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绘梦卷

第40章


   
  当天晚上,安归就将那罗叫来了帐中。
  那罗进去的时候,看到他正优雅地斜倚在羊毛毡毯上,左手持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羊皮酒袋。暗金色的长发如上等丝缎披了一肩,在烛火下闪着碎金般的光泽,衬着他那魅惑的眉眼,似笑非笑的唇,略带醉意的神态,说不出的风情万种颠倒众生。
  可惜了这个好皮囊-----那罗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
  安归不慌不忙地将这件事告诉了她。不出他的所料,听完之后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这个诚实的反应让他的心里顿时舒坦了很多。
  “你不是已经有觉悟了吗?那么这次就好好表现。”他的嘴角挽起一抹略带讥讽的笑容,伸手轻轻捏住了那罗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她的眼睛也愕然地回望着他,那双琉璃色眼珠宛若晶莹剔透的玛瑙石,在飘忽的烛光下若隐若现着莹润光泽,美丽的暖沁人心。在某一瞬间,竟让他看得一时无法移开眼睛。
  这丫头,出落得越发招人怜爱了。如果将这样美好而又不设防的她推到那些男人面前,就等于是羊入狼群般有去无回吧。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神色,微笑着松开了手,“到时用心打扮一下,对了,听说左大都尉当天也会去陪同贵客,相信你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那罗的面色愈加苍白,可她还是竭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低声应道,“既然是二王子安排的,到时我自会好好表现。”
  “很好。”他挥了挥手,“退下去吧,过两天我会派人将新衣服送过来的。”
  待那罗出去之后,静静站在一旁的凌侍卫忍不住开口道,“二王子,如果这左大都尉真的看上那罗的话,岂不是……”他没有将话说完,但那素来冷漠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不忍。
  “那也是她的福气。”安归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大口酒,将再次涌到心头的烦躁压了下去。她说得没错,她们都不过是他手上的工具而已,那么他又何必对她另眼相待?既然他能牺牲尼莎,又为何不能牺牲她呢?说到底,她也是大王兄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带着凉意的微风拂入帐内,蜡烛燃如萤火,暖黄色的烛光微微跳动着,摇曳得格外凌乱,令他似乎也感到有些莫名的心绪不宁。
   
  那罗回去之后并未将这事告诉绮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而是像平时那样躺下就休息了。
  夜深人静之时,绮丝恍然间从梦中醒过来,睁开眼惊讶地发现那罗不知何时起了身,正对着那面青铜镜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头发。她的浅茶色长发垂落在地,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仿佛敛尽了天上绚丽的霞光。她那秀美的小脸半遮半掩在发丝间,浅浅淡淡宛若画卷。
  绮丝注视着眼前的这副画卷,不禁发自肺腑地开口赞叹道,“那罗,若是你再年长几岁,必定会是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到那时,不知会有多少男子为你而折腰。”
  那罗听了这话,眼中掠过一丝无奈,苦笑着抿了抿嘴角,“若是我们身在权势之家,或许这样的容貌是锦上添花。但如今这种任人鱼肉的身份,稍好的容貌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加危险,更容易沦为别人的玩物。”
  听她这么一说,绮丝也不禁黯然垂首,“也是,或许我们都会布上尼莎的后尘。到时连死都不知道死的。”她沉默了一会,才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那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三更半夜起来梳头了?”
  那罗放下了梳子,语气平静地说道,“二王子要我去单于王庭的晚宴上献技。他似乎有意想用我去取悦那个左大都尉。”
  “啊?怎么会------”绮丝的脸色也是一变,似乎是欲言又止。
  “怎么不会。不过……或许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那罗再抬起头的时候嘴角已有了一丝笑意,“我才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那罗,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绮丝惊喜地问道。
  “只要那左大都尉看不上我,不就没事了吗。”她眨了眨眼,“等着瞧吧,绮丝。”
  在举行晚宴的前一天晚上,安归果然派人送来了新的衣裳。是一套浅柳色的楼兰女装,手工精致衣料上乘,还连带着一副同色的面纱。
  那罗也不知对方送面纱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过,她可不认为这是安归的好心,在那个人的眼中,戴上面纱欲擒故纵或许更具有效果吧。既然这样,她就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他的这份“好心”。
   
  第二天夜晚,盛大的宴会在单于王庭的草原上举行。在当时的西域三十六国中,与汉朝结亲的龟兹国的实力也是不容轻视的,这次的贵客又是龟兹国王最为信任的亲弟,所以单于对于今晚举办的夜宴也颇为重视。
  当晚天气晴朗,月明星稀。单于和众位王子大臣,以及来自龟兹的贵客一同围坐在篝火旁,尽情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在篝火上翻转烧烤的全牛全羊吱吱往下滴着黄油,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为了为客人助兴,匈奴的美人们已经表演了好几段热情奔放的舞蹈,更是令众人的情绪高涨,也跟着举杯豪饮放声高歌。匈奴人的歌谣曲调优美嘹亮,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野性张扬。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现场的气氛却是炽热如火。
  龟兹国王的弟弟白莫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容貌普通但气度不凡。来自以音律和舞蹈等艺术见长的龟兹国的他,在这方面的素养极高,匈奴的舞蹈音乐显然并不太合他的意。胡鹿姑敏锐地留意到了他的不以为然,站起了身来朗声道,“白莫大人,为了欢迎您的远道而来,我们今晚还特地准备了一个节目。”
  “哦?是吗?有心了。”白莫客气地应了一声,显然并不寄予什么希望。
  胡鹿姑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不动声色道,“白莫大人,您还记得楼兰王生辰上的那支筚篥乐曲吗?”
  听到这句话,白莫的眼睛明显一亮,饶有兴趣地答道,“听我的王兄说那筚篥曲子只应天上有,可惜我上次有事未去成楼兰,错过了鉴赏此曲的大好机会,实在遗憾遗憾。”
  “那么现在大人不必遗憾了。因为那个演奏的乐者就在这里。”胡鹿姑略扬起嘴角,轻轻拍了拍双手。
  悠远绵长的乐声随即响了起来,在座众人一瞬间仿佛听到了枝叶间鸟儿的鸣唱,风吹过水面的簌簌声,以及露珠滑过叶片,蝴蝶展开翅膀,花瓣缓缓绽放的……充满生命之美的声音……这乐声听起来是那么具有生命力和蛊惑力,以致让大家几乎忽略了那个蒙着面纱吹奏的绿衣少女。
  安归垂眸喝下了一杯酒水,目光一转瞥向了坐在左侧的胡鹿姑。对方正目不转睛注视着那抹绿色身影,那眼神令他联想到了草原上的某种动物。对,就像是野狼盯住自己猎物时的那种眼神。
  他忽然觉得心里非常不舒服。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于这美妙的乐曲之中。白莫听得连连捻须点头,情不自禁称赞道,“王兄说得不错,果然是妙音只应天上有。”单于虽然对音律不太感兴趣,但是见到白莫表示满意,也面带赞许地多看了那罗几眼。
  那罗见任务圆满完成,不觉也松了一口气,朝众人行了个礼就准备告退。可偏偏就在这时,那个左大都尉醉醺醺地持着酒杯走上前来,直勾勾地看着那罗,嘻笑道,“能弹出这般美妙曲子的姑娘,想必也是个绝色美人吧。来,让我们都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美人儿!”不等那罗作出反应,他已经轻佻地扯下了她蒙在脸上的面纱!
  那罗自从来到匈奴之后一直以来都待在左贤王的王庭,从没来过单于王庭,所以很多人也从未见过她。此时见她的面纱被揭,也有不少人好奇地想知道这少女到底长什么样子。一瞬间,无数道目光同时齐唰唰地投向了她。
   
  左大都尉定睛看着她的脸,忽然面露嫌恶之色,往后连退了几步,像是避瘟疫般唯恐避之不及,口中还连声道,“啧啧,怎么是个丑八怪!”
  见到她面纱被揭起的那一刻,安归居然感到了一丝紧张,而当听到左大都尉的那句话后,他的身体略微前倾,待看清那罗的面容后不觉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原本那清丽绝色的脸蛋上居然布满了红色斑点,有几处甚至还呈现出溃烂的症状,看上去着实恐怖。只见她惊慌失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婢子的脸让大人受惊了!请大人恕罪!”
  “这般美妙的乐曲居然是由你这丑八怪吹出来的,简直就是污辱!以后你再也不许吹筚篥了!”左大都尉失望之余将怒气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在座席上淡定旁观的白莫笑了笑,倒是开口帮那罗说了几句话,“左大都尉这么说岂不是以貌取人了?在我看来,容貌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附加之物。这姑娘小小年纪就能吹奏出这等妙音,还是很令人佩服的。”其实他自己也有些疑惑,那时王兄回来时曾说过吹奏筚篥的少女可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不过比起容貌,他更珍惜她的才华。所以这乐者到底是美是丑也不重要了。
  “白莫大人说得没错,左大都尉,你就少说几句吧。”单于制止了他更多的恶语。
  左大都尉只得应了一声,又狠狠瞪了那罗一眼。
  那罗似乎怕得快要哭了出来,楚楚可怜哀声道,“是婢子污了大人的眼睛,婢子自知丑陋,所以才以面纱遮脸,就是为了不让众位大人受惊……可是……婢子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那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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