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谢皇上不杀之恩。”
“你将字取作子遗,可是心中尚对朕怀有憾恨?”
那是,子遗便是李家唯一剩下来的一个孩子的意思,他要提醒自己,终有一天要随家人而去,不能留恋。
“奴才不敢,奴才贱名不过一时兴起,随口胡言罢了。奴才这条命是皇上开恩,一笔给留了下来的,奴才这条命自然是属于皇上的,皇上什么时候收回去,奴才绝无怨言。”
“朕现在倒有几分后悔了,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年方十七。”
“还很年轻,还很年轻。若你不在宫中,怕已是名满京城的才子李子遗了。若为朝臣,更能为朕所用。”
“皇上如此谬赞,奴才担当不起。奴才不过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在宫中幸得皇上赏识,亦能为皇上效力。”
“全澔所言甚是。从今天你便跟着朕作朕的侍从吧。”
李全澔谢过便退了出去,不禁感慨这一升职,不知道其他太监又要怎么“巴结”他了。
跟在皇上身边倒是学了很多事,把几个要臣都认了个脸熟,虽是没人在意他这个小太监,他却悉心记下,这好像倒已成了一种习惯。有时候在御书房里议事也不避着他,据州水案、外族来使、点状元、钦驸马的事竟都在谈笑间一语成了定案,多少人的悲欢离合全都在这之中起起伏伏。
他不禁要想,当初给他爹定罪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句,‘嗯,念李展一劳苦功高,给他留一对子女吧。’而有了他现在这副模样。但他恨皇帝吗?他看着眼前一席黄袍的男人思索着,却摇了摇头。不,他不恨皇帝,即便贵为九五之尊,不过也是各方势力折冲的结果罢了。他恨那因一己之私而将他爹污蔑下狱的右丞相方典毅。
有时候皇上也会问他的看法,有时候只要一句话皇上觉得有理,便是一条人的性命。他猛然惊觉,原来这就叫作宦官干政,怪不得这么多人等着要巴结他,给他送礼。他藉此不动声色地除了一两个仇人,也没人知道是劳他金口。那些仇人,也都是有家人的吧?但他竟不觉得多有罪恶感,如今报仇就是一件必须要去作,并且正在执行的计划罢了。
这日倒是见了个故人,据说是新进的状元,甚得皇上喜爱。李全澔却光是看着那身影就湿了眼眶,待他从御书房离去的时候,攒了个空跟了出去。
“纪夫子。”他那一揖之下的眼睛就像是要滴出泪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人一愣,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但看清了他的容貌之后,也是眼眶湿润,不禁拉起了他的手,“全澔,全澔啊,你这让人不省心的孩子也长这么大了。”
“学生久疏问候,先生勿怪。恭喜先生高中状元。”
“哎,你这死小鬼什么时候这么懂规矩了,你在天上的娘不哭死才怪。”
李全澔调皮地吐吐舌头,这都多少年没人把他当孩子看了,却有些鼻酸。
“你在宫中过的可好?”
“哎,混的不好能混到皇上身边吗?那一干等着巴结我的太监宫女能绕大殿整整三圈。上回还有人给我指了个小倌说要□□我,真是吓死学生我了。”
纪夫子听的不禁噗哧一笑,“原来就是你,还想说哪个太监能嫖小倌呢。是你我就不意外了。”
“学生谢夫子谬赞。”
依然是那顽皮的嘴脸,开朗的语调,那时候还有些稚嫩的孩子,如今已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了。只可惜……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一句,“好,过得好就好。”
“那还有人在等先生呢,学生就不送了。”说着便扬扬手,回去当差了。
“秉文,你怎么了?”友人看着他红着的眼眶好奇道。
“没什么,就是见了一个以前的学生。”
“这宫中连太监都能是状元郎的学生,秉文你可别再笑话我了。”
纪夫子笑得有些苍凉,却只是连声嘻笑带过。那年大案是闹得沸沸扬扬,他从刑部来搜邸的时候,便已早早逃出了行州城,唯恐被牵连,是于李家有愧。而如今……如今李家竟只剩下这么一个孩子了。若不是那一案,如今李家三个孩子说不定都已高中当朝为官了呢,真是造化弄人。
今年京城的夏日似是特别炎热,只消在太阳底下站不消一刻便会湿成汗人儿,衣服都还能拧出水来。皇上特别开恩开了皇家的冰窖,赏赐了一些给底下的大臣官员。只是这奴才自是无福消受,再热都还得继续替人搧扇子,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不能太用力也不能不用力,唯恐服侍的一个不周到就丢了性命。这实在是热了过头,就连皇上半夜也睡得不安生。
这日李全澔坐更,听那里头的动静翻来覆去没个安生,不禁想要是明天御医问起该怎么办才好。
“全澔,你在外头吗?”
“奴才在。”
“给朕进来。”
李全澔实在想不通这大半夜的还能有他什么事,但也只得跟着进去。
“来,来这坐。”皇上半倚着身子靠在床上,指的却是他身旁的御榻。
“皇上,这恐怕不合于礼。”
“叫你来就来,啰嗦这么多干什么。”
李全澔只得浑身僵直地在那坐下。这对父子该不会都刚好那个什么啥,有狎玩太监的嗜好吧?
“你怕什么?朕的儿子都比你还大了。躺下吧,这样好说话。”
他怎么记得最近诏进宫的常在、答应每个年纪都还比他小呢?想着不禁就打了个冷颤。但也还是只能乖乖合衣躺下,一躺下来空间就瞬间变得狭窄,面对面的,连对方喷在脸上的气息都清楚可闻。
“让朕好好看看你,朕听说宿儿对你甚是喜爱,今天还来找朕要人来了。”皇上伸出手,在他脸上细细刻画着,看他颤抖的睫毛和湿润的嘴唇,苍白的肌肤在月下反射的光芒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不堪一击,“生的真好,难怪宿儿对你这么爱不释手。但他越是要的,朕越是不给。十皇儿待你可好?”
摸不清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李全澔只得答道,“殿下待奴才极好。”
“那是,好的都到床上去了。”皇上轻笑道,一手伸进了他衣领里细细的抚摸,但那抚摸的手指却不带情绪,像是只是要确认他的肌肤、体温、体格,倒有些发痒的想笑。经过乳首时像是习惯似地打了个转,引来一阵战栗。
皇上厮磨着他的耳鬓轻声道,“朕问你的是,宿儿在床上待你可好?”
李全澔瞬间红了脸,皇上很满意似地看着他的反应。但李全澔却心想,找儿子的老相好问儿子的床笫生活过得如何,未免也太变态了点。
“嗯?”皇上轻咬着他发红的耳垂,催促道。
“自是……极好。”手指继续下移,几乎要到了不可忍耐的程度,却只在腰间徘徊。
“那你可喜欢宿儿?”
李全澔一愣,刚被挑起的情潮全都反射性地被压了下去,“奴才自是对主子没有半分踰矩之情。”
“如此甚好。”皇上说着,按着他的下身,触到了那丑陋的伤口,却像触电似地把手给收了回去。
李全澔不禁大大松了口气,简直要重新跪下来拜谢那净事房的师傅给了他这么一副残缺的身子,感谢上苍没有让他父子俩都变了态,但这皇上是不是有比较不变态,李全澔竟是无从比较起。
皇上强作镇定道,“嗯,用嘴吧。”
“奴才……恕难从命。皇上若是想,让奴才去请刘公公给陛下翻牌如何?”
“哎,那多麻烦。”
“这样,那奴才用手可好?”李全澔清楚那箭在弦上的男人那是不可不发,真的急了哪管你用手还是用嘴呢。不等他回答,便将手探了下去,上下动作起来。幸好上辈子的经验还在,手指灵巧地让皇上一下子就射了出来。见皇上安稳地趴在他胸口睡熟了,这才敢悄悄下榻退了出去。李全澔心想,这是打哪来的欲求不满的青少年?
想着就和另一个小太监换了班,找了个水井兀自洗漱去了。李全澔一直无法接受用嘴,起因是上辈子有次约炮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强势的男人,虽然有张帅气的脸蛋和结实的身材,却喜欢□□。他甚至还能回想起那种腥臭的味道和□□不断贴近自己脸颊的恐惧感,那人甚至还没戴套。从那之后李全澔有心理障碍了好几年,一直没能好好交男朋友,现在依旧如此。
他在水井边打了水,轴轮吱呀作响,脱下衣服冲了身凉。在这炎炎夏日的凉夜里倒也不失快意。
“李全喜……不,李全澔是吧?还是该叫你李子遗?真是好本事哪,一路从十皇弟的床上爬到父皇的床上去,还真是不简单,怕是我母后都没你那么厉害。景祯佩服。”
李全澔猛一回头,便见一个王爷打扮的男人倚在墙边,狂放不羁地笑着。
“五皇子殿下,奴才这一身衣冠不整,怕是没法给殿下请安。”
“也罢,本王就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狐狸精这么厉害而已。”男人走上前,轻挑地勾了勾他下巴,“但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李全澔还湿着头发,抱着衣服遮着身体,充满敌意地看着他。
“还是你床上功夫特别令人难以忘怀?要不要跟我做一次?也让本王领教领教。”说着手指就忘他胸口滑了下去。
李全澔赶紧退了一步,“殿下自重。”
“哼,□□还装纯情。”五皇子像还嫌手脏似地甩了甩手,骂了一声便离开了。
“殿下留步,为何这时间殿下仍于宫中游荡?殿下可要让奴才上去禀报一声?”
五皇子回过头来俏皮地比了个嘘的手势,要他仔细侧耳倾听,“喏,你听,这不是五更了吗?”
才刚说完便撒腿跑了。
唉,这些古代的将相君王们怎么就没半点尊重人的意识?抓着奴才到哪想上便上,想扔便扔,就连这一条命也随时会被给拿回去。在他们眼中,人只有高贵低贱,只分成能踩在脚底下和不能踩在脚底下的差别,因而看不见生而为人本身的价值。
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双诚挚而天真的大眼,总是那么任性地抱着他,像是不会腻一样说着无数次的喜欢。他不禁又叹了口气,像要忆起那疼痛似地摸了摸膝盖,慢慢重新穿上衣服,系好衣带,走回那凝结而湿热的宫中。
每逢他坐更,皇上便依然会把他诏进去侍寝,像是要抱着他才能睡得安稳一样。有时也依然会狎玩他的身子,但还就真的只是玩而已。李全澔想,大概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太监的身子吧,如此便好,少了件差事。只要把皇上安抚的睡了就能离开寝宫,皇上依然牌子照翻,妃子照睡。那些皇妃对他竟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还要他在皇上翻牌的时候多给她们美言几句呢。他怎么觉得这些人虽然平时张扬跋扈,内心却挺缺乏安全感的。
夏末初荷刚开的时候,宫里出了件大事。这从华妃宫里搜出了草人,里头写着她的名字,放着女人的头发和指甲。更奇怪的事,在容妃宫里却也发现了一样的物事。这两个女人互咬是对方下的手,皇上被这两人闹的烦了,干脆一并打入冷宫。就连那太子想替母亲求情,都被当作是涉案其中,必有猫腻,这才作贼心虚。一并被废太子,封了块边疆的领地,便算是流放了。
李全澔还记得那忠厚老实的四皇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在御书房前几天几夜,说他娘必是无辜的,求皇上开恩。
皇上只问他:“那容妃就不是无辜的吗?”
四皇子大约也是急的慌了,口不择言道:“那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母后必定是无辜的。”
皇上又问他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四皇子急的答不上话来,便被当作是华妃同党给废了太子。
皇上说要一个不会危害到他地位的人作太子,却没想到这孩子的太子之位来的太过容易,反而变得蠢笨起来。这太子一废,得势的自是五皇子。五皇子贵为韦皇后之子,韦皇后抑是老将威震将军韦如之后,五皇子也与朝臣素有交情,亦颇有才情。无论以贵以才,均无可挑剔。于是便在满朝文武异口同声的劝进之下,皇帝立了五皇子为太子。
李全澔突然回想起那日为何五皇子在五更前便在宫中游荡?这事是不是也有他一份?事实明摆在眼前却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这太子立都立了还能如何?更何况,立谁为太子与他李全澔何干?
倒是那皇上为此伤心了几天,把他抱在御榻上细细替他梳理额间的碎发,久不能言。
“全澔,朕竟然只剩下你能说点心里话了。朕当初为了夺权,亲手杀了大哥。还记得他当时眼里的憾恨,到死眼睛都还睁的这么大。朕从小和皇兄手拉手的一起长大,说要替他辅佐天下,让他放心把背后交给朕。然后朕就从他背心捅了一刀,这才有了如今的江山。而如今,又是骨肉相残,朕的身边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后宫佳丽三千,举手投足都是动辄得咎。朕只剩下你了……全澔。”
他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缩着背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但李全澔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九五至尊的脆弱,即便响应了也毫无帮助吧。
“皇上贵为一国之君,自然是无人能负陛下。陛下要不明天去点点那新进宫的常在?有几个水灵灵的生的标志,也许能说上话也不一定。”
皇上想了一想,叹了口气,伸手揽过他的腰,“这后宫就是个染缸,再怎么干干净净的人进来,也都会溺死在这勾心斗角里。能像全澔你这样的大概是没有了。”
“奴才担当不起。”
“因为你也和朕一样,有双将死之人的眼睛。”
视线猛地望进他眼底,但却看不见眼前的人眼睛里反射出的光芒,像是沧桑、像是疲倦,像是心中再也不会兴起一丝波澜。那是自己的眼神吗?李全澔有些恍然。
“你有双已经将生死交付出去的决绝的眼睛,若非为了报仇,大概也不会苟活到今天。这样的人,还能喜欢上谁呢?”
李全澔身子一颤。
“刑部行州清吏司郎中张明理、行州知州傅朗清、督察院佥都御史楚道,都是当初牵涉其中的官员。你以为你的那点小动作朕会不知道吗?”皇上轻拍着他的脑袋,安抚似地道,“你放心,朕之所以挥笔给他们一个痛快,不是因为宠你,而是你我之间正好利益一致罢了。”
若哪天利益不一致了,岂不是要落的这项上人头?皇上轻抚过他的脖子,温柔的像阵清风,李全澔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要是为了宠你,朕不介意再多砍几个人。”皇上笑了,从床头拿过一个匣子,“去把衣服脱了,这就赏给你了。”
李全澔看着那匣中的物事,瞪大了眼。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势便悄然躺卧其中,在灯光下闪动着耀人的光彩。这古人是嫌钱太多吗?把这么好的玉用来雕成这么下流的东西?
经不起一再催促,李全澔慢慢脱去外衣,将衣服、腰带、幞巾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床边。穿着亵衣拱手便上了床。皇上笑的瞇起了眼,满眼的□□都像是要滴出眼眶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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