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鬼鉴证

    明亮的月光在环西的眼中看起来却带有一丝丝的扭曲，周围的人在大声地欢笑歌唱着，有些人围着篝火跳着没有章法的舞蹈。后来不知是谁带来了许多的青稞酒，空气中飞扬的都是刚刚出窖的醇香的酒味。周遭的错乱再加上酒精的催化，让本已经被曼陀罗扰乱的环西有些心神恍惚了起来。残存的意思让环西明白不能在凡人面前败露了真身，她便站了起来离开了人群茫然地四下走着，想要找个清静之处清淑一下自己混乱的脑子。
    月光之路的尽头，浓酽的古树阴影中，掩映着一座精致的六角凉亭，铺着青碧琉璃瓦的顶盖高高挑着檐角，围栏上雕刻的连琐纹好像浮动在黛色草尖上。亭子中心有个依稀的人影，花影交错中看不清容颜，只觉得高挑秀颀。轻薄的衬衫因为刻意或者无意之间遗漏了一两个纽扣、而不受约束地和一头无羁的长发一起摆随风轻扬，勾勒了出他修长的身材。那人身后静穆的群青色像飞散的烟云，在月光之中，他宛然是山中谪仙临风而立，凭吊着自己往日的风华。
    儿时过的水木和火狼那些记载于幽凉的书页间、美妙又匪夷所思的传奇，忽然有了呼吸和生命，在这黑夜里驾风越过了看不见的边界。“你是星君吗？”环西不禁地轻轻问出了声。
    夜空中随笔涂抹的云影正在渡远，娟秀的月光一点点移近来，将黑暗渐渐推到了亭中人身后。环西这时才发现，那人俊朗而年轻的脸上一双如星辰般地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然后，仿佛在一眨眼之间，那人的便转头直直地往前倒了下去。
    环西见状心中一惊，原本如沉迷在茫茫浓雾中的脑子忽然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她赶紧疾步走上前去，绕过了凉亭。眼前分明是一个一碧万顷、烟波荡逸的巨大湖泊。嗅着风中越来越重的水腥气，环西发现那一片片漠然镜面般的水泽面积越来越大，几乎在前方沿伸成一片。环西有些疑惑，丽江城外有这么大的一片海子吗？还是体内曼陀罗和青稞交织起来的幻境呢？
    在这水气弥漫的幻境中没有月亮，碧幽幽的水面却隐约映着银色的月影。环西走近了些才发觉，水中荡漾的并不是月亮的镜像，在漆黑的水波间起伏云母般泛着微光的物体似乎是个人影，而人影的身后由远及近的，是一片片的幽光，带着古怪的寂寥意味，愈发反衬出湖水的深不可测。这情景就好似在遥远的水底，另有一个不为凡人所知的奇异的所在。
    像是被水中的异状所蛊惑，环西不知不觉走得更近，越过了被荒烟衰草遮蔽的湖岸边界，连冰冷的湖水浸自己的双脚和亚麻长裤的裤腿也不及顾忌。她再定睛往水中细看时猛然失去了冷静，在那被淡淡寂光环映的幽深水底，像从镜中眺望彼端，那个人影正抬头向上寻找着什么。抬头之时，那清冷地近乎惨白的脸，正是那位在亭中和自己对视的谪仙。环西往前紧走几步，连想都没有想便一头扎进了深不可测的湖水中。
    这湖水冰冷地有些不正常地刺骨，连习惯在水中度日的环西都有些吃不消。但是，她只是凭着执念向下方深潜，努力想抓住那人影在水中自在飘舞的手臂。在汩汩流淌的黑暗中，围绕在整片水域中的银色光斑忽然变得醒目起来，一弯满月正在水面之上半空中升起，将周遭的暗流照得似乎有了生命，看不见的拉力以近乎蜿蜒妖艳的姿态聚拢过来，又在她的身侧中飞速向后掠去。
    环西的手才刚刚触及了那人的手臂，耳畔沉闷的水流声一下子消失了，视界骤然被一片银白的光彩笼罩。忽然空气和水流的交替让环西猛地呛咳了几下，才醒觉自己已经脱离了冰冷水流的掌控。确定自己处身处陆地的同时，环西感觉到手下的手臂正在扭曲着要挣脱自己的束缚，抬起头时，那个谪仙一般的英俊面容正用色泽幽深的黑眸紧盯着自己。
    环西放松了手中的掌握，理直气壮地说道：“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自杀？幸亏被我撞见了！天无绝人之路，和我说说，或许能够帮到你。”
    谪仙的眉头高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不是普通的海子，这是连着昆仑圣泉的圣水，是水灵神的地界，她在召唤我。你一个小小的蛇妖族进去之后居然也能够全身而退，想必和水木华多多少少有些渊源。”
    环西的脸上一下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是呀。你也认识水木阿姨？我妈怀着我的时候病得非常地重，于是我老爸就去千年之前请了水木阿姨来给她治病安胎。据说当时水木阿姨用她的血聚集了很多鱼的生命，才换了母亲和我的两条命。我妈因此和水木阿姨成了朋友，我也算是由她看着长大的。我叫环西，你叫什么？认识一下，大家就算是朋友了！”
    明辰淡淡地回答道：“既然是她的朋友，我就不计较了。我是明辰，北辰星君。你已经耽误了我的行程，我必须要走了，再见。”
    环西赶紧拉住了明辰的衣袖说：“唉，你就是明辰呀！我知道你的事情，还有你的哥哥明月和暮宇，还有那只麒麟巫奇。你不要这么快就走嘛，不是说了，大家已经是朋友的吗？你现在住哪里？还在不在香格里拉的山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去找你。”
    明辰的脸上是一种近乎空灵的置身世外的超然：“不要来。你是一个可人的女孩，但是，你我身份悬殊，无法逾越。我不想你因为对星君的冒犯，而成为山中被禁锢的亡魂。再见水木华的时候，请转告我在等她。”说罢，明辰再次跃入了幽深的黑水之中。这一次，湖泊随着他的身影的消失而消失。环西的眼前，只剩下了黑暗中一望无际的草甸。
    那位倏忽一面，风神如玉的如露消逝的男人，从此便成了环西心中无法的一个结。
    冥翼了然地说：“就为了这个惊鸿一瞥的邂逅，她就追到了这里，想要泡上明辰？”
    水木见冥翼并不追究明辰对自己的的专情，心理甚爽，她微笑着说：“是呀，至少她很有魄力和勇气，敢来追求自己想要的人。而且，千年之后门第的概念与当下不同。环西家里富可敌国，就已经是人界的上流社会中的一员了。她当然有那个自信的。”
    冥翼说：“这下，她可死心地罢休了？”
    水木摇摇头说：“比死心可要满足地多了，西西是因为有了明辰的骨肉，才决定立刻就回去千年之后的，她对这个时空的医术还是没有信心。西西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她懂得如何放手让生活继续推进。我一开始就已经警告过她明辰是一个非常死心眼的人，所以，西西西行之前不仅从我这里拿去了一瓶蕊芯，还有从你地府的药园子里偷着拿来的忘忧草。她原先的打算是，追不到明辰就去追一个风华正茂的王爷或者太子，尝尝在古代当贵族的感觉。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呀。”
    冥翼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意味不明：“哦，这么顽皮爱闹的一个人，居然也要做母亲了。看来不用多少年，就是我们坐看这些个小辈横行天下的时候了。”说话间，语气不无惆怅之意。
    听了这话，水木若有所思地眯起了双眼。
    水木在灵湖不问家事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因为她的人脉和资历，大长老决定将百花宴交给水木打理，理由是她的眼光独特、看人准确，可以一眼识别世家和王族中的精英们，只有与这样的人联姻才能对水木家族的发展有益无害。所以，将百花宴交给她是再好不过。于是，水木不仅是大医的，而且成了家族拉皮条的了。
    水木倒也不推辞，她用手支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不怀好意的大长老问：“既是交予我，是不是无论我如何打理你都不过问？”
    大长老说：“只要能为水木家的女儿们找到好的婆家，不过问。”
    水木说：“有你这句话就甚好。百花宴的收入都归我了，你不能拔毛。”
    大长老疑惑着问：“收入？你不过分花钱就不错了。”
    水木眯着眼睛说：“看着好了。”
    于是，水木带着冥翼出去访客去了。两年之内，百花宴由水木家专有的相亲宴变成了名门贵族相亲和聚会必去的盛宴。不仅如此，水木在百花宴上促进各家族之间也联络感情，谈判生意。因此那些没有待嫁和待娶的人家，也都积极地前去参加，以求拓展人脉网络。因此，百花宴的次数也由几年一次变了一年两次。在水木的大力传播营造气氛之下，能否收到灵湖带着百花香的邀请信笺去参加当年灵湖的百花宴，俨然成了身份和人品的象征。
    以至于，等水木第三年筹办的时候，各家会花大笔的银两去贿赂她，以期能得到一张飘着百花香味的邀请函。水木和她的已经顶着水木翼名字的夫君一下子变成个大家族争相交往的对象，炙手可热。大长老看着那个叫眼红啊，但是话已放出，只好看着那的银子流入水木的口袋之中。
    按照惯例，百花宴开始前的半个月水木必须回灵湖筹备。今年正巧，冥翼必须回地府去有事，虽然他也想拉着水木回自己的娘家，水木以百花宴轻易推脱。百花宴自有家里的一帮管事的供水木正使唤，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然而就在这时，一向仗着有玉祁莲护体、自诩已经完全恢复的水木非常地明确知道，自己这是正式地生病了。
    回到灵湖的几日后，又是一觉醒来，举手之时水木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便泛起了如针尖大小的，状如，异常地骚痒。坐起检查了之后，水木更是发现全身都是这恼人的皮疹，尤其是在关节处为甚，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被水木在梦中已然地被抓破了。其实，水木自己也是被些小疙瘩们给痒醒了的。
    下床之时，水木又感到了久违的头晕胸闷的不适之感。明月和冥翼都不在身边，水木便努力地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想必是前一晚上和水木珠碧豪饮美酒、饕餮了不少辛辣之菜之后，又贪恋了凉爽的湖风造成的。于是水木用过了简单的早餐之后，一边吩咐了厨房给自己熬着生姜葱白红糖饮，一边自己也立刻动身去了药庐里要给自己配些外用的药液，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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