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缠缠缠缠缠

    这一天，还是个暴雨天气。
    哪怕是周末，我的生物钟也让我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实在一个人在酒店里面呆着快要闷死了，我在脸上捣鼓了一阵，又搭配了老半天，想着冒雨也要出去走走。
    哪里料到，刚刚走到酒店大厅，前台那个认着我的美女就笑笑对我说：“陈小姐，有个张先生找你，我原本想给你打电话的，你就下来了。”
    我以为她说的张先生是张明朗，却一个眼尖，看到张百岭端端正正坐在橙黄色的沙上，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倒是有等我的耐心。
    想到他可能过来找我说什么又要给我多少钱别再祸害他儿子啦之类的，我就觉得这个老头子可笑到了极点。
    吐槽归吐槽，出于礼貌，也出于对他真的帮我把周正明端了的少少感恩，我走了过去，笑笑冲他说：“张先生你好，请问你找我么？”
    张百岭扫了我一眼之后，站起来淡淡地说：“陪我喝早茶去吧。”
    他的语气依然是那么的不容置疑，我也懒得推辞，跟着就去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洗完了碗筷被子放到他面前，还给他满上茶之后，他第一句话就是说：“我认输了，你赢了，你还是回到明朗身边吧。”
    我满腹狐疑，以为他的脑袋被门挤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难得的是，曾经很是一副冷酷嘴脸的张百岭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涣散，他说：“或者我一直是错的，如果你贪图他的钱，你早就会拿着他全部的钱远走高飞，你根本不会动都不动那些钱。而我这一生人，大概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我在他长大成人之后才想拼命去补偿当初对他的亏欠，我以为各种干涉他的生活，为他绘画以后的生活蓝图就是为他好，我错就错在，我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无法给他一个父亲的关爱，而在他能自己做判断的时候，却觉得他不能缺少我的建议。”
    这番话下来，我竟然听到了微微遗憾的味道。
    侧着角度望着张百岭的脸，他的语气突兀的变得低沉，他说：“我跟他妈，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我们无法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可是无法否认的是，他是我最满意的儿子，他遗传了我所有在生意上面的天分，唯独在对待感情上面，他会比我做得好。陈三三，过去那些事情，我在这里给你说声对不起，我能恳请你，再一次成为我张百岭的儿媳妇吗？”
    张百岭的语气里面，有着一些我难以琢磨的东西，然而当我想循着追踪，却一无所获。
    可是，他很快黯然，慢腾腾地说：“熬夜，长期为了钱熬夜拼命，身体很多机能出问题了，冠心病啊什么的，全出来了。得病了才现多少钱也换不来健康。现在明朗的状态就跟我之前的一个样，我不想我的儿子也走我的后路，他原本可以活得更开心一点。”
    我呆立在原地，忽然觉得，其实脱掉其他所有的外衣，张百岭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他不过是一个父亲，他之前对我的所有冷酷无情，不过是出于对张明朗的保护，他也不知道错到无法原谅的地步。
    然而，我正在神游之间，张百岭突兀的又来了一番话说：“其实，当初把周正明弄进去的人不是我。盛德很多势力小团伙，有时候当一把手的人也有很受很多钳制。我当初的意其实是想按兵不动，可是因为你拿了那么多周正明的资料出来，我那个傻儿子最终不得不提前出手了。你离开深圳没几天，他就被泼了红油，开车出去就被双面夹攻追尾，还是想要一次毙命那种，最后还是他早有准备，要不然到今天，我还没有机会过来找你，恳请你原谅我的儿子。人生苦短，充满很多不安定，别再太较真了吧。”
    接下来，两个人相顾无言，我吃了人生里面很难熬的一顿早茶，目送张百岭离开的时候，大雨还在瓢泼，他撑着雨伞走去停车场的身影孤孤单单，我竟然看出了心酸的味道。
    回到酒店里面，我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纠结了老半天之后，我终于拿手机拨了张明朗的电话。
    我还是会担心他，真的会熬出病来。
    如同很久之前那样，估计是看到陌生的号码，张明朗接起来的时候，声音淡漠，不知道装的什么酷，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好。
    我自报家门说：“你好，我是陈三三。”
    一听是我，他突兀的来劲了，说了一堆的话，总之估计是太激动，有点语无伦次。
    我没跟他啰嗦，直接问他是不是在家里，我去找他有点事。
    原本他说要过来接我，但是我觉得自己开车的技术也不错，直接拒绝了。
    敲开门的时候，小猫就先伸出头来了，它是一只很棒的狗狗，估计是认出我来了，一点都没嚷嚷，甚至还用头蹭了蹭我的大腿。
    我把雨伞放在门外，走了进去，才现里面一片凌乱，就像给打劫了一样。
    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我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他：“怎么那么乱？”
    曾经一度在我眼里面很是叱咤风云的男人，竟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半响才说：“我收拾一下搬出去，这里是属于你的，我总不能让你天天住酒店的。”
    我哦了一声。
    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多苛求。
    想想张百岭的现状，想想人生如此苦短，遇到一个可爱而又深爱的人，原本就是一件概率很低的事情，我还是不能知道我们的将来怎么样，但是现在，他确实还爱我，还千方百计想创造在一起的可能。
    而他依然是孤军奋战，我却丝毫没有领情。
    一个心酸，我一个冲动，差点就想扑上去拥抱他了。
    可是岁月带给了我成长，也教会了我克制，我终究还是钉在原地，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我说出来的是：“谢谢，但是我晚一点还是会去找房子的，这里你还是继续住吧，我不想平白接受你的好处了。”
    我的话刚刚说完，张明朗忽然一个箭步冲上来，以不及掩耳的度一把抱住我，贴过来就放低声音说：“陈三三，不管你怎么样选择都好，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了。你不想跟我好了，我也理解，毕竟这些年，我竟然除了钱，什么都无法给予你。安全感，安稳感，安定感，简单平淡的生活，所有的东西，我竟然都不能给你。我甚至答应要保护你，但是这彻底成了一句空话，在你面前，我现我所有的保证都一文不值，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给你的全是不好的东西。”
    “假装跟你冷战的那几天，大概是我一生人中觉得最难熬的日子，我不敢早点回来看到你，我怕我会不坚决，会心软，会在那样的情形下把你留在身边，会让你陷入我根本无法预测的危险的漩涡。我每天每天不敢早点回来，就开着车在外面游荡，深圳那么大，我想去的地方去不了，我不想去的地方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走过。我想不开我只是想要一个安定平宁的家而已，为什么总是奢求。”
    “但是我现在想开了，不是我的东西，确实就是奢求，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这份奢求和贪婪，非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将你留在身边。所以，如果你想离婚，我们就去离婚吧，我要给你的东西，哪怕你不想要，我还是会给，你怎么样安排，随你的意思。”
    我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是的，我不敢动了，我怕这样的气氛被打破，我怕我跟他之间的结局会走到离散那一步，我其实是那个最不想离婚的人。
    反正，被吐槽就被吐槽了，被骂我犯贱就被骂好了，被骂我没出息就继续骂好了，我大概是这一年多过得太舒服了，我竟然还是贪恋他的束缚，哪怕是好的或者不好的，我想，我大概也要认了。
    都说爱情是含笑饮毒酒，我沉默了差不多一分钟之后，最终小声地说：“可是，我不想离婚。”
    张明朗怔了怔，忽然一把松开我，转而扶住我的肩膀，有点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地看着我问：“陈三三，你刚才说什么？”
    我只得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下。
    张明朗听完，怔在原地很久，忽然一个冲动起来，一把拦腰抱起我甩来甩去，我被摇晃得脑袋瓜都要成脑震荡了，更何况分开一年多，一下子不习惯这样，只得急急匆匆地吼：“傻了吧，先把我放下来！”
    应声，张明朗将我放下来，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才嘿嘿笑着说：“我有点激动，你头晕吗？”
    我摇了摇头。
    可是，这家伙才刚刚消停了没到一分钟，一看到我摇头，就立刻拽着我往卧室里面跑，我承认我的想法猥琐了点，我还以为他想干嘛来着，心里面还各种骂他猥琐什么的。
    谁知道，真正猥琐的人是我，他把我拉进去之后，飞快地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那一年我走之前拿下来的戒指和项链郝然映入眼帘。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你还想戴吗？”
    我点了点头，忽然奔上去就挂到了他的脖子上面。
    他忽然像是如释重负的，他说：“诶，你终于要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被小猫折磨死了。”
    原本是开心的时刻，他这话还真是不应景，我疑惑地问：“怎么了？”
    张明朗有点郁闷地说：“小猫太凶了，我跟它住了一年多，它不亲我，整天不爽了就吼我，它那凶巴巴的劲头，简直是跟你学的。我被吼得心惊胆战的，经常晚上睡不好，经常做梦梦见它破门而入来咬我。”
    我简直被雷得外焦内嫩，你丫丫的有必要怕狗怕成这样吗！
    哪怕再吐槽，还是被触动，我忽然伸手覆上他的脸，盯着他问：“那么怕狗，怎么不把小猫送走？”
    张明朗摇了摇头，望着我就说：“不想送走，小猫是你选的狗狗，我想哪一天你要回来能看到它，心情会好一点吧。”
    所有的情绪翻涌，我的手更是用力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他又是突兀地来了一句：“陈三三，我以后不会再有事情瞒着你，我什么都跟你说，我想，我们不能再折腾了，要好好过日子了。”
    我嗯了一声。
    腻腻歪歪完了之后，为了迎接接下来的新生活，我们一起动手收拾了房子，张明朗说等雨停了就帮我去酒店退房，帮我把行李拿过来。
    好不容易忙到中午，最后分工合作，他去买菜做饭，我去洗晾床单。
    晾床单的时候才现雨停了，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光洁晴朗，上面白得跟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漂来漂去，哪怕现在没看到彩虹，我也明白被雨水洗过的所有东西，或者未必能还原到最初。
    可是，我更明白，大概真正的爱情，真的不是男女牵牵手接接吻说一句我爱你你爱我吗这样简单的事情。那些懵懂而相互对峙的，需要经过时光的磨练，才能练就一场货真价实的爱情，经得起考验，经得起挫折。
    正愣神间，张明朗忽然在厨房那边喊说：“陈三三，鸡腿炸的话太上火了，我给你弄成蒸的好嘛！”
    我应声欢快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淡淡地说：“可以的。”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故事，在后面会是什么样子，可是至少在现在，我们还能温暖簇拥，在雨停之后能一起迎接明天的太阳。
    而现在的这一秒，我觉得接下来的时间我要留着去用心经营自己的人生，去经营这一场来之不易的婚姻，我跟他之间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吧。
    是的，就跟所有翻到最尾一页的书一样，故事到这样，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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