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琴师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成全


    安都,韩王府。
    王散因带着钟仪來到了韩王府前厅等待,华丽大气
    上了茶水和点心,都是上乘的,钟仪抿了一口清茶,心渐渐平静些许。
    王散因面无表情地看着墙上的字画。
    过了不久,韩懿來了,同來的,还有钟函。
    两人并肩走过來,如同璧人。
    钟仪看见,二人的手交握着,钟函修长的素指紧紧缠住韩懿的手指。
    手慢慢地捏紧了杯子。
    韩懿让钟函坐在上首,钟仪站了起來:“爹爹……”
    “且慢。。”韩懿回首,黑墨般的眼眸看着钟仪:“由本王來说。”
    钟仪冷冷道:“我來寻我父亲回去,为何由你來说?”
    韩懿露出遗憾的表情,又低低笑了:“他可能,不认识你。”
    韩懿转头看着钟函,温柔道:“清之,你看。。”
    韩懿示意他看向钟仪的方向:“你认识吗?他是谁?”
    钟函紧紧地看着韩懿,然后有些谨慎地看了一眼钟仪,又转过头來了韩懿:“……是谁?”
    钟仪:“……”
    王散因:“……”
    韩懿当着他们的面亲昵地抚摸钟函的脸颊,又搂住钟函瘦削的肩膀,沉声道:“他们要接你离开。”
    “什么?!”钟函顿时颤抖了起來,害怕地看着钟仪和王散因:“不要……不要……”
    钟仪看着钟函的模样,他的心狠狠皱缩了一下。
    他尝试着走近了一步,露出笑容:“爹爹,同我回家吧,小仪回來了,你不必再呆在这里了。”
    钟函刚看向钟仪,韩懿就捏紧了他的手。
    钟函不解,侧头看着韩懿。
    韩懿对他微微一笑。
    王散因道:“王爷,可否同晚辈出去聊聊。”
    韩懿瞥了他一眼:“你去一边呆着去。”
    王散因抬头,冷冷地看着韩懿,一字一句地说:“王上说了,不够光明正大,等于强取豪夺。”
    韩懿哈哈大笑。
    钟函道:“笑什么?”
    韩懿笑出了眼泪,低头温和道:“我先出去,你,在这儿坐一会儿。”
    钟函抓紧了韩懿的手。
    钟仪在一旁看着,他看得出來,现在的父亲,对于这个男人十分依赖。
    韩懿终于同王散因走了出去。
    大厅里只剩下他与钟函。
    钟仪看着钟函,钟函低下头,修长的手摩擦着桌角,眼神游移不定。
    “爹爹。”钟仪叫了他一声,结果将钟函吓了一大跳,记忆里平日里总是温润平静的双眼里充满了疑惑,甚至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钟仪痛苦地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去,捂住脸,闷声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当初沒有听你的话,非要留在郧地……结果娘亲走了,爹爹又成了如今的模样,我的家!我的家真的已经支离破碎了。”
    钟函默默地看着,有些于心不忍,走近了些:“你……莫要太过伤心。”
    钟仪抬起了头,红着眼,哽咽道:“你记得我吗?”
    钟函微微有些愣住了:“你……”
    钟仪拉住钟函的手,他的手还是很光滑,保养的很好,钟仪将他的手放在脸上,触摸着。
    “你看看,我是谁?”
    “……”
    钟函很是犹豫,很快将手缩了回去。
    可是,他看见钟仪红着眼睛的模样,心里隐隐作痛,又犹豫着,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他的脸颊。
    然后是额头,眉骨,眼,鼻梁。
    钟函的手越來越颤抖,眼睛里开始淌出澄澈的泪水,嘴唇发着抖。
    钟仪抬着湿漉漉的眼安静地看着他。
    “小仪……”钟函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嘶哑道:“你回來了?”
    钟仪点了点头,面色浮现了笑容,他慢慢道:“是的,爹爹,我回來了。”
    庭院,王散因负手而立,韩懿坐在亭子里,面色有些阴沉。
    王散因转身,道:“韩叔,若我沒有记错,您和王上说过,不会打扰钟叔的生活。”
    韩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王散因道:“钟叔如今生病,钟仪前來接他,为何阻拦。”
    “呵呵。”韩懿讽刺地笑了:“本王一直觉得,答案很是明显。。自然是舍不得放开。”
    王散因道:“钟叔之前受的打击很大,谢谢您的照顾,我父亲已经派了人前來接他。”
    韩懿又是冷笑:“王贺倒是天天提防着。”他站了起來,眼神凌厉:“他就不怕,本王现在就把他的儿子给了解了?!”
    他的戾气太重,王散因不由退后一步,道:“钟叔他有妻儿子女,您又何必……”
    “他是本王的!一直都是!”韩懿的眼中如同黑色的漩涡,怒吼道:“谁要是将他从本王身边带走,就是不要命!”
    “……”王散因面无表情道:“可是您不能这样。”
    “怎样?”韩懿冷冷看他:“纵然,在世人眼中,本王强取豪夺,用阴谋诡计将他留住,那又如何?”
    韩懿环视着庭院,阴冷道:“只要他在本王的府邸之中,谁也动不了他!”
    说完,甩袖而去。
    王散因看着他的背影,响起父亲对他的叮嘱。。果然,一个等待的起年月的男人,的确够偏执无情。
    韩懿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手微微颤抖。
    钟函正抱着钟仪,二人相拥而泣。
    韩懿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扭曲,他道:“怎么,父子相认了?”
    听见他特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二人同时抬起了头。
    钟函站了起來,想走过去,钟仪红着眼,抓住他的衣角:“爹爹。。”
    钟函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钟仪,又看了看韩懿。
    韩懿的脸逆着光,棱角分明的脸有一半藏在阴影里,不甚明朗。
    纵使如此,钟函还是向他走了过去。
    他轻轻拍了拍钟仪紧紧抓住他衣角的手,钟仪颤抖着,摇头:“不,不……”
    钟函向韩懿走过去,一步一步,像是走向不太明亮的地方,却还是走了过去。
    韩懿看着他从远处走來,心里终于平坦了许多,藏在袖中微微发抖的手,又听话了起來。
    钟函走到了韩懿面前:“外面冷吗?”
    韩懿道:“不冷。”
    “下雪了吗?”
    “沒有。”
    钟函点了点头,韩懿道:“把手给我。”
    钟函有些不解,却依言将手放在韩懿的掌心里,干燥而温暖。
    韩懿垂下眼睫,将食指上的祖母绿玉扳指摘了下來,戴在了钟函的无名指上,轻声说:“当年,我母妃告诉过我,若要是以后婚娶,便将它戴在婚配之人的无名指上,因为,它与心相连。”
    “清之,我希望,你能同我,地老天荒,白头到老。”
    钟函睁大了眼。
    韩懿深深地看着他:“不离不弃。”
    钟函低下头,看了看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这是韩懿不离身的珍贵物品,原來,竟然有这层含义。
    他微微犹豫了,回头,钟仪就站在他们的阴影里,定定地看着他。
    定格了的画面。
    钟函转过了头,认真抚摸着玉扳指,看着韩懿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韩懿怔住了。
    这是他曾经写在钟函字帖里的话语。
    二人对视,似乎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那次的灯会,韩懿写下“月圆夜,灯如昼,月比伊人容,只堪羞”,却被人传到了燕惠手中。
    “不行,你必须去将那个花灯要回來。”
    “可是……”钟函有些为难的模样。
    韩懿板下脸來:“你不去,那就算了。”
    作势要走。
    “别!别……我去就是。”
    一盏花灯,三个人,成全的,只有二人。
    韩懿站在远处遥看着那一对有情人,星光在他的背后,冷冷淡淡,孤孤单单。
    朱门,鲜红似血。
    “你会后悔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懿冷冷地看他一眼:“字面上的意思。”
    钟函气急,转身就走。
    韩懿看着他的背影,昳丽高傲的脸孔上浮现了黯然。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知道,他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情感不同于物质,策划着去得到的时候,其实也赔进去了自己。纵使牺牲了这么些年月,他依旧甘之如饴。
    或许,早已经陷入了吧。
    钟函就在身旁,自己还未老去,这已经足够。
    钟仪侧过脸,慢慢背过了身。
    他沒有再去找过钟函。
    王散因有些不解,钟仪却未打算去解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想问我为何我不将父亲带回來?”
    “嗯。”
    “成全。”
    王散因有些讶异地看着钟仪。
    钟仪却淡然道:“我成全了他,其实,也成全了我自己。”
    他向王散因笑了笑,大步离去。
    他的背影,是猩红色的披风,张扬艳丽,在寒冷的冬天,冷艳而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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