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岁岁有余

76 奋不顾身


    最后封厉到底是没等来向南那句我愿意。
    向南的理由也很充分:这又不是男女对白,两个大男人用不着这么腻腻歪歪的。
    所以直到两人从四合院儿出发去颜君订的饭店时,无论封厉再怎么诱哄,向南的嘴巴都闭得死紧,死活不肯多说一个字。
    到后来,封厉似乎也认命了,握着方向盘叹了口气,颇为哀怨的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向南只当没听见,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遮住大半张脸。
    此刻正是华灯初上的时段,整个城市被万家灯火点亮,如同宇宙中一颗耀眼的星子。
    向南窝在椅背里,正想说话,突然感觉车子剧烈的震了一下,耳膜被强烈的撞击声狠狠擦过,仿佛随时会爆裂,没等他有所反应,他们所在的车子突然“飘”了起来,安全气囊弹出来霎时罩在脸上,混乱中他转头看向封厉的方向,迎接他的是封厉扑过来的身体,他整个人被封厉挡在了身体与座椅之间,向南来不及说话或喊叫,只觉得双腿一麻,很快失去了意识。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
    向南从昏眯中醒了过来,四周的一切都是杂燥的,人们说话的声音仿佛被隔在一层纱纸后面,模模糊糊的有些听不清楚,意识一清晰,那些被沉睡掩盖的痛感立刻回归,向南吡了一下嘴,想试着动动手脚,才发现身体被一个重物压着,丝毫动弹不得,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封厉的声音:“疼吗?”
    向南第一次听见封厉说话时,就觉得这把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此刻这个熟悉的声音里杂着笑意还有不容忽视的疲惫和虚弱,向南抬起眼皮,封厉的脸近在咫尺,那张时常俊美的脸上糊满了血渍,近距离看有些吓人,向南一怔,终于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封厉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压在他身上,背上就是汽车被撞得变了形的顶盖,狭窄的空间让向南很轻易的看到那根从汽车天窗外面插|进来的钢管,很细很长的一根,像是从天而降那般笔直的投进了车里,钢管的另一端没入了封厉的身体里,挡风玻璃亦被外面刺进来的钢管破坏殆尽,有几根甚至再往前送几公分,就能直接插|进两人的身体里,向南几乎不敢说话,心脏紧缩,有几秒钟只能呆呆的望着头顶上方的男人,嘴巴颤抖得厉害。
    浓稠的血渍从封厉的胸口涌出来,很快染红了向南的蓝色外套,车窗外警车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投奔而来,向南张了张嘴,眼睛里不由自主的流出透明的水泽,封厉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他的脸颊,可惜没有成功,只好说:“别哭,很快就好了。”封厉的体力大概已到极限,这短短的一句话于他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向南忙点点头,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试图用声音唤起封厉即将脱离身体的意识,“你说院子里种什么花好?”然后不等封厉开口,抢着回答:“种海棠好不好?或者种牡丹,不是有句诗嘛,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他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轻快些,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你问我怎么知道这首诗的?是以前叶苏喜欢吟诗,我经常去找他玩,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
    在他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封厉的头越垂越低,直至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微弱。他的整个身体像是一个失去了骨头的躯体,重重的压下来,仿佛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车窗外站着许多穿着制服的人,向南抬起头想叫他们快点把他们救出去,但是试了几次,声音都无法成功的传递出去。
    以前读书,刚开始学成语的时候,老师教过一个叫“度日如年”的词,意思是形容日子过得太慢,希望早日摆脱某种困境的急切心情。在封厉被人从车子里搬出去的这段时间里,短短的几分钟,于向南而言就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好似每一秒钟都是煎熬,担心和惶恐紧紧的纠缠着心脏,快要窒息时又突然松懈,然后又重新攀附上来,一把勒住你的心跳。
    封厉被抬上了单架,封厉被搬上了救护车,心思一放松,终于,向南头一歪,彻底的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的天空是亮敞的,屋子里的窗帘开了一扇,六月清澈的阳光透进来,晕染了一方地板。
    身体特别是两条腿疼得厉害,向南想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边的宋臣立刻将他按回去,轻声道:“你的腿骨裂了,别乱动。”
    向南一只手肘撑在床板上,不肯躺下,问宋臣:“封厉呢?”
    宋臣脸上的神情十分微妙,然后在向南的目光中回答道:“还在手术。”
    “……多久了?”
    “快10个小时了。”
    闻言,向南把被子一掀,就要下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把想要阻拦他的宋臣推开了好几步距离,宋臣堪堪停住,看着向南已经着地的打了石膏的双腿,“你这样子没有轮椅也走不了路。”说着将屋子角落里放着的那架轮椅推过来让向南坐上去。
    从病房到手术室的那段路,向南一直很安静。
    路过的走廊里有很多病人和家属,他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但是向南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宋臣有好几次低头看他,想了想终于什么也没说。
    手术室在走廊的尽头,两扇白色巨大的门紧紧的闭着,门上悬挂着一个亮着红灯的“手术中”的牌子,看着格外刺眼。
    颜君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见向南来了,忙起身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向南点点头,一双眼睛望着紧闭的大门,嘴巴抿得死紧。
    医院是个讨人厌的地方,空气中无时无刻无所不在的消毒水气味让人作呕,冰冷雪白的墙面像死神锋利的镰刀刀刃,就连靠墙供人乘坐的椅子也蓝得让人心颤,向南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双手死死的抓着轮椅的扶手,想要借此来平复已经负荷的心脏。
    “封厉会没事的。”宋臣低下头来,轻声安慰。
    向南不说话,脑海里映出封厉昏眯前那个疲惫而好看的笑容,无论车祸时的那一幕如何的惊心动魄,封厉则将所有的第一反应用在了他身上。向南从前是不相信爱一个人能爱到为对方丢了性命这种事的,直到此刻方知,原来真有奋不顾身这一说。
    头顶的白炽灯泛着苍白的颜色,在这种如纸的白光下,向南的脸看上去没有丝毫血色,他这辈子失去过太多的东西,父母、奶奶、朋友,若连封厉也失去了……他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总有人说这是个离开了谁都能活下去的年代,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是活下去和好好的活下去到底是有很大的区别的。人之所以有感情,大概缘于生离需要伤感,死别需要绝望。
    手术室的门还没有打开,向南已经品尝了一回绝望的滋味。
    嘴里淡淡的,什么味道都没有,他靠坐在轮椅上,身体僵直得像随时会四分五裂的石膏,这一瞬间想不起太多的东西,眼前的白色墙面突然变得遥远起来。向南的神情太过平静,反而让人不放心,宋臣和颜君相视一眼,然后宋臣蹲下|身来,握住向南搭在轮椅扶手上冰凉的手指,“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向南的眼睛还注视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轻声道:“你说封厉会不会像叶苏那样……”
    宋臣不待他继续说下去,近乎粗鲁的打断了他,“不会的,相信我向南,封厉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向南终于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嘴角边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容,“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过来,如果封厉不在了,这世界该有多寂寞啊。”
    宋臣握紧他的手指,这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轻轻的叫他的名字,此刻不哭不闹的向南比小时候那个受了委屈只会躲起来偷偷哭的少年更加让人心疼,宋臣忍不住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双手在他瘦削的背脊上来回轻抚,“向南,你和封厉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所以你不要放弃自己。”
    向南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抬头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轻轻的点一点头,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滑在宋臣黑色的衬衣上面,很快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
    穿着深蓝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几名护士,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对他们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166阅读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