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妻手记 步步生涟

然而今天，她看着林氏眼里的泪，终于也明白，这弟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也不是完全不心疼小明福，只她终究不是明福的母亲，不想为了这个孩子就丢掉自己和一家人的性命，这份私心看着冷酷，但其实很正常，如果换成自己是林氏，肯定也会这样想的。
  岳氏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只是直勾勾看着林氏，什么话也没有说。忽听假山石外又响起那个暴戾冷酷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在这附近，所以出来吧，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再看不见人，我立刻把这孩子给活活摔死，你们都知道我是流匪，所以我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明福……”
  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岳氏嘴中逸出，林氏的手堵在她嘴边。下一刻，那白嫩的手掌心就被失去理智的岳氏给咬住了，鲜血慢慢渗了出来，顺着手纹滑落，一滴……两滴……
  “老爷，太太，我们出去吧。”
  就在这压抑的让人绝望的气氛中，兰湘月缓缓站起身来，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看着池斌和刘氏，沉声说出自己的建议。
  “不许。”
  池斌虽然也陷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然而他的声音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坐下，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出声。”
  兰湘月没有坐下，而是来到池斌和刘氏身前，认真道：“老爷，太太，儿媳不是因为一时救人心切才这样提议，而是经过慎重考虑才会这样说。京营大军已经进了京城，皇上想必就在城外，这种情况下，爷和那些侍卫一定急着赶回府里查看情况，说不定这时候就要到了，只要咱们出去，稍微拖上那么一会儿，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第306章
  “唔唔唔……”被林氏捂着嘴巴的岳氏拼命点着头,泪眼模糊的看着兰湘月，仿佛把她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看到池斌还有些犹豫，兰湘月也知道这个事情很难决定,不然她也不会这个时候儿才出声了。老实说，池明福如果是个任性的熊孩子,所以这时候跑出去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也许她的心还能硬一些。但她很清楚,那孩子并非任性,他也许只是担心自己那只乌龟，不到三岁的小孩儿，这种不懂事也是正常的,她实在不忍心那么小又重情义的孩子因为一时的善良就送掉性命,所以之前众人议论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就是在仔细思考这件事究竟要怎么做。
  “如果那些土匪只是要躲藏，诱咱们出去后，再暴起杀人怎么办？”池斌叹了口气，如果这里只有他自己，那他拼了老命不要，也要冲出去，就如同刘氏说的，死也要和孙子死在一起，然而现在这里是一大家子人，几百条性命，他的一念之差，可能就会让黄泉路上多出几百的冤魂，这个决定实在是不好下啊。
  “躲藏终究是下下之策，京城慢慢平静了，焉知不会有人来咱们家探望，到时候他们藏得住吗？何况，既然萧怜月也在这些人当中，那土匪们应该也知道咱们家的人口，没有埋伏是因为侍卫们都不在，那一旦爷或者那些侍卫们回来，只要逃出去一个人，他们也就完蛋了。倒不如掌握着咱们，还能得些金银财宝，一旦爷和侍卫们回来，终究也是投鼠忌器，说不定就让他们趁乱逃出去了。”
  兰湘月沉声劝着池斌，其实这番分析她也没什么把握，只是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们在这里细细衡量得失，土匪们急红了眼，是真有可能对小明福下杀手的，现在离半柱香应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看到池斌面色不定，脸上肌肉一阵一阵的抖动着，显然还是有些犹豫，害怕几百个人成了打狗的肉包子。兰湘月也急了，抛出最后一个理由，断然道：“土匪们已经走投无路，如今这喊话就在不远的地方，说明之前他们大概察觉到咱们的方位，一旦进行地毯式搜索，误打误撞之下让他们找到了密室的门，就算是靠着那些机关，又能打死几个土匪？到时候仍是白白送了性命，还不如这会儿出去，趁着交涉人质拖延下时间，一旦等到官兵到来或者侍卫们回来，咱们就不怕了。”
  “老爷，湘月说得对，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明福被那些土匪给摔死啊。”
  刘氏哭的嗓子都哑了，乞求的看着池斌，下一刻，她就看到丈夫握紧了拳头，沉声道：“既然如此，好，那就赌一把，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大家也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不寂寞。”
  池家的下人们早已急得双眼赤红，只是池斌不下命令，他们也不敢胡乱说话，当下听到老爷这吩咐，众人方松了口气。当然，其中自然也有不满的，实在不想为一个孩子把自己陷于危险之中，只是看着群情汹涌，何况连最金贵的三奶奶都这样说，他们的自私心思却也不敢说出来。
  林氏松开了被岳氏咬的血肉模糊的手掌，默默站起身，这里岳氏一得了自由，便扑到兰湘月身边跪下了，泪流满面哭道：“三弟妹，我做了那样的事，你这时候竟一点儿也不怨恨我，明福若能得性命，以后我愿给你做牛做马……”
  “大嫂别这样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傻话。”兰湘月要去扶她，无奈肚子大，实在弯不□去，只好让红袖翠竹扶她起来，见她只是哭，三奶奶也有些不耐烦了，厉声道：“大嫂，现在是救小明福要紧，你只在这里哭着谢我做什么？”
  这一句话提醒了岳氏，只见她如同一只兔子般跳起身来，就往大门口冲去，兰湘月不禁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便是做母亲的，为了儿子，素日的那点精明风度竟一丝不存了，唉！”
  芙蓉叹了口气道：“奴婢也明白大奶奶和奶奶的心情，只是……奶奶如今的身子金贵，奴婢……实在不想让您去冒险，既然老爷他们都出去了，奶奶不如就留下吧，这里终归还是安全些。”
  兰湘月知道身边几个丫头虽然可怜池明福，但都不愿意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只是她心里却另有个打算，然而此时万万不敢和几个丫头说，不然的话，大概这些人能齐心合力把她敲晕了强留在密室中，因此便淡然道：“留下做什么？这密室一旦打开，就再没有作用了。更何况是我提议出去的，难道我竟然临阵退缩？让人怎么看我？”
  一面说着，便跟上了前面池斌刘氏等人的脚步。红袖翠竹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且也不知道自家奶奶心中那个打算，叹了口气，也只好无奈跟上。
  且说刘大鹏和萧怜月等人，此时就站在离假山百步远的地方，他们倒不是听见了密室中的动静，而是从池明福的目光中，察觉出一丝端倪，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小孩童，惊恐之时，忍不住就总要往唯一的希望之地看两眼。然而在这些土匪们到了此处后，聪慧异常的小明福也明白了些什么，强行控制着自己，不肯往假山里看一眼，只是咿咿呀呀的哭，心想我要死了，呜呜呜死了就要离开爹娘了，像去年得痨病死掉的艳儿姐姐那般，从她死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她爹娘也没见过她……
  刘大鹏听着他的哭声，心里别提多烦躁，正要举起刀再吓唬一番，忽然就听“吱呀”一声响，连忙抬头看去，就见从假山里冲出一个妇人，一边哭叫着“明福”一边向这边踉跄冲过来。
  刘大鹏连忙把刀搁在小明福的脖子上，大吼道：“站着，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由此可见，这群土匪着实成了惊弓之鸟，对着岳氏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竟然不敢有一丝放松。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亡命徒身上的气质也显得更加凶悍，岳氏看着被刘大鹏提在手中的小小孩儿，心痛的肝肠寸断，却是硬生生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进半步。
  池斌等人随后走出来，刘大鹏冷笑一声：“好啊，你们倒是会躲藏，原来竟然躲在这里。”话音未落，他的眼睛忽然亮起来，暗道是了，他们可以躲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啊，只要手里有这个小兔崽子，还怕他们不乖乖听话？我们在这密室里躲几天，等到京营官兵撤了，咱们再大摇大摆出城去，哼！有这个小兔崽子在手里，也不怕他们告密，至于出了京城之后，唔，这么个小东西，放就放了，这池家好歹是有些背景，也不好和他们结仇。
  他心里转着主意，那边池镛看见儿子的凄惨模样，心中也是又急又痛，连忙上前高声叫道：“你们放开孩子，有什么要求咱们都可以商量。”
  “爹，娘……救我……”
  看见爹娘，池明福毫不意外地崩溃了。在刘大鹏手里拼命挣扎着，只看得池镛和岳氏心惊胆战，连忙出言安抚，却哪里安抚得住？
  刘大鹏又给了池明福两个耳光，然后才转过头来对池镛凶狠道：“放了他？你当我们都是傻的？没有这小兔崽子在手里，你们还不得和我们拼命？”他一边说着，看见从那假山里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出人，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发毛，暗自恨道：妈的这下面是地宫吗？怎么会藏这么多人？怪不得府里一个人没有，敢情是全藏到地下去了。
  看见儿子挨打，池斌池镛刘氏岳氏等人真正是肝胆俱裂，池镛还能强作镇静，刚说了一句“我们这么多人手无寸铁，也没有功夫，怎么能和你们相比……”不等说完，就见旁边母亲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求求你们放了孩子，你们要是不放心，就……就把我拘了去吧，我是他的奶奶，这府里也没人敢罔顾我性命的，求求你们……”
  刘大鹏回头看了眼萧怜月，见她怨毒的目光盯着刘氏，缓缓点头。他想了想，暗道百善孝为先，这老女人如果真的是池家主母，那她的确不比这小兔崽子的分量轻，控制起来也更容易，妈的这小兔崽子太能闹腾了……
  正想着，脸上又被池明福抓了一道血痕出来，刘大鹏气得七窍冒烟，正要再动手，便听一个动听的声音沉着道：“你再敢打这个孩子一下，池家上下几百口人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和你们血拼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