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灯火阑珊处

第18章


 
  “监督他人抹也十分需时。” 
  阿姨瞪住她,“我不管,月底前你一定要搬出去。” 
  宁波到正印处诉苦:“太没人情味。” 
  正印说:“凡事开头难,一上了手就好了,你总得有一个自己的家。” 
  “我的家就是阿姨的家。” 
  “嘿,她的家甚至不是我的家,规矩多得要命,我真佩服你,怎么适应过来。” 
  “现在我已不想到别处去住。” 
  “那干嘛结婚?” 
  “我贪图那个蜜月。” 
  “宁波,你积蓄已是八位数字,好退休了,天天度蜜月亦可。” 
  宁波赠以白眼,“什么八位救字,你哪只手给我的?乱讲。” 
  “我妈对我说的,不消三五裁,当可昂然进入第九位。” 
  宁波不出声,过一会儿她才说:“如今物价高涨,不是八位数字可还真不能算是积蓄。” 
  “我永远只得五千元存款。”正印笑嘻嘻。 
  “你妈就是你的银行,不一样。” 
  “妈对你,和她对我,其实是一样的。” 
  宁波摇摇头,“一个大浪卷来,她只能救一个人的话,她会救亲生儿。” 
  “你不是会游泳吗?况且,几时有那么一个大浪?” 
  “我是打一个比喻。” 
  “我知道,宁波,不可能发生的事喻来干什么?” 
  宁波凄凉地说:“小时候我每晚做梦都看见这个大浪向我扑来。” 
  正印唏嘘,“你隐瞒得真好,我一点也不发觉。” 
  “我藏奸呀!” 
  “孙经武有没有催你搬家?” 
  “他说:‘当你准备好之际……’” 
  “这个周末我来帮你搬。” 
  “也好,试试看。” 
  真的做起来,倒也不大困难,一个上午就搬好了。 
  江宁波终于自阿姨的家搬到自己的家去。 
  却是她自己那空置了近三年的公寓。 
  孙经武去看过,不以为忤地笑,“我以为夫妻需同居。” 
  宁波答:“从来没有这样的条文。” 
  孙经武搔搔头皮,“一定是我忘记细阅合同上的小字。” 
  正印打圆场,“给她一点时间,她是老小姐,忽然嫁人,一时适应不来。” 
  也许理由就是那么简单。 
  周末,宁波总是带着香槟到孙家去度假。 
  熟习孙经武生活习惯后,她更打消了与丈夫同居的意愿。 
  孙氏做美国股票,整晚留意华尔街两间交易所行情,到清晨才有财同眠一眠,然后又到征券行与行家耿绾。 
  根本没有寸同付拾家庭。 
  一次在正印家吃晚舨,因因忽然措著屏幕税:“姨丈,姨丈。 
  可不就是刊\要武,正在村沱者并解财叶走势。 
  宁波忽然笕得他是一十陌生人。 
  正印在一旁赞道:“你看多英俊! 
  宁波不悟。 
  正印醒兑向:“有什么不妥? 
  “我不讪供他。 
  “你根本没有花财同在他身上,你村他如村棉纱纺织品配额,就一京同题都没有。 
  “对,我们明年特赞助三位理工大芈孛生的没什,打算抬捧他of作品。 
  “会成功叹? 
  “总得一试。” 
  “恐怕得走来方奇趣路我吧! 
  “我最怕大衣上一行中文字那种没汁。 
  “可是洋人。彭今看腻男人的辩子与女人的小脚的吧?” 
  “我一直喜次三宅一生,他比较随和。 
  “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是东洋人。” 
  “宁波,你不愿谈你的婚姻状况,我只好和你瞎扯。” 
  宁波沉默,述一刻悦:“我只能在周末做他的妻子。” 
  正印鼓筋她:“那你得天心兄城地与秋叶武商量。” 
  孙经武听了这建议半晌才反问:“宁波你不觉得那样有点怪?” 
  “你没有时间我也没有时间,只好迁就。” 
  孙经武考虑一会儿,试探地问:“你会不会缩短上班时间?” 
  此言一出,便知错矣,只见江宁波面孔变得像玄圬,拂袖而起,“你又会不会转行?” 
  孙经武立刻告饶,“记得你说过什么?蜜月时你应允无论如何你会原谅我。” 
  宁波脸色稍霁。 
  “我们每人每天缩短一小时工作时间如何?至少每天一起吃顿饭。” 
  宁波说:“我尽量设法。” 
  可是一个月实验之后,那顿饭变成负担,有两次孙经武赶不回来,有一次江宁波爽约,都累对方空等,真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又没话可说。 
  宁波对正印说:“我仍然爱他,不过很难表达出来。” 
  “你不如退下来做一个家庭主妇,试试看,蛮好玩。” 
  “不是我那杯茶。” 
  “试一试。” 
  宁波摇头,“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我胜任的工作去做一件毫无把握的难事。” 
  “婚前没考虑到这一点?”废话。 
  “对不起,那时我刚坠入爱河,没想到这种现实问题。” 
  “应该可以解决的吧?” 
  孙经武也说:“宁波,耐心一点,这件事是可以解决的。” 
  一个月之后,发生了黑色星期一事件。 
  宁波手中抓着不少股票,已决定作为不动长线投资,短期内不论赚蚀,可是孙经武身为中间人,忙得人仰马翻,十天十夜之内没有合过眼。 
  这段时间,宁波不能坐视不理,只得搬到孙家与丈夫同住,谢绝应酬,只回厂处理一些要事,她守在家中用耳机听音乐,替孙经武斟茶递水,偶尔给他一个拥抱,他自外回来,为他脱下外套叫他休息。 
  她不大说话,可是事事体贴。 
  他不睡,她也醒着,他想吃什么,她陪他。 
  他若叹息,她帮他捶背。 
  以致孙经武说:“宁波,你对我好得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 
  宁波说:“经武,让我们继续做夫妻吧!” 
  “什么,”孙经武讶异,“你想过离婚?” 
  是,宁波的确考虑过。 
  是这场股票灾难救了他们的关系。 
  宁波自身后搂住丈夫,面孔贴住他背脊。 
  她问:“我们穷了吗?” 
  “如果是,又怎么样?” 
  “马上离开你。” 
  “会吗?你真会那么绝情?你不打算余生照顾我?” 
  “余生是一段很长的日子。” 
  “我会尽量省着吃。” 
  孙经武外型有点憔悴,一整天没刮胡髭,又故意咳嗽几声,装一副潦倒相,宁波看着他,忽然很认真地说:“好吧!我背着你走。” 
  孙经武很感动,“宁波,谢谢你,谢谢你。”他知道有女子因对方穷了免他骚扰召警侍候。 
  “我们是不是真的很穷?” 
  孙经武忽然笑了,“不,我们没有,可是客户有。”深深叹息,“我竟没看到这场浩劫。” 
  “你又不是未卜先知。”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捧着头。 
  宁波隐隐觉得不妥,“你打算怎么样?” 
  “若是古人,应当自杀谢世的吧?” 
  “你敢!” 
  “事前其实已有种种迹象,是我财迷心窍,未能向客户提出充分警告。” 
  “他们未必听取。” 
  “那是他们的事,可是我没有尽我的责任。” 
  宁波见他情绪陷入低潮,只得力劝:“不用跳楼吧?嗄,胜败乃兵家常事,看开点。” 
  半晌,孙经武才抬起头,“经过这次,我大彻大悟。” 
  宁波瞪着他,“你要剃度了?” 
  孙经武不得不笑出来,“不不不,我恋恋扛尘,不舍得放弃繁华锦锈的人世间,我打算这次收拾完残局之后,改行做别的。” 
  宁波呆半晌,要过一阵子才完全消化孙经武的意思。 
  “转行,做什么?”她大大纳罕。 
  “我有一张伦敦大学经济学文凭,也杵可以教书。” 
  宁波立刻问:“女学生都年轻貌美吧?” 
  孙经武马上答:“校花都出在经济系。” 
  宁波说:“半途出家,未必讨好,你要三思。” 
  “是因为学生是美女吧。” 
  宁波温柔地答:“当然,不然还为生活不成。” 
  “要是我答应目不邪视呢?” 
  “不行,人不迷花花自迷。” 
  “你认为我还有魅力?” 
  “从来也不比现在更富吸引力。” 
  到了翌年春季,孙经武就真的退下来了。 
  这时,宁波已经在他家里住成习惯,把部分衣服用品也带了过来,并不认为不方便。 
  正印来看过,觉得很好,“你们贤伉俪都喜欢陋室空空,非常相配。” 
  宁波瞪她一眼。 
  正印掩住嘴,“对不起,那不是一句好话吧。” 
  “囡囡说话都比你更有纹路。” 
  最值得佩服的自然是阿姨,损失多少,一字不提,反正根基深厚,无所谓。 
  孙经武空了下来,宁波自然得陪着他,原来,任何感情都需要时间灌溉,枯萎的苗秧渐渐复生。 
  一日,宁波向姨丈请辞。 
  姨丈大吃一惊,“你要出去另起炉灶,与我邵某人打对台、抢生意?” 
  “没有的事,我辞职后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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