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护卫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溅了一身的血花,他的脸色苍白可怖,刀疤处疼的打颤,却咬着牙用完好的右臂猛点左肩的几处穴位,血慢慢的止住了,可是斩落一臂的剧痛让他额头直冒冷汗。
这种疼楚普通人早已发出尖叫或疼晕过去,但厉护卫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捂着肩膀单膝跪地道:“圣主……”
圣主不知何时起身,此时正坐在室内的木桌旁,目光阴沉不定的看着他,似在看着一场闹剧,即没有出手阻止,也有开口。
周围十二剑中五人拔出剑刃护在圣主周围,手中握剑但面上的震惊难以言表。
因厉护卫在走进房间后,第一时间便是抽出了剑,瞬间斩断了自己的左臂,动作简直迅雷不及掩耳,让人始料未及,不仅是十二剑震惊,便是被打断睡意的圣主,阴沉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
葛老见圣主安全无恙,心落下之余,他警惕的反手将门关上。
此时的厉护卫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原本就丑陋的痕迹,剧痛之下,此刻就如一条蜈蚣爬糯动着爬在上面,乍一见,足以让人吓晕过去。
“圣主,我已身不由已,只能自斩一臂保有一时清醒,所以只能有一刻时间,请圣主听我将话说完……”厉护卫的神色是焦急的,话语中速度即快又急迫,仿佛有怪物在追赶。
“圣主一定还记得养血蛭的那一童家父亲,他们差点一害死了罗姑娘,在童家那老翁身死后的那一夜,圣主让我去童家寻得血蛭盅,顺手解决掉那童三。
那童三毫无武功,不过是属下一剑之力,拿到那血盅,属下感觉到那盅里似有摇动之物,当时在那童家嗣堂,不知为何,属下有些鬼迷心窍,就将那装血盅的罐子打开。
当时看着明明是空无一物,只有血色的水桨,没有任何声响,可是我并未在意的将盖子合上交与圣主与葛老,此事也未向任何人说起。
可是自从那一日起,属下便觉得时常精神恍惚,有时只是一瞬,本以为是太过劳累,可是这种恍惚感越来越频繁,到最后竟是每日都发生,有时长达几瞬脑子一片空白。
属下曾让葛老把过脉,身体并无任何不妥,当时只以为是最新得到的功法霸道,便停下不敢再练,可是症状一直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沙海之行因不想耽误众人行程,便强自忍下,想过到了东狱再说,本以为只是短短一两瞬的事,却没想到在天险之地,圣主却突然发生了意外。
也正是从那时,属下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那根金丝……很可能是我亲手斩落。
可是当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间发生的事记不起半点,就像缺失了一瞬的记忆。
可是缺失的时间里属下似乎做了什么可怕的事,而这些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这让我极为惊慌,虽然圣主仍完好,但属下却终日惶惶,一个人从天险东下,由一另一路走水路返回,可是在离开圣主之后,属下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后面渐渐每日连大半时间都在空白中度过,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下一瞬醒来却发现手上,身上全是血,连口里也是,身边还有啃食剩下的尸块……
由此属下终于想起那童家老者,与他何其的相似,属下想到了那天夜里打开的陶罐,而那时属下也记起下巴刮须时留有一道浅伤。
当时属下万念俱灰,几次欲死,却无论如何也死不成,随着回到东狱,清醒的时候日复一日的短,有时只有睡前的一刻,有时不过是只模糊看到个残影,连人脸都看不清。
而那血蛭之霸道已远超童家身上的那一只,无论用什么功法,什么顺经逆经之法,都无法将它驱逐半点,即使是得知它的位置都困难。
圣主,属下已有预感,在它从下巴伤口进入时,就已直接进入到属下的头内,如今已经无法驱除了,属下终日只有一死之心,可是又不甘圣主受此盅王的愚弄,所以便将清醒时所掌握的蛛丝马迹一点点的整理,记住,并一路上忍耐,只等着见到圣主。
以这样自损的方式赢得片刻清醒,属下知道自己已时日不多,砍掉一只臂膀留血过多,那盅虫也会虚弱,趁此机会,属下就将此盅在路上之事加之属下的测试说出圣主听,说完后就请求圣主看在属下忠心护卫圣主的情面,给属下一个了断,如此活着实在生不如死,这是属下能为圣主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厉护卫越说越快,他甚至没有给任何人回应的机会,抓紧着一丝一毫的时间,一个人在那里像演习过千遍万遍一样,如一台机器循环往复不停的说着。
圣主的脸色虽如常,但放在椅边的手却是拢于一起,握成了拳,而葛老却上前几步,然后把住了他右手的脉博,那异于常人的波动,震得葛老不由松了手,倒退两步,满面的震惊。
厉护卫在进沙海前,确实让他给把过脉,但那时脉象平稳,丝毫没有迹像,可以预见他体内的盅虫绝不是一般之物,乃是生出了灵智,竟懂藏匿之术。
十二剑此刻看着那只断掉的臂膀,听着厉护卫平静的诉说着只能以自残才能换得半刻清醒之事,那如交代后事一般的话,个个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握着剑的手都不由的颤抖。
但随即目光又变得极为哀伤。
十年的相伴,十年的情谊,最后却因为一只该死的虫子,落得身残求死的下场。
葛老震惊之余,不由取出随身带的一颗腥红色的药丸,“厉护卫,快快服下……”
这可是葛老的宝贝,轻易不拿出,以前厉护卫时常开玩笑,张口闭口便讨要此物,结果葛老差点翻脸,曾说过就算你哪天死了,老朽也不会拿出来浪费的,气得厉护卫直跳脚。
可是当葛老将药丸送到厉护卫嘴边时,他却嘴角流血的摇了摇头,嘴角的血是他不断的咬舌以保持清醒所致,左臂的剧痛已使他麻木,舌头上的疼楚已无半点感觉。
他木着舌头艰难的看向葛老,他道:“葛老,你留……着吧,也许以后,会用得上,别浪费在我身上……”
说完一句话,他的嘴里开始涌出鲜血。
而葛老的手却是如酒精中毒般抖个不停,他急声道:“厉护卫,你且别说话,先吃下这颗保命丸,待老夫再想办法……”
“不,葛老,已经来,不及了,谢谢你,我厉……圣主……死,而无……”
本就半跪于地一身鲜血的厉护卫,此时一扭头直接喷出一口血箭,直朝前方圣主所坐的方向射去,圣主眼中此时似有团墨,浓郁而不散,袖袍一挥,只听“咔嚓”一道声响,那血箭顿时转了方向,射到了墙上,化成了一条尖锥般的洞。
而此时的厉护卫却是如变了一人般,那尖锐如针的眼神,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寄宿人,去死,全部都去死吧……”那厉护卫身体诡异的扭动,顿时身上的经脉血管如虫一般鼓起,浮出皮肤半寸,整个身体似暴涨一圈,如无数虫寄在体内一般里蠕动。
“不好,快保护圣主,杀死它……”葛老顿时暴退数十步,那盅王早在厉护卫的体内布下无数虫卵,此时如果一旦在体内爆开,它不仅会趁机再次逃走,甚至这些虫卵都会孵化,到时处理起来不仅麻烦,也恐有漏网之鱼,为日后留下隐患。
而此时的十二剑,痛苦闭目手腕一抖,十一把剑顿时刺入到厉护卫的身体里,所有的动作都似暂停在那一刻,他一动不动的还半张着只剩一只手臂的右臂,后背微微的弓着,整个前胸如刺猬般扎个透心凉。
鲜血慢慢的染红了身前的衣襟,开始滴滴嗒嗒的往下落,而体内那些浮动的血管似的虫子,却是慢慢的恢复,一旦不能孵化,就会憋死其中,就如啄不开壳的鸡闷死在其中一般。
而厉护卫那狰狞的脸孔,在一瞬间慢慢的恢复,那惨白布满血迹的脸上似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谢,谢……好,兄弟……”最后似解脱般叹了口气,慢慢合上了双眼,脖子无力的垂了下来。
十二剑的眼眶全都红了,他们扭过脸不忍再看,慢慢的拔回剑,尸身缓缓倒在了血泊中。
葛老此时突然的取出金针,一回头嗖嗖嗖,三根针刺入到地上那只苍白的断臂上,而断臂则开始剧烈的扭动起来,不过几瞬就慢慢停了下来。
看着那根足半米长的只有发丝的三分之一般细的红色活物,圣主眼中闪过一丝极怒的狠毒,他死死的瞪住那条扭动的盅虫,半天,似从牙关中磨出的一句,他道:“葛师,如何使它,才能消解厉护卫心中之恨,让他安心离去?”
葛老,眼角微微的湿润,不过片刻那下三角眼射出毒辣的光芒:“回圣主,只要以药物将它浸泡,使它无法再动分毫,然后再将它活活架在金针上,日日以弱火煎烤,烤到七七四十九日,慢慢折磨将它煎成虫干,然后放到阳光下爆晒,晒成碎渣后丢入粪池中,被驱虫分食,只如此才能解恨……”
“好,就如葛师所言……”
待圣主挥手,十二剑才慢慢向跪趴在地的厉护卫方向走去,为防意外,四周都撒了特殊的药粉,然后葛老的一粒化血丸,厉护卫连同那只断臂,慢慢像雪融化一般,化为了一滩血水,接着以阳光暴晒后,再以火烘烤,终将所有盅卵消除干净。
圣主今日与体内胎毒大战一场,未睡足便又被厉护卫这一死,重重的晃了下心神,整张脸色看着疲累之极,眼底都已隐隐带着一层青色。
看着圣主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所有的举动,薄唇紧紧抿在一起,还未从刚才之事中彻底走出,便知此时劝圣主去休息,断也不会听从了。
而因厉护卫之死,情绪低沉的十二剑已默默回到阵位上,葛老沉默的站在屋内,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足足半晌,他才终于开口。
“圣主要注意身体,切勿太过用神,厉护卫虽死,但到死却从未背叛东狱,背叛圣主,不愧为魔圣生前为圣主挑选的忠心护卫。
并且他以死又向圣主提供若干有用的线索,为不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一片赤子忠心,圣主定要引起警惕,如今四狱与五洲都蠢蠢欲动风雨欲来的迹象,如何处理好之后的事宜才是重中之重……”
圣主有些迟绶的将目光移到了葛老脸上。
这些冷冰的目光,葛老已不止一次见到,这是一种杀意,但他知道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由体内的胎毒所控,情绪激动,愤怒,极度恶劣时都会如此。
葛老在这种目光下,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但随即便正色道:“圣主无需感觉到暴怒,因为如果不将圣主体内的胎毒成功拔去,那老朽就不得不说,厉护卫今日便会是圣主的明日,厉护卫被盅王控制,我们还可以将其解脱,但是圣主一旦被毒胎占据,那后果不堪设想,恐怕也无任何人能控制的了,下场要比厉护卫更凄惨数十倍。
圣主莫怪老朽说话如此难听,自古忠言逆耳,如果能使圣主成功解除胎毒,便是要老朽的命,老朽也愿意……”
圣主的目光随着葛老的话,慢慢变得缓和下来,他不由垂下疲色,半天才缓缓道:“葛老有什么话,便说吧……”
葛老打量圣主,随即放松紧绷的语调,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除圣主体内的毒胎,老朽与圣主说的便是解毒胎所需的药,其中一味菩提水已被老朽提炼出,只剩一味天香玉玲膏,此膏……”
葛老这一说,便与圣主说起了整个东狱的情况,大至五洲与四狱,再谈眼前的形势,圣主的胎毒,与解除胎毒的药,一件件,一状状,足足分析了一个时辰……
而此时的罗溪玉,正在厨房做着圣主最喜欢吃的杏仁豆腐球,球里还放着鲜虾肉,粉红色的虾肉在豆腐里煮熟,吃着是又鲜又嫩,鲜美异常,只是好吃是好吃,但是做起来却极为麻烦,但想着为着圣主多吃一口,她极细心的做着,圣主的吃食还讲究个好看,有食欲。
所以她足足做了二十多个,然后从中选了做的最好的八颗这才入了汤,接着便是面中揉了豆腐与白菜丝的豆腐饼,三口一个,炸成金黄色,也是圣主喜欢的,她还特地多炸了一些,分给葛老及十二剑,因为习惯了,所以自然的就带了他们的份,还有刚回来不久的厉护卫,想到他,她又多做了七八个,想着那个大胃王这些总是够吃了。
而正因为在做餐点,所以对圣主房中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
她看着堆得满的一大盘子豆腐白菜肉沫饼,不由擦了擦额角汗,轻轻舒了口气,想着一会儿趁圣主不注意,如何找人将这些送到他们手里。
可她却并不知晓,上次看到神色匆匆的厉护卫,已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也不知道厉护卫这个粗汉子,对她一直以来存有的一份细心与好感,暗地里帮助她不知几许。
上次她给的两块饼,他狼吞虎咽的吃了,她还觉得有些好笑。
可那是厉护卫最后一次吃她做的食物。
而从此以后,她无论做多少饼子,这个人,都已从天地间消失。
再也寻见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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