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4:大风水师

第29章


安渭秋向守在烈焰前的绿娇娇走近几步,绿娇娇手持盾牌大喝道:“站住,不要过来!”
  安渭秋有点不知所措,又惊又怒地站在原地。孙存真叫众僧兵退到自己身后,又走到安渭秋身边,从他手上拿下长柄马刀扔在地上,一手扶着安渭秋回头看向绿娇娇。他看到绿娇娇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随即把自己手上的齐眉棍也扔在地上。
  绿娇娇看着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的孙存真扶着自己的父亲,在布满硝烟的山岗上一步步走向自己,心里百感交集漫无头绪,刚才所受的伤痛一下涌向全身,手上的刀盾慢慢垂下,全身发软失神地坐到地上。
  安渭秋走到绿娇娇面前,带着怜爱心痛的表情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轻轻叫了一声“小茹”,绿娇娇心里一阵刺痛,抬起头皱眉看着安渭秋,眼里尽是抗拒和怨恨。孙存真知道绿娇娇的心思,他先叫了一声:“绿施主……”
  “无相大师,呵呵,有何赐教?”绿娇娇从见到孙存真开始,就惊奇于他所选的路,没有命运控制的他却遁入最多条条框框的佛门,这就是他要找的自由吗?如果不是在战场中见面,绿娇娇看到孙存真就会逮住他谈上三天三夜,要他讲这几年的事情。绿娇娇知道孙存真永远不会害她,永远会对她好,这时她更愿意和孙存真说话,准确地说是调侃。
  孙存真的声音平静如水,立掌行礼说道:“此种身形非自作,亦非他人造此祸。世上的爱恨都由众因而起,恨不能只责一人,爱不能只宠一人,心怀三界六道大慈悲才可渡人渡己,渡众生苦劫。你父亲时常算你的八字,想知道你的消息,可是他知道你生性放逸倔强,怕你不喜欢的话干脆永远不回来,所以不敢去找你,只是一直留在家乡等你回来团聚……”
  绿娇娇抬起头看着孙存真的眼睛说:“不用麻烦了,那个八字已经和我无关。”她回头看看,火中的棺材已经烧成碳堆,欣慰地笑着说:“这凤凰展翅局只得龙案朝山有力完满,两旁龙虎飞散,本来就主子孙离乡万里,安大善人又精通命学,对儿女回不回来早就心里有数……不过现在好了,爷爷的骨殖火化之后,风水灵力大减十倍,安家人人都自由了……”
  “小茹……娇娇……”安渭秋叫了一声后想起绿娇娇不喜欢这个名字和身份,马上生硬地改口说:“娇娇,你受伤很严重,快给父亲看看……”绿娇娇坐在地上把头扭向另一边,不理睬安渭秋的话,安渭秋继续说道:“我算不出你要回来,也算不出你在军中,你是不是施法弃命了?弃命是很危险的事,不要做傻事啊,留在吉安生活的话……”
  绿娇娇顿时怒目相向打断安渭秋的话:“不用说了,我不会留下来。命是天定,风水是你定,你喜欢在命运安排下活着是你的事,我的自由你到死都不会领悟!”她转身对月桂香桂说:“月桂香桂,清扫火堆捡出骨灰,开坟把骨灰葬回去。”两人得令后马上带人动手收拾残局。
  安渭秋见女儿和自己半句话都对不上,只好推开孙存真的手摇摇头转身走下山,走了几步,他象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然后转身走到绿娇娇面前,从甲衣里摸出一个压扁的布娃娃递到绿娇娇面前,绿娇娇吃惊地看着。
  这个布娃娃用碎花布缝制而成,有辫子有耳朵,脸上用小扣子钉出两只大眼睛,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小旗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娃娃版的绿娇娇,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玩具。布娃娃一直陪着她离开家乡,又一起回到吉安,直到在六年前在奇门幻阵中拼死战斗时遗失。
  安渭秋拿着布娃娃的手轻轻地抖动着,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说:“你大哥……把这个布娃娃带回来给我,六年来我一直带在身上,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不过我知道这是你从小最喜欢的东西,来,拿着吧……”
  孙存真看到这个布娃娃心中同样一震。多年前也是在山坡上,面前也是满身征尘让人心痛的绿娇娇,他也曾经这样握着这个布娃娃。那时布娃娃里附上了绿娇娇八字,他为了能永远和绿娇娇在一起,以此要胁绿娇娇开枪杀死杰克,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控制感几乎在一瞬间充斥了脑海。
  绿娇娇伸手接过失去了六年的布娃娃,手指擦过父亲冰冷粗硬的手。她记得这双能写一手好字的大手曾经温暖柔软,这是一个好命之人必备的手相。这么硬的手只有农夫和士兵才会有,对安渭秋而言,无疑是近年在战场上紧握兵器,才让双手长满了茧子。如果安渭秋没有布下将军披甲局,如果没有连自己也亲历战事,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一家之中又有几人能活下来呢?
  绿娇娇的心抖了一下,可是她没有说任何话,接过布娃娃后看着安渭秋蹒跚着转身下山,这个苍老的背影也许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孙存真吩咐僧兵先扶安渭秋回净居寺,然后对绿娇娇说:“绿施主,你也精通佛理,知道何为因果善恶,但是现在却和贼兵为伍,以你这样的修为却没有用到正道上,无疑是助纣为虐。”
  绿娇娇不屑地笑着说:“你被天军打败过吗?”
  “我们几次战胜长毛,长毛从未攻进过吉安府,可是每次长毛来到都是一场浩劫,不但烧杀抢掠,还焚书烧庙,钓源旁边的积华庙就在几个月前被烧毁,净居寺也曾经被长毛围攻,全凭寺中僧人力战才保住丛林,绿施主……”
  绿娇娇听到他前一句施主后一句施主,心里烦不胜烦:“行了!不要假惺惺地叫施主,我没有给你捐过香油钱,你还欠我二百两银子呢,天军的情况我会自己了解,你回去当好你的大师就行了。”
  孙存真从地上捡起齐眉棍,立掌对绿娇娇行礼说道:“那二百两道场金贫僧一直记在心里,已经存够了钱归还,如果绿施主行动不便的话,贫僧一会取来给你。施主请在这里稍等,贫僧快去快回。”说完转身就走。
  绿娇娇手里拿着布娃娃对孙存真喊道:“孙存真!”
  孙存真马上拄棍停下脚步,绿娇娇冲着他的背影说:“我想去净居寺看看,你背我去吧。”
  孙存真头也不回地说:“男女授授不亲,绿施主如果一定要到净居寺参拜,可以请其他女施主扶你去。”说完开步又走。
  绿娇娇知道,佛门境界无色无相,真正无相的大师又怎会有男女之别挂在心上呢?如果这个问题放在无味大师身上,一定会爽快答应。绿娇娇扶着地面站起来向孙存真追去,跑到距离孙存真几步远的地方不小心踢到一支断枪,脚下一拐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娇滴滴地痛叫。
  孙存真的脚步缓一缓却没有停下来,他心里很清楚绿娇娇在试探什么,可是他的心实在没有力量把绿娇娇扶起。他跨开大步向山坡下飞奔而去,身后听到绿娇娇银铃般的戏谑笑声回荡在山谷中,也回荡在他心里。
  (二二二)爱的逃兵
  孙存真下山后,吉安城方向不断传来零星炮声,同时从山坡下迅速跑上来一支数十人的红头巾队伍,绿娇娇和众女兵都闪到一旁严阵以待,要看看是什么军队攻城解围。这支队伍全是男兵,一名中等身材又黑又瘦的青年军官首先跑到坟墓附近,左右看了看,见不到任何人迹,于是和其他士兵一起检查地上的兵器盔甲,想从中了解刚才的战事。
  当绿娇娇隐约可以看清楚来人的面孔时,香桂和月桂突然从藏身处跳起来,吓绿娇娇一跳。香桂大声叫着“老倌子”,向那个年轻男人跑去。香桂一到他面前就紧紧地抱住他又哭又笑,绿娇娇和其他女兵莫名其妙地从草丛中站起来远远看着。
  他们三人热烈地攀谈了一会,香桂拉着男军官的手,象快乐的小鸡似的跑到绿娇娇面前,脸上泛着红晕激动地说:“绿将军,他叫焦玉晶,是我屋里老倌子,他来找我了,他来找我了!”说了两句又喜极而泣。
  绿娇娇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到香桂幸福的样子,心里很替他们开心又羡慕不已。焦玉晶走到绿娇娇面前拱拱手说:“见过绿将军,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要你照顾香桂,给你添麻烦了。”
  太平军视儒家一切理学礼数为邪魔外道,完全废除了拱手作揖的礼节,下级军官见上级军官都是行长跪礼,焦玉晶这一拱手让绿娇娇有点意外,她问道:“焦将军带领的不是天军吗?”
  焦玉晶笑一笑,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你们刚才在这里打过仗,伤亡严重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绿娇娇才想起战后有很多打扫战场的杂务,也要避免清军回头追截,于是和新来的几十个男兵一起掩埋了战死的女兵,又带上受伤士兵急退到远离战场的山谷,找个有溪水的地方扎下营梳洗一番,才坐下来烧水做饭。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大家围着篝火坐下,听焦玉晶说起他带领的部队。
  原来焦玉晶是湖南人,还有个哥哥叫焦亮,两人都能文擅武,早早加入洪门成为湖南洪门香主。月桂香桂两姐妹姓许,机缘之下同时嫁给了焦家兄弟二人。在太平军起义之初,他们带着洪门弟兄到广西金田投军,要干一番大事业。因为太平军中编制分成男营女营,有严格的军规不会轻易让军中夫妻见面,所以绿娇娇在太平军中多年竟然没有见过月桂香桂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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