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如豆亦是灯

第二天，叶伯玉起身想到玉露的房前去唤她，不料，一开门却见她杵在门口儿，双眼肿得桃儿似的，怀里紧抱着昨天史浩给她的书匣子。
    玉露也不吭声，手一伸，递过来两页纸，叶伯玉展开一看，竟是史浩写给她的，上面将他以行商为名，到国外行侦缉刺探之实的底细合盘托出，嘱玉露勿必以国事为重，全力相协。
    “你们男人啊！”玉露抱着书匣郁郁的叹了声，拧回身，径直下了楼。
    寂然饭毕，在小二殷殷平安声中，两人默然上路，出了城关。一路上，叶伯玉多次想找机会和玉露说话，玉露要么漠然以对，或者由着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不搭一言，两人间硬生生的起了一堵墙。先前的温存细语，竟如早间的薄雾一般，在炽阳东起时，散得一干二净。
    史大人，为何要如此？叶伯玉一路上思一回解一回忧一回，这心里头就象塞进了一只猫似的，百爪挠心，这个难受就甭提了。
    “你说，陈大哥还在不在了？”这天，远远的看见他们初次相见的城关的影儿了，玉露突然转过头来问他。
    “你，你在和我说话？！”叶伯玉有点不太敢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
    “难不成这儿还有别人？”玉露装模作样的四下瞧了一圈儿，那调皮的模样儿，让人忍俊不禁，叶伯玉只有一个感觉，他熟悉的那个玉露又回来了。
    “不气了？！”他试探道。
    “气。”玉露攥紧了拳头，满眼不甘，“我，居然被最敬爱的舅舅给卖了，虽说我以前是惹过他，可也不至于这样啊？！”
    “那我呢？”叶伯玉靠近了，两人并马齐驱。
    “气！”玉露剜了他一眼，“我既已许誓，将一生交付与你，这样攸关生死的事儿，你怎能瞒着我呢？！”
    “露儿！”叶伯玉横过手去握住几天来一直想握在手心里的细小手儿，“我还在想，是不是到了尹城之后，你就留在那儿了？”
    “我发过的誓言，绝无违背之理。”玉露看向他，双眼平静，面色安详，“况且，我发誓是由心而起……”话一出口，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别过脸儿去。
    叶伯玉伸手过去，轻轻的，却是强制着扳过她的脸，果不其然，那小小的脸庞儿象块刚刚上了色的红布似的，晶亮的眼儿里夹着羞赧，被窥破的无措，不甘……
    “既跟了，我就不会背弃。”挣了几下，发现根本不能如愿别开脸儿后，玉露垂下眼，咬了下嘴唇，才又继续未完的话儿，“老话儿说，夫妇一体，你在水里，我绝不会站在岸上……可你的行止，实在太伤人了。”
    “露儿！我错了。”叶伯玉发现自己除了认错儿，什么都不必说了，玉露已经想通了，他能表达自己心情的方式，就是温柔的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露儿，陈大哥，是驭夜卫派在这里的人。”临进城前，叶伯玉告诉玉露，“见了面，说话留心些。”
    玉露怔了一下，点了头。
    两人验了通关文书，进到城里，看看街市两旁，还是先前来过的样子，没什么改变。
    叶伯玉领着，来到当日相遇的那座茶楼前。
    “怎么来这儿？”玉露奇怪的看着他。
    “陈大哥就是这儿的老板。”
    “哟！叶公子！！”柜台里的老板一早就看到叶伯玉了，立即满脸堆笑的过来招呼，“公子爷前两天还念叨着呢！可巧，今儿就来了。”
    “您老好。”叶伯玉含笑拱手，“公子可在？”
    “在！在！”老板这时也看见了玉露，“这位是？”
    “在小的家小。”
    玉露暗自咬牙，他还真敢说！
    “哟！原来是少夫人！”老板立即转过笑脸，“辛苦啊辛苦！”
    “老丈有礼了。”玉露也照着施了一礼。
    “里面请里面请。”老板招呼，回头对一边的伙计打着手势，“快去给公子爷送个信儿。”
    一个伙计答应着，飞跑而去。
    “叶二弟！”隔了一会儿，坐在雅间里的两人就听楼下一阵马车声响，随着楼梯响起，门外一声笑语，陈施塘已经走进。
    两人起身，引荐，见礼。随后，分宾主落了座。小二过来，重摆茶果点心，一碟一碟排了一桌子。
    “二弟这次来，是要住会子，还是……”陈施塘看了看玉露，转向叶伯玉。
    “此次前来，一是看望一下哥哥，二来，是辞行的。”
    “哦？！”
    “小弟，已经结束了在京城的生意，想带着弟妹一起到外头闯一遭，一来见识一下外邦风景，二来，也好好走趟大生意，预备日后。”
    “这样啊！”陈施塘沉吟半晌，“二弟既然心意已决，为兄的，也不好拦着你，这样吧，你且在此盘桓几日，为兄的替你置办些物事，就算是做兄的送你的本钱吧！”
    “这，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小弟就不虚礼了，多谢哥哥！”叶伯玉也没多加推辞，只隔着桌子拱了下手。
    玉露一边吃着瓜子儿，一边瞅着他们两个，心里嘀咕，还真是不客气啊？！！
    “三弟，多日不见，见了为兄怎么话也没有？！”没想到，陈施塘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折扇一摆，突然看向玉露，“莫不是当日为兄的得罪你了？！”
    “大哥好眼力！”叶伯玉笑了出来，“我们还以为这样子瞒过大哥了呢！没想到……”
    “原来你认出来了。”玉露这时也掩住了惊慌，恢复了平静，站起身，拎起伙计留在桌边的茶壶，上前替陈施塘斟了斟茶，“小弟以茶代酒，向兄长陪罪了。”
    “多日不见，真当刮目相看啊！”陈施塘笑着接过盖碗，“刚刚，我已命下人收拾妥了房间，你们今晚就在舍下成了亲吧！”
    “这……”玉露一怔，望向叶伯玉。
    “陈兄，这……”叶伯玉也是一愣，显然他也不知这个变故。他们本来是要到尹城去，拜见史清后，由史清主持成大礼的。
    “走吧。”陈施塘抬头看了看天，“想必人也快到了。”
    人？玉露和叶伯玉对视一眼，他说的是什么？！但看着陈施塘一脸神秘的样子，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肯告知的，只得随他走一趟了。
    
第109章即逢即别泪沾襟
           三人一起上了陈家的马车，马车夫放下竹帘，跳到辕上，长鞭一挥，马儿抬起四蹄，嘀嘀嗒嗒的小步跑了起来。
    玉露跟着大舅也有些时日，一听这马跑路的声音，就晓得这驾车的马也是上品，不由的对陈施塘好奇起来，照理来讲，做卧底，哪个不是低调行事，生怕引起别人的侧目，没想到，他倒是反其道行之，只是不知，个中有何玄妙？！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想到此，她转向身边的男子，微微一笑。
    叶伯玉感觉到她的眼神，侧过头去盼了盼，玉露的手，轻轻的覆上了他的大手。叶伯玉一窘，这里还有别人呢！！
    陈施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背部朝向两人。
    玉露看了眼叶伯玉，有人比你知情识趣儿！
    叶伯玉只能无奈苦笑，你呀！
    “公子，到了。”马车就在这时停下了，车帘外，是车夫恭敬的脸。
    “哦！”陈施塘应了声，也没回头招呼他们，拿扇子挑开帘子，径直下了车。
    叶伯玉先下了车，玉露扶着他的肩，悠哉游哉的下了车，她现在身上着的是女装，怎么样也要显些体统。
    虽然她不好这些个，但是，在宫里呆着的时候，可是日日时时得端起来，久了，倒也让她习惯了，什么时候端架子，还真是有模有样，不怒自威的气势。看在外人眼里，还真是标标准准的世家女子，甚至，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家的宅院在这边陲也算是个大宅子了，看着门前来来去去的仆役就晓得这家的财势不是一般二般的，那些忙碌的人一看到他们几个，甭管先前正干些个什么，立马哈下腰，倒退着让开路来，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教养。
    这些人也是那个什么什么的？玉露瞄了眼叶伯玉。这动作，这姿势，太齐了吧？怎么象是军中训过的一般？！她可不相信，这些个是家规教导出来的。
    叶伯玉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猜对了。
    玉露倒抽了一口气，这里离尹城可是只隔了一个沙漠啊？虽然商队顺利的，也要走个两日，但是，沙漠腹地的那座空城！玉露心头一惊，一个荒废了的城池，断不可能如此完整！想必，定是有人隔一段时日就会过去维护一番的，那派遣者的身份，不言自明。而若从那里发一支骑兵过来，只怕，这城关里，只要那人愿意，绝对没有一只雀儿溜得出去！
    想到此处，玉露不由的抖了一下。
    “怎么了？”叶伯玉马上感觉出来了。
    “太招摇了。”玉露低低的说了一声。
    “那些是尹城的军士所扮。”走在前面的陈施塘没有回头，却是听到了玉露的叹息。“今儿特地过来的。”
    尹城的？
    军士！
    玉露猛地定住了。
    “大哥，你刚刚说，有人要见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