都能导致爱情，唯独感谢。感谢是一种债务，除了金钱以外的另一种债务，它是要偿还的。
    他杨术是应该偿还的，小公主救的不是他一条生命，当所有人都指责他忘恩负义的时候，他用小公主希翼的婚姻，偿还了他对她的感谢。这是他不听劝，一意孤行造成的后果，他怨不得别人。
    是啊，没有小公主，他的生命将终止于大海，没有小公主，他不能有机会再见到心爱人的面，没有小公主，所有的一切，欢乐或者痛苦，都将消失……
    杨术偿还了他的债，所以他们成婚了。所有人都开心的时候，杨术却只能独自忧伤。不合时宜的忧伤，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在所有人的祝贺声中，在举国欢庆之中。……而杨术，在不合时宜的忧伤中。
    云雅小公主沉浸在幸福中，她的梦终于实现了。而杨术却饮着一杯一杯的苦酒，沉浸在矛盾与惶恐之中。
    杨术承诺过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的，只愿意有七七一个妻子的，可他又不能做悖德悖义的事，他们的生命都是小公主给的。杨术无力于众人的谴责，所有人都谴责他杨术无情无义时，杨术只能背弃了他对七七的誓言，爱的宣言。无奈地背弃了。
    他成婚了，杨术有了一个妻子，虽然杨术不情愿，但在名义上杨术已经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杨术感激小公主的救命之恩，但也懊恼小公主让他失了对爱人理直气壮的爱。杨术拒绝小公主的求欢，拒绝履行夫妻义务。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渲泄着他对自己的不满，他对大家的不满。
    情绪在发泄中，思绪在回忆里……
    回忆，是又一种重逢。
    在婚房里，杨术喝着酒用回忆与他的爱人相聚，杨术夜夜沉浸在重逢的回忆里。这让他安慰。
    他感觉只有加倍的思念，才能对得起她，才能得到一点安慰。
    冬去春来，当大海已厌倦起波澜时，杨术心中的波澜已起。他的思念催促着他的归航。不管怎样他都渴望见到他日思夜想的人。
    在杨术决定回到自己的国土的时候，在杨术决定准备离开的前夜，从幸福跌落到愁苦的他的新婚妻子含着泪向杨术述说她的哀怨。
    “杨哥哥，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也没什么奢求，你可以一心爱你的未婚妻，我不会跟她去争，我离开亲人孤身一人到你们的国家，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孩子，我只求有个孩子能陪着我。杨哥哥，杨哥哥……”
    他们新婚的一月之久，杨术未踏足过他的新房，在小公主的愁容里和哀怨声中，在面对将孤身去他国生活的女人的哀求中，在杨术不能抗拒的一声声的‘杨哥哥’中，他心软了，他们结成了真正的夫妻。那曾带给他生的希望的一声声“杨哥哥”，如今成了他的梦魔。
    可小公主何错之有？
    她成了他的妻子，杨术完成了她的心愿，他们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了。
    去的时候带着他的誓言，来的时候带着他的妻子，这叫他如何面对他的爱人？
    他恐慌了，越接近，越恐慌，局促不安。如今他站在了熟悉的土地上，携着他的妻子回到了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家园。他将要怎样向他的爱人介绍他的妻子，他要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心爱的人。
    告诉七七他们的家园已有另一个女人入住了？告诉七七他们的生活已有另一个女人的介入？……
    杨术眉头紧蹙，当所有归来的人都兴奋地欢呼着“终于到了”的时候，杨术却恐慌地、不能抑制地，呐喊一声“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灾难危险已经过去了，以后再大的困难都将不会是困难。
    承诺和誓言已经过去了，爱的宣言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了。
    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他将要重新面对他的爱人，以一个已婚男子的身份。他将要重新面对他追求过的幸福，不能给她妻子的身份。他能用让他都感到羞愧的说不出口的妾的身份去给她幸福吗？
    ……已经过去了。
    虽然很多东西已经改变了，已经过去了，但他的心没变，他的情也没变，没有过去，还在。都在。真的。……都在。
    杨术眉头紧蹙沉默着。
    皇宫里的盛宴已经摆开，出使的众人已步入殿堂，他们强压着心里的喜悦跨步走入为他们而备的欢乐殿堂。各个脸上都有一双抑制不住的笑眼，只有杨术是用忐忑不安的眼神在搜寻着殿堂里的每个角落。
    搜寻谁？七七吗？
    当杨术感到不安时，七七却怀揣着喜悦在苑中挑拣着鲜花。她用心地仔细挑选着，她要把它献给她等待已久的人，这些都是她快乐所寄的鲜花，是她灵魂所求的东西。
    终于到了！
    她终于等到了他的归来，她要把这些代表她心情的花儿献给他。
    献给她等待的人。她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