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如豆亦是灯

    “泽国国内大乱将生，”叶伯玉低低的说，“我，可能，不太适合再呆下去了。”
    “就算不能在京为官，也可以隐居民间。”她的二舅不是也是如此吗？何必要去家离国呢？
    “我不能呆在泽国了。”
    “我不懂。”玉露摇了摇头，她不明白。就算他曾供职宫廷，可能或多或少的知道些所谓宫闱秘事，但这似乎不能构成他离开的缘由啊？！
    “玉露，你听好了。”叶伯玉攥了一下她的手，直直的看着她，柔下声，“我是异族人。”
    “异族人？”玉露看着叶伯玉，半天才呐出一声。
    叶伯玉看着她，点了点头。
    玉露歪着头，一双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瞧了他一遍，倒是看不出来耶！！他居然是异族人，可是，他跟自己以前见过的，一点都不一样耶！！而且，他还和自己一起同异族交过手。
    但是他却是一名异族之人！
    玉露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理不出个头序，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很难受。
    “那你怎么会？”怎么会被选入禁卫，进放驭夜卫，还成了队卫。虽然个中拔选，她知之不多，但听说过，那是相当严格的，一人入卫，数人做保的。
    “我小时，族里似乎出了什么事，大家伙儿一起逃亡，半路上追兵上来了，大家吓得逃散了，我摔倒了，被马踢中了，等我再醒过来，沙漠上除了死尸就只有我了……”叶伯玉回忆着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漫漫黄沙间。
    弱不禁风的他，四下张望着，身边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周围是呼呼的风，他挣扎着将自己挖出来，在他昏迷的时候，沙子已经将他的下半身埋了起来，爬出沙坑，他跌跌撞撞的，不辨方向的走着，没有喊，没有看，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但是在漫天风沙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竭尽全力，奔着，直到再次昏迷……
    再醒过来，他已经置身在一座陌生的军营之中。
    经过艰难的勾通，他才知道是泽国的巡逻队救了他。
    随后，他被带到了当时尹城守军的最高将领白将军面前，白将军和蔼的问了他一些事情，将他收在身边，后来，又推荐给来尹城挑选禁卫的朋友，那位朋友觉得他是可造之才，将他推荐到史家兄弟门下，由此开始了他在驭夜卫中的生涯。
    “……”玉露看着他，想说点儿什么，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但什么都不做，她又不肯，想了会儿，她轻轻伸出自己的手，将它放进他宽厚的手掌里，轻轻的，轻轻的，握了握。
    “玉露，我不会逼你。”叶伯玉轻声保证。虽然史大人对他有承诺，但是，他心里并没有底，他了解玉露，她不同于其他的他以前认识的女子，有时，一个人的时候，他想，可能就是这种不同，让他动了心思吧？！依他原来的计划，根本没打算在泽国落地生根，只想做满年限，存下一笔积蓄，然后便远走他乡。没想到，偏偏让他遇上了她！
    是缘还是孽？！
    他也搞不清。一向灵动的脑筋，在她面前，常常失灵。
    但他并不打算逼迫她。
    他希望，她能自愿跟着他，毕竟，他接受的使命也是非同小可的。
    “让我想想，好吗？”玉露过了会儿，抬起头，“给我一夜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行吗？”
    叶伯玉点了点头。站起身，去了后边，一会儿端出几盘小菜，玉露这才想起，自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因为想着他的事儿，心思放得太重，居然就忘了。
    两人默默的吃了饭。各怀心事，大家都没有再作交谈。
    这间屋子后面，有两间小小的卧房，叶伯玉给了玉露一枝蜡烛，让她进到其中一间去休息。
    玉露真的累了，虽然心事重重的，但是头一挨着枕头，一双眼还是开始打架，挣扎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她醒了。
    这时，她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洞箫声，低徊婉转，如诉如泣，仿佛有无限心事，在这无限事背后，还夹杂着无限的惆怅，孤单，让人听着，不由的淆然泪下。
    是他在吹吗？玉露低头想着。以前曾经听他吹过，想来，今夜，他亦难以入眠吧？！
    悄悄的披衣起来，她来到窗边，将眼睛凑到窗纸上的小洞上，向外看去。
    皎皎银盘下，叶伯玉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手执着一管油亮的箫，正聚精会神的吹着，月光下，那宽厚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无助，一股怜惜在她心底悄然泛起……
    过去的种种，此时亦袭上心头。
    初次相识。
    在那异族部落里的，林林种种，一幕幕，点点滴滴，慢慢，积满了心，堆积起来，塞到胸口儿……
    可是，听他话里意思，似乎是不打算回返泽国了。那她如果跟着他走了，不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吗？！
    玉露轻轻走回床铺，坐了下来。
    好难啊！
    
第106章刀誓月誓只为心安
           “我跟你走。”第二天，玉露坐到桌前，低低的说出思量了半夜得出的，“但是，我有条件。”
    叶伯玉听到她前半句，眼中一亮，待到后半句，又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我要你起誓，”玉露垂下眼，咬了下唇，“你心甘情愿，今后无论如何，都只能有我一个。”
    叶伯玉开始见她如此镇重，心里还有些突突，没想到，她说出的居然是这样的一番话。心头一暖，接着又是一涩，不由的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玉露，你摸摸，这心里头满满的都是你啊！怎么还可能容得下别的？”
    “我要你起誓，以你手里的刀……”玉露闭上眼，偎进他怀里，泣不成声。她害怕，很害怕，这一诺，是就此与故土亲人一生一世的决别，她难以回头，因此，她实在没法让自己安心，她容貌平平，将来若有变故，只怕就要……
    “玉露，”叶伯玉将自己的佩刀解下，这是他们一族最庄严的誓词，他攥住她的手，将两人的手同时放在刀身上，“这刀随我多年，出生入死，全靠它，现在，我以此刀为誓，今生若相负于你，定死在刀下，来生与你为奴，不得翻身……”
    “伯玉！”玉露捂住他的嘴，阻止那令她心碎的毒誓，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让他这样，反正，她的心，不安。
    叶伯玉反倒直劝她。他理解她的心情，留在泽国，她的日子不会难过到哪儿，跟着他，只怕日后会面临数不清的凶险，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但是，他离开的时候，身边必得有个女人才好。
    他心里实在是舍不下她，才会第一个来找她。不然……但是，此后，他不会让她再因为这些事情而落泪了。
    “咱们什么时候起程？”玉露哭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
    “越快越好。”叶伯玉低声回答。
    “我听你的。”玉露擦净了泪，点了点头。
    “你先把饭吃了，”叶伯玉告诉她，“我去找两匹马来。”
    “诶。”玉露柔顺的点了点头。
    “你要不要去见见你的……”一晌功夫，叶伯玉回来了，问玉露，他知道，她的大哥在这边。
    玉露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常玉林还不是护着他自个儿的亲妹妹吗？之所以下定决心要离开，就是不想再看到他们，看到了，就想着怎么生个法儿报复他们！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但是，又没有办法不恨他们，所以，走，未曾不是一个办法，眼不见为净吧！
    两人又收拾了一下，这才离了院子，上马，出了城，叶伯玉领着，上了驿道，挥开了鞭子，马儿也扬开了四蹄，一时间，只见路上是尘土飞扬，转瞬间，两人已将一座江南繁华之地甩在了身后，再也看不清它的花团锦簇了。
    “玉露，过了前面，”黄昏时分，叶伯玉指着前方一座关口，告诉玉露，“咱们就要离开南翼王管辖的地界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为何要悔？”玉露扽过巾子抹了把脸，有些羞恼的反问。
    “你若留在南翼王府，不怕日后没有个侧妃给你。”叶伯玉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他说的是真话，南翼王将她掠到府里，极有可能是要这样做的。
    “官家的荣华富贵，再豪奢的场面，我也见过。”玉露笑道，再滔天的荣华，比得过宫中吗？“我若希罕这些，早就有主意了。”
    叶伯玉看着她，腼腆的笑了笑。
    “我只不过让你凭刀为誓，没想到，你居然这样试探我？”玉露嘟起嘴，不悦的哼着。
    “玉露，别。”叶伯玉赶紧安抚，“你也该猜到的，我这一去，恐怕是没什么好日子给你过的，就连你原来在常家庄的日子，怕是也……”
    “什么都别说了。”玉露伸手挡在他嘴前，“我既铁了心，就决不回头了。”
    “玉露！”叶伯玉情难自抑的握住她的手，“我得你，此生足矣！”
    “赶紧走吧。”玉露的脸烧得什么似的，“就算要野宿，也不能在这儿吧？！”
    两个人又行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天完全黑了下来，才看见影绰绰的前面似乎有户人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