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第70章


    “相爷,九王爷走了。”
    容相轻轻应了声,却是头也不抬。走了也好。
    “相爷,可是九王爷的病…”卢管家冒昧的问了句,但见容相漫不经心,又觉得不妥,“卑职先告辞了。”
    幽幽的竹笛声从竹林中传来,清冷冷的,像是无形的线,紧紧地缠住了心脉,怎么也呼吸不过来。
    天色微微的发白,遥远的天际边,那燃着红红的光芒,缓慢地往上爬。
    大朵的玉兰花,神采奕奕,迎风摇曳,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娇嫩的小草,打着哈欠,懒懒的舒展着柔弱的身躯。
    穿过那一片粉似霞的杏花林,拨开妖娆的柳枝,苏略抬头望了一眼木楼,瞧见那敞开的窗子,欣慰地点头笑了笑,却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推门而入,里面静静的,只有哗哗的书页声。瘦弱的身影伏在案几上,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一沓厚厚的卷宗,又不时地在上面勾勒几笔。
    “苏叔,”木东谏瞥见有人进来,起身放下了手中的账簿。
    “辛苦了”苏略点了点头,捧着手中的杯盏,走上前去,“小姐,可要保重身子,这些清单,多放些时日也无妨。”
    瑾儿放下案卷,揉了揉额头,清丽的脸上有一丝难掩的疲倦,笑了笑,“苏叔,这些我都快弄完了,剩下的全交给你了,我可要出去好好玩几天。”
    “你这孩子,”苏略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难得小姐终于展露了笑颜,出去走走也好,也好,“去吧,去吧,出去玩玩,散散心,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那我走了”瑾儿调皮地笑了笑,越过窗子,跳了下去,青绿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浓密的竹林后。
    朵朵白云,悠悠地卧在空中。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着朝霞,染着金光,一片绚烂。远处,水天相接,看不到尽头。两岸巍峨的青山,静静的矗立在那儿,望着滚滚东去的水,神色恬淡。千古岁月,几多愁,几多忧,它们可曾感到孤寂?
    那日,看着娇艳的花瓣落入水中,一点点被吞没,那曾还是枝头的绝代芳华,转瞬即逝。花开花落,时光却不能倒流。谢过的春红,开了,是重生。谁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一大片蒹葭,临风摇曳,婀娜多姿,根根绿的发亮,鲜嫩的叶子似是要滴出水来。风吹,微微低首,风过,又直起了身子。一簇簇,一片片,蓬蓬勃勃,风吹不断,浪打不折。沿着那浩淼的绿水,绵延了很远,很远。
    “这儿美吗?”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轻轻走上前去,淡淡地问了句。
    “冷木头,你没,你…。”瑾儿惊喜地转过头来。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她,瘦了,脸色却是好多了,明亮的眸子中聚着暖暖的笑意,是她,是她…。
    “没什么,出来走走,你呢,怎么会来这里?”瑾儿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轻轻笑了,他没事,就好。
    “我,也出来走走,云游四海。”
    “哦”瑾儿低头应了声,“我要回漠北了呢,回去看看母妃。”
    “你要走了?”南怀修急急地问道,心头有一丝惶恐,才见到她,她就要离开,说是只见她一面就好,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瑾儿抬头看了一眼他焦灼的神色,轻轻笑了笑,伸手扣上了他的脉门,秀眉微微蹙起,“你跟我去漠北吧,我母妃的医术,很好的。”
    南怀修脸色微微有些泛红,清幽的香味充斥在鼻翼间,让人不知不觉地沉醉其中。
    “去漠北,我请你吃最好的食物,喝最好的酒,带你去黑崖狩猎,去吉罗看星星…你会是漠北最尊贵的客人,你救了我…。”
    心口微微有些疼痛,看着她笑靥如花,他怎忍心拒绝?远处,湛碧的江水滚滚东流,一去不复返。水的尽头,又是什么,无人知晓。
    “好”
    蔓延的疼痛如那飘渺的思绪,无边无际。漫漫的黄沙,叮当的驼铃,那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那清澈的眸子中闪着的狡黠的光…。点点的白色,可是那圣洁的雪?远处,嗒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背上,小小的人儿,仰着脸,看看她,弯弯的眉毛,聚着暖暖笑意的眼,“我叫瑾儿,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的脸色很苍白啊,你生病了吗…”
    
--(本卷结束) --
外篇
陌上花开(1)
           我叫苏惜诺。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因为我是苏门的人。
    关于苏门,最早的记忆,它只是一个精致华美的府院,里面装着太多的秘密。多的,我都不知从何说起。
    关于苏门,最早的传说,它是一座奢华的府邸。年代太久远了,没有人能记清,最初的开始,又是什么样子,即便是有人知道,他也会随着秘密,一同死去。
    我曾听那些嬷嬷们,无比自豪地忆起往昔,苏门的最初,叫做言府,言府的主子,原是一个茶商,身世清白,家境殷厚,偶然,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公主…才子佳人的传说,大多从此开始。当年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只知道,公主下嫁,一段佳缘自此在风景如画的江南演绎。
    关于才子,大多只会舞文弄墨,吟诗作赋,言府的主人,亦是如此。但是公主的夫君,怎能是无名小卒。何况,这个公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
    只知道,自此,苏门开始崛起,宾客谋士,络绎不绝,就像苏门控制的财富,日益的增长。天下,最追捧的,莫过于财富,当然,最烫手的,也莫过于那黄灿灿的的金子。盛极必衰,自是有它的道理。偶然的几句风言风语,吹进了庙堂之上,亦造就了言府的悲剧。
    任凭貌美如花的公主,怎样的苦苦哀求,也逃不掉那一卷明黄的圣旨。顷刻间,昔日繁华的言府,人烟凋敝,在江南飘渺的烟雨中,摇摇摆摆。公主,随着婢女,一同消失,有人说,天牢之中的驸马,也被人悄悄的救出,随着公主,一同隐匿在烟雨的深处。
    只是,谁知道呢,连娘亲都不知,每每我问起她时,她只说,一些旧事罢了,她也不曾知。就像宫闱秘史一样,有太多的不可得知。
    像是雨后的春笋,小小的苏记,不知不觉地在盛世繁华中冒出。只是苏记,经营的只有丝绸,切不与官商勾结,英明的君主,也就任它在辽阔的疆域上,生根发芽。
    苏记的最初,便是苏门的开始。
    一代代传下来的,除了财富,除了禁止与官府勾结的规矩,还有,一股慢慢培养起来的势力。他们帮着苏门,做一些隐秘的事。从此,苏记,风调雨顺地走了下去。
    最初的我,亦是苏门里面最尊贵的小主子,因为,娘亲便是苏门的门主。我趾高气扬地穿梭在苏府内的每一个角落,看着身后成群的奴仆,因着我而忙来忙去,小心翼翼。只是这一切美好的幸福,从苏府来了不速之客后,全,乱了。
    还记得那一日,我躲在月季花后,看着娘亲苍白的脸,流泪的眼直直地望着父亲,父亲却是一句也不辩解,只是紧紧握住他身旁,那个娇小的女子,还有藏在女子身后,浑身颤抖的孩子。
    太年幼的我,那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隐隐感觉,父亲和母亲,越来越疏离。父亲躲在府中最里面的小院子里,日日宿醉不归。我曾看到娘亲默默地站在那堵墙外,像是被霜打过的月季。我也曾偷偷趴在那门缝处,偷听里面的欢声笑语。
    此后,我便日日被娘亲勒令呆在房内,不许外出半步,学习哪些枯燥的书籍,繁复的算术章法…直到有一日,嬷嬷惊恐地抱着我,到了一棵梧桐树下…。
    那里,早已站了许多人,风中送来了一丝腥气。默默让开的道路,让我迟疑不前,娘亲倚在父亲身上,靠着梧桐树,执手却是无语,嫣红的血渗进了褐色的泥土中…。我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疯狂地跑过去,摇着娘亲。我看见娘亲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眼神却是柔柔的,“诺,要乖,替母妃,守好苏门…。”
    年幼的我,不懂发生了何事,等我忽而明白时,却亦,不知不觉地,走上了同样的悲剧。
    我被苏门的谋士,护送往了西域,交由师尊教养。皑皑的白雪,便是我冰冷的童年中,最深刻的记忆。我不知我是怎样熬过那段日子,或许是因着他们那句,“师父是天下的智者,门主亦是他的徒弟。”
    我日日在那冰冷的雪峰,习武练功,唯一的温暖,便是隔上几日,师尊会允许我回去山下的百草谷,住上几日。
    忽而又一天,师尊吩咐我收拾好东西,该离开了。我驻足回望,心中有些不舍,有些酸涩,却仍是木木的,没了表情。有多久,我都不曾哭过,亦不曾笑过。
    一路南去,苏门一切照旧。只是岁月侵蚀了容颜,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站在我身旁,默默的流泪。我环顾着这里,心中弥漫的,竟是无尽的苦涩。昔日那个矮小的孩童,亦低低的伏在我面前,卑微而又恭敬地唤我,“小姐”。我扫视过四周,但不见那女人的踪迹,是呵,临走之前,我曾吩咐过,杀了她,杀了她,她又怎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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