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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里华苓一直忙于惠文馆的打理,几乎是隔日就过去一趟。
到五娘出嫁之前两日,她已经和莫杭、何冯、罗定几个人商量着,将惠文馆的运作守则调整了好几次,将一些预设出来,但并不符合实际的规则废去。比如原本是规定惠文馆从清晨开放到一更前,现在改成了从清晨开放到傍晚,若是天色已经暗下来,则不论是什么时间,馆子都要关门了。
这也是因为,若是天色昏暗时还允许读者看书,是读者要熬坏了眼睛。
馆子还没有富裕到能每日晚上都给读者免费提供照明的程度。
另外,从第一批雇工中选出了名叫方河的一个人,预备慢慢培养,准备提拔为大掌事。
这个方河就是曾被派来跑到丞公府来寻华苓,告诉她馆里遭了贼的那一个。方河为人特别勤快,各种苦活儿累活儿都肯做,也识字,算是第一批雇工里最优秀的一个。在人手十分缺少的情况下,也只能从矮子里选高个儿了。
为了让惠文馆以后的运作不偏离预设太多,这些日子华苓是花了许多时间向莫杭、方河两人描述和解释,她建设惠文馆,到底是想要将它建成一个什么样子。当然,在理想和执行之间总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即使大家都愿意照着她的想法去做,华苓也不会不切实际地追求一些不可能达到的目标——比如供暖供水,二十四小时不断电之类。
前期华苓是投了上千两银弄的这个馆子,但她并不打算将它搞成一个无底洞,只希望它能维持运作。所以馆子落成开张之后,她是与何冯、罗定两人仔细讨论,确定了暂时是每月由她拨给钱十贯。
其中七贯多用以支付雇工工钱,剩下的两贯多,要存起来留作馆中修缮以及购入市面上新书等项目。
也是这年头除了支付雇工工钱外,基本就再没有特别的需要钱的地方了,才让华苓用她自己每个月得到的月钱,就差不多能支撑起馆子的运作。
若是想要花钱,能花的地方还真是多了去了,华苓仔细给自己算了算帐,也不由有些无奈,若是想要仔细将惠文馆修上一个档次,再花上几千两甚至万两银,也是有得做的。
她当然不介意看到一个更好的惠文馆,但不论如何,她现在的收入都来自家人,也不好用得太厉害。
也许,应该考虑在城里外置些小产业了,也不必要做得特别好,只要这个小型产业能够盈利,利润足够养住惠文馆就好。
那么,选什么产业好呢?
华苓思考着这个问题,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儿。这阵子她感觉特别开心,没有什么,能比做一件自己特别想达成的事更让人有成就感了。
……
但是卫都尉近来不太高兴。
……
六月初四,五娘要出阁了。
汴州在金陵之北七八百里外,郑氏的迎亲队伍顺着汴水一路南下,转入淮河,再经京杭运河入长江,从杭州逆流而上到金陵来,足足花了十来天。郑氏是在六月初三日到金陵的,当日就将聘礼送到丞公府,郑三郎亲自到丞公府拜见谢丞公,确定在初四将女郎迎去。
丞公府早已准备了大型的酒席,五娘的嫁妆也都打点完毕了,一台一台堆满了园子。
到了六月初四,丞公家早已备好的挑夫们便合着郑氏带来的仆役,将五娘的嫁妆都抬往郑氏的船上。从城东的丞公府一路到江边,送嫁的队伍吹拉弹唱,喜气洋洋。
等客人都吃了一轮酒之后,一双新人拜过丞公,便就此双双登船归家去。大郎事务繁忙,这一回便是二郎作为兄长,跟船送五娘出嫁。
丞公家的小娘子又少了一人。
……
一个清净的下午,华苓午睡醒来没有什么要紧事,便在后院里转了转,有些忧郁。
二娘、三娘、四娘、五娘都嫁了,后院越发显得空荡荡。芍园已经不开课了,除了教授骑射武艺的柳教授、教授绣艺的关教授,这两位原本就从属于丞公府邸的女教授外,其他诸课,外聘的女教授都已经陆续请辞,得了丞公家厚厚的谢师礼,到别家去教别的小娘子去了。
丞公家的小娘子确实是都大了,应学的东西学得差不多,教授们心中自然都有计较。小娘子始终是要嫁去的,而大郎、二郎的孩子要到能上学的时候,还要许多年,中间这段时期,她们不可能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待在丞公府里。
还不如在合适的时候求去。
在丞公家是功成身退,在金陵里外的别家看来,她们是得丞公欣赏、教导过丞公家孩子的教授,自然身价倍增。
事实也是如此,教授们辞了丞公府的工作之后,外头人家几乎是抢着邀请她们到家教导小娘子。
华苓从碧廊边垂下的紫藤上掐了一段藤枝,一边抽打着廊柱一边往前走,百无聊赖。碧浦碧城两人安静地跟在后面。
大郎、二郎成了亲都还住在前院,如今两位嫂嫂都身怀有孕,安胎为上,无事根本就不出来行走。大郎、二郎都很忙,没有事通常也见不到人影。四郎才十一岁,在学里交了许多朋友,每日里只乐不思蜀。
走着走着就到了后院的清凉湖边,华苓站了站。
湖里是小半湖的白荷,圆圆的墨绿色的大荷叶重重叠叠堆满了湖面的西侧,粉白色的荷花拼命在荷叶之间挤出脸来,昨日才下了一场雨,一切显得格外清新。
从湖边有一道曲线玲珑的九曲回廊直探入湖中,是木结构的,照样是飞檐翘角,深色重瓦、朱红楼台,就从那重重叠叠的碧色荷叶之中穿过。
湖边景色虽然好,但是却太寂静了些,风凉水冷。她平素多半是在书房里打开了窗看看湖上的风景,不常亲自过来。
其他娘子们也差不多。年纪还小的时候芍园里功课都很多,白天的时间被占得七七八八,夜里没有光亮,更加不可能随便到这种黑漆漆的地方来玩。
“娘子,不若到湖上回廊去瞧一瞧?”碧浦看华苓往湖上看,便建议道。
华苓点了点头,顺着三级阶梯走上回廊。
湖上吹来的凉风浸透了九曲回廊,所见都是碧色荷叶、素色荷花,没有半分暑意。景色是极好,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下午都提不起劲儿来,心情有些低落。
“九娘子,九娘子。”远远有个丫鬟快步走过来,笑着呼唤了一声华苓的名字,扬声说道:“九娘子,六娘子、七娘子与八娘子令婢子来唤你去耍呢。婢子先是到了竹园去请九娘子,才晓得九娘子走到别处去了,寻了好一番才寻到这处。”
却是六娘的侍婢巧环。
“嗯,这就去。”华苓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却感觉到□一阵热热的湿意涌了出来,不由一僵。
……是十三岁之后每月必造访的小伙伴来了,华苓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说道:“巧环你先去罢,告诉她们,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是。”巧环看看华苓不太好的面色,乖巧地应声去了。
……
华苓以最快的速度回了竹园,换上这个时候必用的一套装备,焉焉地靠在榻上发呆。怪不得她情绪不高,原来是血流成河的日子要来了。几天的时间里就要损失大量的血,谁也高兴不起来吧。要连续许多日行动不便不止,心情不美丽不止,这段时间精神也不会很好。
还想着明日要去惠文馆里看一看的,这样动一动就有可能见红的时候,怎么可能去嘛。
华苓越发忧郁,辛嬷嬷在塌边坐下来,握着华苓的两手搓了搓,心疼道:“唉呦,手都凉了,九娘子到床上去躺着可好?这窗边还是风大些。”
“不去。”华苓嘴角撇着,在榻上煎蛋一样翻了个面,脸朝着窗外。
辛嬷嬷也拿她没办法,坐了坐,说:“金瓶去煮甜汤了,是九娘子最爱喝的莲子福圆汤。瞧这小嘴撇的哟,小脸沉的哟,叫嬷嬷也不乐啦。”
华苓噗哧一笑,在榻上扭回头看辛嬷嬷。辛嬷嬷慈爱地看着她,用手指给她梳了梳披散的长发,将她端详了一回,稀罕道:“瞧这可人儿是谁家的,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谁不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呀。”华苓又忍不住笑,将脑袋挪到辛嬷嬷的腿上靠着。
金箩也在旁边侍候着,闻言笑道:“九娘子,嬷嬷是说我们家九娘子最好看呢。”
辛嬷嬷不住地点头说:“就是这个理儿,就是这个理儿,萝儿说的不错。”
碧浦几个是在外间围桌坐着做些针线,听得里间几个人笑得开心,都挤在门口,掀起了帘子探过头来凑热闹,一个个都是笑容满满的,让华苓看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心下不由感慨,有这么多的人都看着她的心情眼色做事,当真是很容易被骄纵的。
金瓶端来了一碗放足了糖的甜汤,温声笑道:“娘子喝一碗甜汤罢,喝了胃里暖暖的就好了。”
那汤里有莲子、桂圆、红枣、枸杞、银耳等材料,放了糖浓浓地熬成一碗。
放在其他时候,这等甜得发腻的东西华苓是当真吃不下的,但现在她闻着就觉得味道不错,坐起来自己捧着碗,没几下就把满满一碗都吃了。胃里有了食物,热气倒蒸上来逼出一层薄汗,居然也就再不觉得不高兴了。
金瓶看她面色好了,这才放心,笑道:“娘子身子骨好,不是那等小日子一来就浑身疼浑身不适的,也是有运道。娘子是不曾见过,有人是疼得哭个不住呢。”
金箩凑了个热闹,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们园子里倒是都好,只是记得五娘子园里的茶儿小日子就爱疼,最是惨的,每回都疼得在床上打滚儿。”
辛嬷嬷说道:“这多半都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多半是嫁了人就好了。”
金箩红了红脸没再说话,显然是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华苓看看她,笑道:“萝儿也长大了。萝儿你们几个总有十九岁了罢?”
金箩忙说:“回娘子的话,婢子与金坠都是十九岁。金钏、金梳都是二十。”
“嗯,十九岁了。”华苓琢磨了一下,别家的侍婢十□□岁放出去成亲的也有,二十一二岁才放的也有,她们竹园这几个也差不多了。虽然她们这几年都已经成为了她身边非常得力的人手,怎么都有些不舍得,但总没有拘着人家,不叫成婚生孩子的。
人在某个年纪,天性就会推着他去做一些事,比如年纪小的时候贪玩,青春期到了就开始憧憬情爱,再大些成熟了就想要有自己的小家,想要有孩子,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
倒是辛嬷嬷和金瓶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说了好几回都不松口,华苓也不再费脑筋了,日后出嫁肯定要带着她们走的。再下面的碧浦、碧城、碧喧、碧微、碧寒五个,与华苓是同样的年纪,如今也都各有长才,很顶用了。
华苓边想边点点头,说道:“如此,萝儿你们几个也是时候了,回头你就与钏儿她们几个都说说,若是有那看中的人,也不要害羞,来与我说罢。你们在我身边帮扶良久,我自然为你们备厚厚的嫁妆——可记住了?”
金箩红着脸点头,福身谢道:“婢子晓得九娘子是疼我们呢。”她们私下里其实也说起过这桩事。别的园子里,年龄相近的侍婢也都差不多要放了,有的是回了江陵去成亲,也有的是就嫁在了金陵。她们心里也是估摸着,娘子不可能留她们到出嫁的。
……
金钏掀了帘子进来,她刚去前院大掌事处给一园子的人领了月钱。华苓听她粗粗禀报一番,便让金瓶主持着将月钱都发下去。
一园子仆婢都特别高兴。
竹园里辛嬷嬷和金瓶地位特殊,月钱是二两银,金箩几个算是二等丫鬟,拿一贯钱,再下面的碧浦几个是五百钱,园子里还有四个洒扫婆子,都是三百钱。
华苓闲来略略一算,府里公帐上,单单是给一个竹园支付月薪就是差不多二十两银。府中其他园子也相似,华苓知道丞公爹从来都是大方的,给各处月银都给足了。那么,偌大个丞公府,一个月的月薪支出至少就是三百两往上。
每月送到竹园的种种消耗品基本都是市面上最好的,价值比一个园子的人得的月银肯定要更多。若是再算上每月这些零零碎碎的食物、薪柴、烛火等生活用品,丞公府内院一个月的流水支出至少也在七八百两。
这还没有算府中养着的五百兵丁的月银。管家的时候,华苓记得看过账本,府中的普通兵丁每月月俸不到一吊钱,钱银给得不多,但嚼用上待遇是非常好的。为了保证兵丁的战斗力,基本上至少隔日就有肉供给。这一笔至少也是七八百两。
这还不是丞公府支出的全部,还得再加上四时八节丞公府与其他相熟人家的人情往来,送礼收礼的种种耗费。
算下来,丞公府每个月的支出至少要一千五百两银,多的时候两千两也是可能的。全年下来,至少也要两万两。
暂且按照一文钱等于后世一元来算,丞公府一年普通花费在两千万以上。
算到这里,华苓不得不感慨,爹爹和哥哥也真是厉害,撑起了这么大一头家。然后她又打了个哆嗦,她身边也养了这么多的人,若是不多多赚钱、开源节流,日后说不定要吃西北风去了。
……
知道华苓身体不适,六七八一起来看了看她也就走了,说是去嫂嫂那边说话。大家伙儿都是女孩子,都知道这个时候人是没有什么精神气儿的,勉强拉着在一处玩也没意思。
……
华苓就这么恹恹过了几日,终于熬到小伙伴走了,立刻又精神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到惠文馆去看看。
几日前馆子才在门口新设了一处登名处,让来看书的客人签下名字,写清楚家庭住址、家庭状况。若是他愿意配合的,惠文馆也会尝试相信他,允许他将一些普通书借回家去看。
这是华苓的想法,单在馆子里看书,时间还是比较有限的,若是读者可以将书带回家去看,时间充裕,也许能看得更用心些,学得更多。但这件事不好操作,被借走的书更容易被污了、毁坏了,这损失要如何弥补。
莫杭和何冯都很反对,至于罗定,因为晏河那边业务也是繁重,已经召回去了,就给华苓留下了何冯。
如今莫杭是馆中顾问,华苓也不可能完全忽视他的观点,所以是争论了很久才定下来,先试行一段时间,若是情况不好,这一条规矩就废止。
“谢九娘子来了。”
华苓到惠文馆的时候,莫杭正在馆中,看见她就很高兴。但他却是皱着眉,叫人将读者借走了又还回来的书取来给她看,说道:“谢九娘子,这借书的业务还是不好,你看看这几本书。”
这几本都是千家诗、百家姓这样的学童启蒙书,是来自王家的一批新书。这类书销量大,卖得多,价格不贵,被附近人家借回去了,必定是给小孩子读书用的,如今还回来,里面被黑笔涂鸦了不少,有些字都被糊住了。
莫杭敛了笑容,显得特别严肃。他说道:“谢九娘,我看此事不能行。此书是被一老媪借了回家,过了一旬日还回来,就被画成了这样。若是本本书都被如此糟蹋,我们惠文馆那里还能开下去?书乃是贵重之物,我想着,日后竟是不能再叫此人进馆了。”
何冯也是点头,在一旁劝说道:“谢九娘子,在下也是如此想。谢九娘子费了许多银钱方才整出这偌大个馆子来,如何能叫那些个小人物轻轻就糟蹋了。细水长流,还是只叫人们进馆来看书罢。”
华苓在心里叹了口气,点头道:“我也知道了,此事暂不能行。便如你等所言,将签名处撤了罢。”
也是她想得太好了。惠文馆在金陵建起来,即使它能提供更多看书的机会,更宽容的尺度,在读者根本没有完整的遵守规则的意识之前,是根本不可能提供那些服务的。
可以说,因为所面向的人群并没有那么‘懂事’,所以惠文馆不得不变得更‘严厉’些。
但她也不后悔作这样的尝试。
她也知道,何冯这几个人心里是在想,这件事是这样明显的不会有好结果,到底有什么必要去做,做了也是纯浪费精力和资源。
但她的想法有些不同。
何冯、罗定,包括莫杭,都是倾向于不信任踏进这个馆子里来的人的,但她却是倾向于先信任他们的。
因为她是这样想,这个馆子如今才出现在这世上。
也因为她是这样想,她就愿意去试一试,试一试相信客人更多。
——说到底,其实华苓这个人是非常、非常自信的。
华苓表现得如此干脆,倒是让莫杭有些惊讶。之前华苓为了说服他和何冯两人作这个尝试,很是费了一番口水。听得进旁人的话,发现事不可为,立刻就能改变自己的态度,这就是极难得的了。
莫杭朝华苓拱了拱手,赞道:“忠言逆耳,谢九娘子听得进逆耳之言,此等胸襟实不一般。”
华苓弯弯眼睛:“发现做得不对了还不肯改,以至于错得更离谱才离谱呢。”
莫杭叹道:“若是换了我,当真未必能如你这般。——谢九娘子,虽然虚长你几岁,但许多地方我是当真自愧不如。”
华苓啜了口茶,微笑道:“这有什么。”
莫杭一愣,谢九这话语气很嚣张,倒不像他所认识的丞公家女郎了。
岂料华苓是接着说道:“人看别人不是太高就是太低,看自己倒是没有几个能觉得好的,人皆如此,我亦如此。你以为我看你不羡慕?我也觉得你活得十分轻闲快活。”
莫杭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谢九娘子说话总是这样有意思。”
华苓耸耸肩,十分无奈地说道:“也不知道是为甚,我也只不过是平平常常说话,总有人说我讲的是笑话儿。”
这回连何冯都忍不住笑,插话道:“想来谢九娘子是天性风趣呢,这可是很不一般的。”
华苓只是微笑。
惠文馆里十分清净,雇工们各自忙碌,来阅书的人也都是平心静气的。
几个人说说笑笑,又商量了一阵子,敲定了下几个月里,惠文馆能继续做的一些尝试。
有名雇工领着卫羿进来了,他身后跟着黄斗和卫旺两人。卫羿发现华苓和莫杭、何冯等人坐在一处说话,面上都带着笑,他的脸色就黑了好几层。
卫羿也不理会那些人,径直朝华苓说道:“阿九该归家了。”
华苓站起身,皱眉道:“我这边事儿还没说完呢。”
莫杭、何冯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向卫羿拱手打招呼。
卫羿盯着莫杭看了一眼,眼底神色冰冷。在药叟持续调配的对症药物的治疗下,他的内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莫杭也并未学过什么武艺,不曾打熬过身体,如何扛得住卫羿带着如此强烈压迫力的盯视,只是在卫羿跟前站了一阵,就有些挂不住笑意了,背后怕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华苓皱眉道:“卫五,你这么凶做什么?”
卫羿看了她片刻,在下位坐了下来。
何冯忙不迭过去让他:“卫五郎君,卫五郎君,请上座,请上座!”
这厅堂里是上首两张并排的高椅,一左一右,下面再放了左右两列相对的各三张高椅。华苓坐了上首右侧的椅子,莫杭却不肯坐上首,华苓便请他坐在西侧第一张,何冯陪坐莫杭下首,三人一直如此说话。
卫羿却在何冯下首最后一张椅子上坐下了,唬得何冯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他一介小人物,祖上八代连官身都没有半个,如何敢坐在弼公家五郎的上首?
莫杭站在座位边边上,看看华苓,又看看卫羿,表情尴尬,也许还带着一点心知肚明。
卫羿四平八稳地在最后一张高椅坐下来,平板说道:“不必理会于我。你等还有事要商量,且商量罢。”
都这样了还怎么商量?
华苓鼓了一肚子的气,勉强朝莫杭笑了笑,说道:“今日谈得也算差不多了,就先到这里罢,过几日等闲了,再继续。”
在场的人就都是说“如此甚好”,华苓朝卫羿道:“卫五,走罢。”她实在是心里有气,卫羿这是干什么呢,是专门来看着她,不叫她出轨用的?是对她这么不信任吗?
……
等出了惠文馆的门,华苓坐在马车里,越想越是生气,猛地掀起帘子叫道:“停车!”
车夫赶紧把马儿勒住了,华苓跳下车,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无表情的卫羿,道:“你下马来。我有话要与你说。”又朝车夫侍婢们道:“你们都在这处等着。”
主人家很明显情绪不佳,便是金瓶也不敢多说什么话。
马车已经行走到了一条淮水的支流边上,准备过桥。这段河道很小,过不了船,所以桥只是造得微拱,铺得十分平坦。
卫羿下了马,将缰绳丢给黄斗,跟着华苓走到桥边无人经过处。
华苓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当真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拿两只眼睛看着她。她抱起了双臂,问他道:“你这些日子是作甚?莫杭那里惹了你,他做什么坏事了,值当你拿那等看敌人一样的眼光来看他?他不过是个普通人,经不起你的气势,这难道还是他的错?”
“还是说你这么不喜欢我做这件事,那你早说啊,反正你说了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停下手。”华苓冷冷地说:“还是说,你要拿你是我的丈夫这样的事来说话,你准备告诉我,你不允许我在家外做任何一件略有些出格的事?”
华苓越看卫羿的脸就越生气,这一脸的没有表情是什么意思?
卫羿拢了拢眉,他慢慢地说道:“他觊觎于你。你是我的妻子,我怎能容他如此。只是略警告一二,我以为我已算得十分克制。若我脾气再差些,便是当场将他打一顿,也是应该的。”
华苓气急了,反而是笑了出来:“莫杭对我能有什么?莫杭知道我与你有婚约,他是正人君子,处处守礼。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对我从未有过半点逾矩。若有交谈,也是为图书馆子讨论而已。”
卫羿说:“他心思不正。”
“——照你所想,是任何对我多看了一二眼的人都有罪?我有这么大的脸面?我出外行走,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你是不是想将这么多的眼睛都挖了才安心?”
华苓冷笑:“还是说,你是想将我关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就只给你一个人看见才安心?”
卫羿皱起了眉:“我并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华苓冷冷地说:“我要建一个馆子,做一件事,我自然需要许多人手,我自然需要见许多人,我自然需要与别人说许多话。你在我与别人需要时间说话的时候,就那么冰块儿一样杵在下面,你还专门坐在下首,谁还敢说下去?你就是诚心搅散我的计划,你就是诚心!你敢说不是?”
华苓看着他,心里很失望。卫羿对她再好,也不过是想让她作一只笼中的金丝鸟罢了,希望她漂漂亮亮的,希望她乖乖巧巧的,不惹麻烦,只懂在他手上啄食。
小娘子第一次露出那样失望的神情,卫羿也说不清楚,是心里哪处狠狠一抽。
他又不是瞎的,早就看出了莫杭此人的心思。这段时日,谢九为了那图书馆子,见那莫杭的时间越来越长,说的话越来越多。每每他到那馆子门口接谢九归家,都能看到他和谢九互相笑着道别。
他自然是不高兴的,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卫羿说:“难道我应当对他面色和煦?若他当真守礼,便该离你远些。你是我的。”
“多远才是远?”华苓嗤笑一声:“是啊,我总要嫁给你的。”
卫羿看着她:“阿九,你许是想差了。”他顿了一阵,说:“我并非只为婚约而欲娶你。”
华苓不再看卫羿,扭头看了看那流淌的河水,平静地道:“是啊,你不只为婚约。也许还因为我长得好看些,因为我的家世,因为出身,因为个性。”
“是。”卫羿如此回答。
“是啊……”华苓笑了笑。她道:“我的话说完了,是我想差了,对不住了,卫五郎。回去罢。”
华苓先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卫羿在后面站了片刻,也跟着走了回去。
一路再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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