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大雾

    深蓝星。
    这颗远在白鲸星系边缘的星球,原来想要征服占领，必须越过整个白鲸星系。
    圣辉帝国曾经觉得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教廷在早年根本就不在意旁边这个终年都在战乱的星系，一个强大统一的国度，又怎么会看得起整天乱战的部落？
    “恶魔盘踞的地方…”
    “大主教？”
    裁决殿的几位神官小心翼翼的喊。
    “嗯。”戴雷安回过神，他将目光从星图上移开，绣着金色十字的厚重法袍垂在地面上，三条绣金的绶带绕过肩膀，被固定在胸口的银色徽扣后。
    同样是红袍大主教，这么一点区别,立刻就让戴雷安看上去与众不同。
    戴雷安大主教，听起来与教廷的其他红袍主教没什么区别。事实上在教廷内部,包括那位倒霉在第一次征战白鲸星系就丢掉性命的西伯顿大主教在内，十二位大主教在称谓上是同样的，只不过职务不同，不要说白鲸星系这边，就连很多圣辉帝国人都搞不懂这些大主教的权柄到底谁高谁低。
    教廷内部有两大超然的势力，行使监督审判权的裁决殿。
    以及象征神罚，对外代表神威的圣殿。
    说白了就是法院检.察院与军队警齤察局的区别。
    戴雷安就是裁决殿的一号人物，握着圣辉帝国最为恐怖的权柄，如果他说谁是异端，对方这个罪名就永远都摘不掉了，如果还是一个圣辉帝国人，大概会死得连骨渣都不剩。
    当然戴雷安大主教不会随便说一个人是异端，哪怕他知道圣辉帝国皇帝背着教廷，将公主送去试图和谈，他心里愤怒，也不会说出来。并不是顾忌皇帝，而是换一个皇帝，牵扯到的事情太多了，教廷暂时还没这计划。
    人类历史上曾经出现的邪.教，大多数都是用宗教为名义，达到阴暗肮脏的目的，也许是敛财，也许是政治工具。邪.教的教主虽然满口都是神之教义，但自己是一点都不信的，圣辉帝国与它们的区别是，从教皇到戴雷安大主教，是真的无比虔诚的信仰着神。他们要求信徒做到的事，自己也一丝不苟的执行。
    戴雷安看上去似乎很老了，仔细看却发现苍老的只是他的眼睛，脸上的皱纹并不多，头发倒是全白，但至少还在，没有掉成稀稀疏疏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甚至没人知道裁决殿上一位首脑是谁。
    “数百年前，当独角兽星系统一时，我在附近星域的资料里找到了一则奇妙的消息。”
    船舱里的人都不明白戴雷安大主教为什么忽然说起过去了，他们不敢发言，正好也乐得听一下机密，一般来说这是成为亲信的象征。
    尽管教廷内部都知道他们要来抓的恶魔，叫英卡巴司，也就是用欲.望迷惑人类，吞噬堕落之人灵魂的梦魔，但教廷是怎么发现梦魔的，这事还真没多少人知道。
    戴雷安却没有留意众人的神情，自顾自的说：
    “在这个遥远的星系里，有一座奇怪的首府，游客与平民不被允许进入地表城市，侥幸活着回来的外交官在回忆录里描述城市终年被浓雾笼罩。一颗首府星，竟然只有一座城市，没有太空城，没有海底城，只有北极点一块陆地上有人居住。同时它竟然又是白鲸星系隐藏的最强国度，这意味着什么？”
    主教的随从与神官们默默的在心里想，还能有什么？星球的其他地方都是隐藏的军事基地，或者研究所之类的机密呗，这倒是一个有效防御的好办法。
    “…我想到了，恶魔。”戴雷安大主教喃喃。
    众人有些瞠目，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但从一颗终年起雾其余地方不住人的星球想到恶魔，这思维也太跳跃了一点。
    “深蓝星拥有笼罩整座首府的城市防御罩，城市里面为什么还会起雾？”
    “呃…”
    也许这颗星球近地生态环境就是这样。
    好像不太对，那颗星球北极点大雾终年不散？就算深蓝星是一颗表面全是海洋的行星，水汽太足，极昼极夜去哪了？
    “这个恶魔从古地球时期就存在，存在了很多年，没有人抓住过它。”
    戴雷安大主教的神情变得有些狰狞起来，眼睛突出，手指微微颤抖。
    旁边有位神官见势不妙，赶紧开口劝说：“已经有数支四翼天使兵团突破重围，降临到深蓝星上，大量干扰禁锢精神波的仪器被投下，梦魔跑不了。”
    沉默很久后，戴雷安大主教才在胸口划了个十字，然后吻戴在右手上篆刻有教皇冠冕的戒指。
    “愿神指引我正确的方向，摆脱曾经见过的阴影。”
    深蓝星外的战争越发惨烈，
    防御圈被撕破一个口后，其他太空移动堡垒几乎是在死撑，但伤亡却忽然降低了，炮火强度变小，圣辉帝国大军更像在监督它们的行动，而不是剿灭。
    这些都在计划当中。
    如果深蓝王国的战舰全部跑了，忙不迭的撤退，估计圣辉帝国就要迅速退后，甚至有可能炸毁深蓝星，退出这个恒星系躲避可能出现的风险。
    看一下深蓝星外残余的军队吧，除了阵亡与战争前期脱离战场的，剩下的还相当多。不可能把这些全部牺牲掉，这是深蓝王国最精锐部队，不是冒充的。打了这么多天，两方都心知肚明。
    “控制深蓝星！”
    圣辉帝国的指挥官嘶声喊着。
    梦魔才是第一目标！
    圣辉帝国的行动非常谨慎，只派出教廷的中层实力降落深蓝星，防止陷阱还特意留着深蓝王国的军队看动静，戴雷安带着裁决殿所属缓缓靠近深蓝星，教皇还在星系外呢。
    “各分队汇报情况！”
    “地面非常真实，确实像一颗荒芜行星，但普通两翼天使机甲的操纵明显有些失灵，不太顺当，这里残存着巨大的精神力。”
    一点没错，只有十天时间，撕破的梦境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警惕陷阱！恶魔会在梦中对你进行攻击！你看到的东西可能是假的，你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其实根本没做，放缓速度，逐步推进！”
    “是！”
    “已经按照规定范围，由小型机械人丢出精神禁锢仪，目前投放数量一万、”
    “五万！两翼天使机甲已不再受到影响，怀疑荒芜地表为真实。”
    “该死，也许梦魔比我们想象中强大。”指挥官怒吼。
    戴雷安大主教在通讯频道里说：“不要慌乱，梦境的真假无所谓，只要梦魔无法逃离，在这颗星球上的科技产物被全摧毁后，我与教皇陛下会亲自动手。”
    大主教的话比定心丸还有用，开拓部队立刻加快了速度。
    “投放数量已达到十万。”
    四翼天使机甲的推进范围已经到达深坑边缘。
    此刻无论在圣辉帝国高科技的精神波探测仪里，还是温栾这边，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坑洞下方冒出的白色雾气，那标示着梦魔的存在。
    “赛路斯到底要干什么？”温栾急得额头冷汗直冒。
    其实从四翼天使机甲进入深蓝星到现在，还不到半小时。
    圣辉帝国通讯频道。
    “封锁完毕，恶魔没有异动！”
    “准备躲在人群中？藏在人类的梦境里？这确实是梦魔最擅长的隐匿方式。不准在深蓝星离开战舰与机甲，所有俘虏都必须集中处理，不准离开深蓝星，实在不行…”
    杀！
    杀光了俘虏，恶魔还能藏得住吗？
    这时，圣辉帝国根本不知道。
    赛路斯一点也不想逃。
    “时间到了！”数台雷蒙盖顿机甲同时说出这一句话。
    此刻圣辉帝国突破的那个口子，恰好就是深蓝星公转轨道运行的前方。
    深蓝王国奋战的战舰机甲则是焦急的等待——
    “国会…不，研究所传来的命令是，一旦意外发生，有十分钟的混乱时间让我们躲入星图上标注的红线区域。”
    问题在于，意外是什么呢？
    混乱又从哪里来？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
    “放心，绝对不会误判，当它出现的时候，你们绝对不会在心中冒出‘这就是意外吗’的想法。你们绝对会明白，除它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参谋部其实还是不想接受这个关键命令，但来自研究所的最后一句话——意外是我们制造的，到底什么时候发生，这得看圣辉帝国的举动，还需要一个合适的位置。你们只要等就行了。
    圣辉帝国突破的区域，也是得到的指示位置。
    因为难度有点高，夜羽军团旗舰拼到解体，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误差不超过十公里。
    打败仗不难，诈败也不难。
    难的是连怎么被打败都有明确指示目标。
    还好圣辉帝国打算最大限度的消耗深蓝王国实力，火力虽然集中，但仍以拖垮整体防御为主，想避免深蓝王国在后期执行有预谋的反扑。
    反扑肯定有，但深蓝王国军队完全不知道后续计划是什么。
    酣战的时候他们没想到那么多，现在心越悬越紧——
    “轰！”所以战舰机甲都剧烈摇晃了一下，然后以各种姿势直线状的飞了出去。
    速度还很快！！
    “稳住！”所有人都在吼。
    只不过深蓝王国这边心里冒出：难道是意外？
    一些战舰互相碰撞，两方都出现受损，但这是调整引擎就能稳住的事，所以除了特别个别倒霉的家伙之外，没有坠毁事件发生。
    “列阵！检查原因，重新包围！”
    “以深蓝星为中心，重新建立防御——”
    深蓝王国首先发现问题，指挥声音戛然而止。
    深蓝星所在的方向不对！！
    丫根本就不在轨道上！
    那速度更是……
    再一点星图…
    “全员转移！”将军与参谋长们尖叫着，有一半当场就失控软倒在地。
    其实根本不需要指挥，深蓝王国战舰机甲所有看到真相的人，连命令都不等，毫不犹豫的朝红线区域奔去，甚至一边死命加大引擎输出，一边恍惚的想着，真是太没错了！大家看到了连怀疑它是不是约定好信号的念头都不会产生！！
    如果你家星系中央的那颗恒星忽然消失了都不算意外，还有什么是意外呢？
    “呼！”一颗偏移轨道的卫星天体狠狠撞到圣辉帝国的移动堡垒上。
    它是深蓝星日常可以看得见的月亮，同时受恒星与深蓝星的引力影响。
    现在恒星没了，八颗大行星在公转轨道上呈切线狂飞出去…
    引力骤失，整个星系就像一张忽然散开的桌球，在这个过程中。诸多天体会互相碰撞，各自牵引，一时半会根本就算不出它们会走什么轨道，而星空中的机甲与战舰，也会受到引力场影响，需要不断调整引擎的速度，来摆脱神经病一样变化的引力。
    “跟着深蓝王国的战舰躲避，他们知道安全地带！”
    “该死，小的天体全部击毁，行星毁灭炮！”
    “不，大主教，我们不能这样挥霍能源！”
    “闪避，先闪避！探测情况！”
    温栾也是彻底傻眼人群里的一员。
    “怎么回事？”太阳还能忽然消失吗？
    “没什么，阿加雷斯与瓦沙克，用新技术暂时制造了一个与世界毫无关联的平行空间，恒星没有消失，只是连同它原先所在的区域，被隔到封闭空间里了。”真知之王淡定的说，“就像系尔制造过的黑暗议会地下室，只不过大了无数倍，比较像两个半球形的罩子，然后原地一合拢！”
    “……”
    “注意，该走了！”普尔森提醒。
    温栾晕头转向的输入操纵命令。
    “第三…”
    “不不，第五宇宙速度！”要用飞出星系的初始速度来跑路。
    安杜马里原来停在最靠近恒星的那颗星球上，这颗行星根本不可能飞出星系，中途就要受到后方巨行星的引力牵制。
    “注意，我们只有十分钟时间，现在只剩九分三十秒！”
    “红线区域星图注意！”
    “前方障碍物载入！数秒后它们的变化轨道预测载入！”
    普尔森对温栾说：“你注意圣辉帝国那些乱飞的家伙就行了，它们不在预测范围内！”
    温栾眼前出现了至少三张叠加的星图。
    一张是红线区域。
    一张显示的是现在探测到的前路，一张是数秒后的变化。
    第二张跟第三张完全不一样！！！
    最要命的是还不停的有象征敌人正在乱飞的红色光点插.入。
    “我要掐死做这个计划的人啊啊啊！”
    温栾更恨的是，安杜马里…不，是这座城市体积这么大，这么高，这么宽！！不灵活，不好闪避，基本上不能扭动！
    深蓝王国的首都该减肥啊！！
    此刻失去引力迅速飞出的深蓝星，还是被裁决殿主力大军坚持不懈的追着。
    “恶魔…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大主教愤怒的捶着桌面。
    是的，引力场的混乱会逐渐趋向规律，只要圣辉帝国撑得住，完全不会出现大损失。
    深蓝星那座深深的大坑内。
    系尔也在负责倒计时：“准备就绪，倒计时、3、2.1…”
    深蓝星狠狠震动了一下，它的四周忽然出现巨大裂缝，空间像皲裂的玻璃一样，瞬息延伸出去及百万公里，还在翻倍增加，数秒钟内就囊括了整整一光年的星域。
    大量射线从裂缝里透出，就像玻璃一样，虽然碎了，但有的部分还会留在窗框上，裂缝大的撑住了，小碎片立刻崩落。
    “魔鬼星域，他们把这个星系变成了魔鬼星域…”
    无数圣辉战舰卷入空间裂缝，可能它们距离深蓝王国的飞船并不远，但就是那么点距离，仿佛成了绝域。
    塌陷开始得快，消失得也很快，短短数秒钟，裂缝还没彻底延伸开来，一切又消失了。
    圣辉帝国的大军，却没了一大半…只有恰好在安全区域的幸存。